奧維爾斯與達莉婭和那小伙子在塔外苦苦等待。直到午時，金巴渥才讓三人走進塔樓，他將他們安排在屋子最后面那條最破舊的長椅上。若是沒有達莉婭勸說，奧維爾斯絕不會在圈子中站到現(xiàn)在，他撅著嘴，給金巴渥起了一個響亮的外后——扒雞窩。
塔樓內(nèi)，所有孩子都注視著三人。
“大家都聽好了！”金巴渥在講堂前高聲道：“后面那三位是新來的，以后就叫他們45號、46號與47號吧！”
“不好意思，師父，我們有名字?！蹦歉邆€子年輕人站了起來，“不如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說完，他走下座位，穩(wěn)步走到前面，輕鞠一躬道：“我叫西普拉斯，來自帝依羅塔西方的小鎮(zhèn)尼多彌尼多，天生喜歡刀劍，人們都說那伽龍是刀者的故鄉(xiāng)，于是我便來到了這里?！痹捔T，輕鞠一躬，返回座位。
之后，屋內(nèi)一片喧聲，“你們知道么？尼多彌尼多是什么地方??？”孩子們議論道。
“我說怎么會如此無禮呢？原來是來自那個著名的地方啊?！彼c下面的孩子們起哄道，“你們知道那個地方為什么那么出名么？”
孩子們搖了搖頭，金巴渥接著說，“窮鄉(xiāng)僻壤之地??！那個地方是因為窮困而得來的赫赫大名啊，聽說那里的人至今為止還穿著麻做的衣裳，吃著烤不熟的生肉呢，聽了都叫人惡心，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p> 這些話令奧維爾斯很不舒服，他凝視著西普拉斯，卻見他微微一笑說：“師父您若是刻意辱罵我的故鄉(xiāng)，休怪我對你無禮，我莊重地告訴你，我愛自己的家鄉(xiāng)，那是我認為最美的地方，不管它怎樣，任何人也不能玷污?！?p> “是么？”金巴渥笑道：“我可不這么認為，窮困者是因為他們不懂得上進，活該遭到蔑視?！?p> “有些窮困者是應(yīng)該遭到蔑視，但可悲的是，你就是那些應(yīng)該遭到蔑視的窮困者之一，你精神上窮困，不懂得最基本的理解與尊重?！蔽髌绽官┵┒劦?，“有人通過各種不擇手段的方式，害人、欺詐、蠅營狗茍、奴顏婢膝使自己變富，捫心自問，他們是否是真正的富人，誰知道呢？也許他們也就這樣認為的吧？”
“說得很好，”金巴渥拊掌道：“可惜你將注定一輩子窮下去，我這里從不收山村之地的無禮之徒，請你離開這里?！?p> 西普拉斯想也沒想，闊步上前，“那么，請把我的錢退給我，我可不想我純潔的錢交到你這樣的人手里受到玷污?！彼曋鸢弯?，眼也不眨地說。
“全都給你，放心吧，一分一毫也不會少的，年輕人，你看我多么高貴，真正的富人從來不計較錢財！”金巴渥從腰帶上取下鑰匙，打開講桌的抽屜，將西普拉斯昨天給的錢袋一把拎出，倒置過來將所有硬幣灑落在地。
西普拉斯一聲淡笑，蹲在地上，一個一個拾起錢幣，裝在錢袋里，站起身瞥了金巴渥一眼道：“你這樣的人，即便是劍法多么高超，也沒有資格做我的師父，論修行，你還差得遠呢！”話罷，向奧維爾斯與達莉婭揮了揮手，笑道：“再見了，有緣人，愿你們在這里過得自由?！敝?，扭頭便離開了。
此時，屋子里正是一片寂靜，而奧維爾斯卻站了起來，“我們也有名字！”他高聲道，達莉婭也在一旁嘟噥著。
“誰記得住你們的名字！”金巴渥原本就被西普拉斯氣得惱火萬分，他厲聲道：“難道我這么多徒弟還要一一記下名字么？你在故意為難我嗎？”——其實他的徒弟也只有那么多。
“但我們真的有名字！”奧維爾斯繼續(xù)頂撞，盡管達莉婭在一旁拽他的衣服讓他不這樣做。
瞬間，塔樓內(nèi)再次嘈聲四起，“金巴渥師父可從來沒有遇見過一次接連被兩個人‘教訓(xùn)’的，看師父怎么收拾他?！焙⒆觽兊吐曌h論。
“好吧，看來你很自豪你的名字?！苯鸢弯讈淼綂W維爾斯身邊，執(zhí)著精致的帶著螺旋紋理的長棍，指向奧維爾斯問：“那你的名字是什么？給大家說來欣賞欣賞?！?p> “奧維爾斯！”奧維爾斯莊嚴地說：“我是來這里習(xí)劍的，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成為像亞格斯那樣的人?！?p> 話音剛落，塔樓內(nèi)瞬間沸騰了起來，金巴渥更是放生大笑，“亞格斯？”他起哄道，“你們聽見沒有，他說他要成為亞格斯！這個穿著野蠻時代粗略鞣制的干硬獸皮罩衫的小伙子說他要成為亞格斯，不要再發(fā)瘋，王是何許人也！他豈是你這種連最起碼的禮節(jié)都不懂的山野之人比得起的？連我貴人金巴渥都望塵不及?！?p> 一邊說著，他一邊用手揉搓著奧維爾斯的頭發(fā)，“好了，孩子們！”他高聲喝道，“這堂課就到這里，這個新來的小孩令我很開心，他最少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樂趣?！痹捔T，不屑地瞥了奧維爾斯一眼，夾著長棍，順著樓梯上塔了。
望著師父離開，一個高個子男生靠了上來：“新來的，你叫什么名字來著？我剛剛沒有聽清?！?p> “奧維爾斯?！眾W維爾斯瞄了他一眼說。
“這個美麗的女孩跟你是一起的？”這男生口氣中充滿了做大，令奧維爾斯很不舒服。
“嗯，是的?！眾W維爾斯斜視著他說。
“你長得這么黑，這么難看，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女孩陪著你？”那男孩道，言語中充斥著挑釁。
“你長得才難看呢！奧維爾斯明明就很好看……”達莉婭反擊。
這樣，一整天就在無聊的期盼離開中度過了，他們除了金巴渥無窮無盡的無聊規(guī)矩，什么也沒有學(xué)到。
晚上回來，母親問兩人適應(yīng)嗎，奧維爾斯給達莉婭使了個眼色，笑了笑說：“母親，你放心吧，那個地方很好，師父的劍術(shù)在整個帝依羅塔都算一流，他一旦揮劍就算幾十人也擋他不過，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他瞥向達莉婭。
“奧?！边_莉婭補充說，“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到那里師父就看中了小木匠，說他是可造之材，經(jīng)過磨練一定能成為一位出類拔萃的劍士。”
“那就好，那就好?！甭犃藘扇说脑?，母親微微點頭，坐在椅子上欣慰地笑了。
夜晚，當奧維爾斯與達莉婭熟睡，母親走出屋子在月色下悵息，“已經(jīng)十年了，我們的孩子都長得這么大，你該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吧？”
她坐在臺階上，思緒久久不能平息，當夜更深的時候，她推門進入廟塔，這時，達莉婭正驚悚地坐著。
“母親?！边_莉婭聲音很低，她面色慘白，母親清楚她做了噩夢。
“你夢見了什么？”母親走近問，“是不是還在想那個巫師與暮水前的黑火？”
“嗯?！边_莉婭點了點頭，“但還有別的，我夢見自己帶著一顆珠子墜入暮水，暮水深不見底，我一直向下沉，后來暮水變成了星河，我在那星河中急速墜落，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天，在最底部，我停了下來，那里有高大的界靈位和宏偉的萬道界門，因為手中珠子的緣故，界靈位看不見我，我通過他們向界門走去?！?p> “就在這時，哥哥呼喊著找到了我，他是一位天使，一位長有褐翼的天使，他展翼沖奔想要拉住我的手，界靈位手執(zhí)金戈向他揮砍！他們高如巨人，一身金色，雙目燃火，他們的身體如同流水霧氣，不死不滅，哥哥無法敵過。焦急之下，我拋出手中的珠子，我隱隱知道那能使哥哥免于界靈位的傷害。他接過珠子，界靈位果然看不見他，就像之前他們看不見我，然而之后他們卻將目光投向我，他們揮出氣刃，金色的霹靂透過我的身軀，打掉了戴在我額頭上母親遺留給我的銀圈，我以為我死了，可我卻通過了界門，活了下來?！?p> “他們的金戈奪走了你的記憶?！蹦赣H驚奇地聽著，“這雖是夢境，但聽起來卻更像是真的?！?p> “這就是真的?！边_莉婭神情激動，“這一定是真的！昨日那巫師想要奪取的就是我曾拿在手中的珠子，那珠子擁有著奇異的力量，他們想拿走它去做惡事?！?p> “平靜下來，不要多想?！蹦赣H安撫達莉婭。
“我好害怕，我害怕那巫師會再回來，他們會傷害你和小木匠，也害怕種種不可預(yù)料的事?！边_莉婭擁著母親低聲道，“如果他們不來找我，我寧愿永遠忘掉那些丟失的記憶，永遠也不去尋找它，可現(xiàn)在，那黑火與巫師還有天國追兵的追殺讓我感到危險如影隨行，我必須想起那些往事?！?p> “一切都會過去的?！蹦赣H安慰。
“是的，但我們會經(jīng)歷一些悲痛。”達莉婭愁眉不展，正當這時，奧維爾斯翻身囈語，“我要成為像亞格斯那樣的人保護母親與達莉婭?！?p> 兩人的目光投向他，不約而同地笑了。這寂寥的深夜，他們誰也不清楚黑暗的所在與所為，強大的邪惡也許他們敬仰的亞格斯也毫無能力與之抗衡。
波塞人招惹的黑火與國都突現(xiàn)的巫師以及到訪要求釋放祖里的解惠特，這接連的事件讓亞格斯倍感憂慮。此刻，他站在空蕩的次洛格大殿上，換了一套普通的黑袍，提上一把青劍，這把劍名曰穹廬，是古劍譜上排名第三的名劍，擁有創(chuàng)造生命的非凡之力。
“您這就要走了么？您只自己一個人么？”這時，艾斯比那法長老走進大殿問。
“你還沒有睡？”亞格斯上前幾步，“你知道司堂德博士喜歡清靜，特別是喜歡夜色，只有一個人在黑夜時前去探訪他他才能夠開口說出有價值的話?！?p> “您親自去拜訪他，他將不甚榮幸?！卑贡饶欠ǖ?。
“若是他能夠說出一些有意義的話，那么我將不甚榮幸?！痹捔T，亞格斯闊步走出大殿，身披銅甲的地靈軍團侍衛(wèi)牽著黑驃騎等候，他駕上戰(zhàn)馬，馳入西方蒼茫夜幕。
星河璀璨，星鴉孤啼。亞格斯牽馬行在寒山的林中，這里的針葉松茂密蓊郁，山中清澗涓涓鳴音。亞格斯沿通往寒山深處的蹊徑行了很久，終于在一棵盤根錯節(jié)、枝杈交錯的千年老淵木前停步。
淵木的枝杈上坐落著一間木屋，這木屋像可彎曲的木板編織的鳥巢，一條木質(zhì)階梯連通木屋與大地，階梯的褐色扶欄上糾纏著藤蔓，屋中亮著燈光，亞格斯將馬匹停留在此，屋頂上幾只黑鴉因亞格斯的到來不住啼叫。
“您終于來了，亞格斯王?！本驮谶@時，圓形屋門打開，老博士司堂德走出屋子，他穿著粗布褐袍，留有濃密的長須和散亂的黑發(fā)，眉毛濃重，眼神透亮，“來吧，我有話要向你訴說，若是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p> 亞格斯點頭，踏上階梯走入屋子，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順利。
老博士的屋子小巧玲瓏，屋子的墻壁便是書架，之上擺放著陳舊的史書與自然學(xué)資料，屋子的天窗正對星空，之下那小桌子上擺放著精致的黃銅觀星儀，桌子旁是兩把木椅，亞格斯將穹廬劍放在桌子上，坐下身子盯著四面看，據(jù)說司堂德來自一個名叫佛瑞爾的次級世界，他是個永生人，自很久以前，大概亞格斯還是個孩子時就已經(jīng)居住在這里。
“恕我無禮，我沒有什么好東西來招待你?！彼咎玫聦⒛菆A形門合好，緩步走近亞格斯，“但我知道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你知道那突現(xiàn)的黑火與闖入國都使用暗力的巫師？”亞格斯欲起身，司堂德讓他繼續(xù)坐在椅子上。
“當然?！彼咎玫抡f，“前日夜里，他闖過林子，我的烏鴉們被他嚇得凄聲大叫?！?p> 亞格斯透過天窗看見站在屋頂上的烏鴉，“你知曉那巫師的來歷？”他問。
“我看到他的面貌?！彼咎玫伦谝巫由?，“毋庸置疑，他是從南方邊境潛入，他使用著暗力，邪惡又透著野蠻的氣息，憑這點我斷定他來自魔域，更確切的說，他是曾經(jīng)輔佐大魔王亞尤龍的三位沼澤大巫之一?！?p> “他們果真還活著?！眮喐袼挂徽?，“據(jù)你所知，封閉魔域的天脈會斷折么？”
“如果足夠強力，它當然會斷折?！彼咎玫麓鸬?，聲音凝重，“但最恐怖的永遠不是這些，現(xiàn)在，我要給你講起一些只有神知道的秘密，你們這里的人誰都不信仰神，亞曼四賢者、喀貢與一代精靈至高王輝月暮，這六位神靈，在我到來的那個世界，王國的六類人極度敬拜他們。金色長尾永生弗洛丹人信仰喀爾崔力爾、以泥土為食恐懼陽光的地底修耶人信仰阿魯斯、人類信仰貝諾卡司、海之邊境的藍海人信仰喀貢、還有一種身材矮過人類半身居于高空島嶼的空島靈域人信仰輝月暮與銀發(fā)女神歐璐亞，那就是我們的世界佛瑞爾?！?p> “阿魯斯是這之中一個無惡不作的邪惡神靈，他擁有無窮無盡的暗力，在第一紀元的帕雷斯神話時代，他曾留給主世界四大惡源：吞吐暴風(fēng)的黑龍菲利特，冰封大海的銀龍路野葛，燃燒烈焰的炎魔戈希諾，噴薄洪水的海妖芬戈爾。它們曾給主世界的生靈帶來遠大于魔兵侵犯的災(zāi)難，因為如此，銀發(fā)女神歐璐亞聯(lián)合眾神之力將阿魯斯的身軀封閉在藍道世界的無盡暗淵中，但好景不長，阿魯斯雖身軀被封閉，但他的靈魂依然能夠向各個世界游蕩，他帶著暗力，只是不能施展，每當遇到內(nèi)心充斥貪欲和仇恨的人，他都能夠誘惑他們成為他的附庸，他賜給這些人力量，并讓他們?yōu)樗?，而神靈逐漸返回主世界，完全不知曉這些事情?！?p> “我離開佛瑞爾時，神已經(jīng)完全離我們遠去，世界被黑暗掌控，修耶人趁夜來到地上，弗洛丹人躲在高山密林中一只龐大金箔里不再現(xiàn)身，靈域人永遠居于云層中的高空，藍海人潛入海底，人類則受著熬煎，王國第一劍士瑟林修爾慘遭王爵放逐，現(xiàn)在依然漂泊流浪，而我來到這里則期盼找到光明。我們要找到神靈，才能得到解放，聽聞神靈的所在之地大西境的咒西門唯有他們本身與天使能夠通過，且守衛(wèi)此門的大羅依地弗人是不死之身，他們執(zhí)著月牙刃的黑刀——月戈長刀，高大莊嚴宛如雕塑，而且，我們根本找不到那個地方，它被極強神力隱匿在外境海洋中?！?p> “多謝你談及的這些，我大概已經(jīng)知道我們所面對的是什么，要想擊敗他們，必須得到各國的聯(lián)合，而找到神靈，除了等待，我們別無他法?！眮喐袼蛊鹕?，“在過去百年的繁榮年代，我曾去往世界的邊境——巫師與靈士幽居之地去探求真理，那時，我遇到了一名倜儻的靈士，他告訴我我將會得到這把帝依羅塔世代傳承的穹廬劍，并教授我使用它的奧秘?！?p> “如今，我攻破大地國度，建起帝依羅塔，理所當然得到這把劍，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變成現(xiàn)實?！眮喐袼鼓闷瘃窂]劍，“而他還曾告訴我一首詩，一首預(yù)言明日的詩?！?p> “什么詩？”司堂德問。
“天脈摧折邪魔出，英雄流浪暗影浮。
冬夜寒風(fēng)秋夜雨，思鄉(xiāng)萬里不歸途。
飲痛含血意尤堅，荒野獨行漫漫路。
經(jīng)得塵世百煉苦，王者歸來萬靈服?！眮喐袼构緡佉宦?，“自從我得到這把劍，我似乎永遠都在尋找著詩中的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