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鋪里踏足一位壯漢，皮甲腰刀，八字步快撇成一字步，氣態(tài)囂張。
“風廷衛(wèi)……”
花無煙仔細瞅了兩眼，暗自嘀咕，剛來古滇就領(lǐng)略過風廷衛(wèi)鎮(zhèn)壓百姓，所以對他們的統(tǒng)一裝束并不陌生。
玉劍門方臉男子臉沉似水，隱于身后的左手握緊成拳，壓低嗓門道：“崔伍長，這把手弩可是在下先看中的，凡事都要講究個先來后到，崔伍長出身軍伍，乃是響當當?shù)臐h子，不會做出君子奪人所愛這樣的事來吧?！?p> 花無煙在旁卻是心中暗喜，看樣子兩位還是熟人，好像還有過節(jié)，這下有好戲看了。
崔伍長晃悠走來，橫肉縱橫的臉上浮現(xiàn)出譏諷笑意，扣了扣鼻孔，揚著下巴，說道：“寧大春，不服氣？爺爺只是名廝殺漢，君子？你這是在罵老子呢？！想當年，我和弟兄們在西疆吃沙喝土，拎著腦袋和蠻子拼命，你們這些大爺呢？每天躲在娘們被窩里逍遙快活。怎么，老子們玩命回來了，你們這些沒卵蛋的江湖人士，不該孝敬孝敬爺爺們？君子不奪人所愛？嘿嘿，爺爺又不是第一次奪?！?p> 花無煙聽到他口中粗鄙言語，想起了同樣放蕩不羈的鄂師傅，心中竟然生起些許好感。
玉劍門弟子寧大春對他似乎有些懼怕，敢怒不敢言，將手弩丟到柜子中，邁開大步就要走出兵器鋪。
“哎呦~寧大爺氣性可不小哇?！贝尬殚L得勢不饒人，依舊不陰不陽說道：“崔某今晚在環(huán)采閣吃花酒，睡棠兒，若是寧大爺有空，那就賞臉來喝杯酒，領(lǐng)略下崔某聞名風廷衛(wèi)的‘無雙槍技’，是怎么折服你嬌柔的小棠兒，崔某拍著胸脯保證，絕對讓寧大爺受益匪淺，哈哈！”
寧大春站在門口渾身顫抖，右手死死攥著劍柄，即使是從側(cè)面觀望，也可以看到臉色呈現(xiàn)出怒極的醬紅。最終，他也沒拔出腰間利器，狠狠揮了揮袖口，快步走出。
花無煙可不愿招惹愣頭青，萬一那位軍爺找不到人欺負，把邪火撒到自己身上咋整？連玉劍門正式弟子都被他隨意拿捏，面對自己這名雜役弟子，崔伍長能擺出什么好臉色？
花無煙壓低了腦袋，大步流星跟上。
寧大春怒火無處發(fā)泄，越走越快，把街中路旁擺放的水果攤子都撞翻幾個，擺攤的百姓看到他玉劍門服飾，也都把罵到嘴邊的話咽回肚子里。
寧大春宣泄胸中悶氣，致使百姓們遭受無妄之災。
“師兄，等等我……”
花無煙快跑一陣才費力追上，喘著粗氣喊道。
氣急敗壞的寧大春驟然駐足，瞪著雙眼狠聲道：“怎么，見到我被人羞辱了，你也想看寧某的笑話？！”
“額…師兄，你誤會了?！被o煙趕忙解釋，調(diào)整下快速奔跑導致翻涌的氣息，“我是覺得那人并不是刻意羞辱你，而是針對咱玉劍門啊，剛才師兄離去之后，他朝著我就走過來了，還以為要動手，嚇得我趕緊逃出來。師兄，咱玉劍門和西南候府有仇嗎？”
聽到花無煙口中“冠冕堂皇”的門戶之爭，寧大春有了臺階下，臉色才稍稍舒緩，“哼，西南候府欺負咱玉劍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不是門主有令……”
寧大春看到四周過往的人群，忽然閉口不言。
“師兄，此處人多嘴雜，能否賞臉陪師弟去小酌一杯?！?p> 花無煙真誠一笑。
……
……
兩人怕隔墻有耳，不約而同來到一間僻靜的酒肆。
點了幾樣下酒的菜肴，搬了一壇廉價包谷酒，花無煙和寧大春邊談邊喝，沒用多久，花無煙就將風廷衛(wèi)和玉劍門的宿怨探聽出來。
玉劍門本是古滇說一不二的豪門巨梟，連本城刺史都被他們壓著一頭，事事都要看玉劍門臉色行事。久而久之，朝廷對于江湖門派執(zhí)掌兵家重地有些看不下去，派來三萬風廷衛(wèi)和一位西南候，來穩(wěn)定西南。
一開始并沒有什么摩擦，雙方都各懷心思，并未撕破臉皮。
但是上頭和和氣氣，并不見得下面的人也是恭敬相待。
風廷衛(wèi)兵士選拔嚴苛，大多都是出身天子腳下，不乏有幾個世家子弟，又經(jīng)過疆場廝殺幾年，熬了些功績，打心眼里就瞧不上玉劍門這樣的江湖門派。
將士們本來對下放西南邊陲，心中就頗多怨言。對他們來說，荒野郊城哪有一國之都繁華錦繡。吃得差不說，就是連那煙花之地的姑娘都皮糙肉厚，沒有家中的嬌娘水嫩可人。在這里待了好幾年，這心中積攢的怨氣，就可想而知了。
風廷衛(wèi)們還算有些底線，不怎么欺負平常百姓，但是對上玉劍門和其他的江湖人士，那就沒什么好臉色了。
玉劍門弟子在古滇橫行慣了，手上功夫也不含糊，猛不丁遇到硬茬，也不會任人魚肉，致使雙方來來往往打鬧過幾次。
風廷衛(wèi)仗著人多，又是官家的人，每次群毆都占得上風，還好雙方手中都有分寸，沒有鬧出過人命。
西南侯雖然個人比較低調(diào)平和，但對手下卻不怎么約束。三萬風廷衛(wèi)又是握在手中沒多久的精兵悍卒，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聽到他們在城里的胡作非為，也沒有多作懲罰，頂多一頓鞭子下去，只傷皮肉，不動筋骨。
風廷衛(wèi)將士們見到頂頭上司如此庇護手下，更加囂張跋扈！每次遇到玉劍門的弟子，都要敲打敲打，讓他們知曉西風王朝誰說了算。
是你們江湖門派？
還是俺們軍伍的百萬鐵騎！
玉劍門門主也認了慫，嚴令弟子不能和風廷衛(wèi)動手，甚至立下鐵律，如有對風廷衛(wèi)拔劍者，即刻逐出門墻！
玉劍門弟子在古滇過得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哎！……師弟，你是沒趕上好時候，換做幾年前，咱們玉劍門弟子只要一出門，旁人巴結(jié)還來不及，哪需要看別人的臉色，就連刺史都對咱門主點頭哈腰。現(xiàn)在世道變了，自從西南候府來到古滇之后，咱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與其每日受那窩囊氣，照我看來，還不如搬出古滇算了！”
寧大春臉色微醺，感慨道。
包谷酒是用玉蜀黍釀造而成，酒性極烈，比起北林王朝特產(chǎn)燒刀子都猶勝幾分。寧大春心有愁事，沒有喝下去半壇，酒勁就有些上頭，說話間沒了遮攔。
“呵呵……師兄說的沒錯。俗話講民不與官斗，西南候府后面有朝廷撐腰，咱玉劍門哪怕個個都是英雄豪杰，也敵不過朝廷百萬大軍吶，您說是不?！被o煙安慰道。
“話是這么說，但師兄們不甘心啊……”寧大春面呈苦澀，悲嘆道：“這幫王八蛋欺辱咱們不算，甚至……”
花無煙皺眉問道：“甚至什么？”
“罷了，都是自家兄弟，師兄也不怕丟人了?！睂幋蟠簱u了搖頭，“環(huán)彩閣的棠兒，本是師兄的一個相好，本來準備這幾日就給她贖身?？墒菐滋烨埃膬罕淮尬殚L看中，并放下狠話，從今往后誰都不許碰她身子。我估摸著，是崔伍長刻意針對玉劍門的，哎，連自個喜歡的女人都護佑不了，師兄窩囊啊……”
“原來如此……”
花無煙輕輕點頭，原來兵器鋪里崔伍長說的“君子奪人所愛不止一次，”還有這么一層緣由。
“師兄，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切勿太往心里去，沒準以后還能遇到更好的。來，喝酒！”花無煙只能這樣勸慰道。
“喝！”
寧大春一碗倒進肚中。
花無煙看到寧大春坐在那里身軀都有些搖晃，知道時機已到，漫不經(jīng)心問道：“師兄啊，我剛進門沒多久就聽說門里還設(shè)有牢房？關(guān)押犯人不是官府大老爺?shù)氖聠幔吭趺催€讓咱們費心呢？”
“屁的官府！”寧大春酒意上頭，罵罵咧咧道：“當年的刺史府不得看著咱眼色行事？！抓不抓誰，抓來后押在哪兒，都是刑堂的師兄們負責，哪輪到官府說話的份！”
“哦，現(xiàn)在呢？西南候府不管嗎？”
“現(xiàn)在哪還敢越俎代庖，不一樣了。牢房里關(guān)押的，都是咱門里以前抓來的犯人，城里的大事小事，都是風廷衛(wèi)拿人審問了?！?p> 花無煙眼珠一轉(zhuǎn)，繼續(xù)問道：“和咱們有私仇的呢？”
“私仇？當然是關(guān)押在門里了?！睂幋蟠好悦院溃骸叭ツ赀€是前年來著，我和二長老還去劍南東道邊辦過事，滅了個村子，抓回來一個老頭和一個小丫頭，可惜中途躥出來一位高手，把小丫頭截走了，老頭倒是被咱們關(guān)在牢里?！?p> “咣！”
花無煙心中猶如重錘狠狠砸下！
由于情緒劇烈浮動，手中狂抖，酒碗都拿不住，掉在地上片片碎裂。
好在寧大春酒意正濃，并沒有注意他的反常神態(tài)。
花無煙平穩(wěn)下情緒，緩緩道：“截走了？誰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嗝~~~”寧大春打了個酒嗝，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當時沒在附近，聽其他師兄們說，出手的只有一人，還是個娘們。三下兩下就將咱們兄弟打倒一片，就連二長老都不是對手，嘖嘖，還好我沒在旁邊，不然小命都沒了。師弟啊，一山還有一山高，世上能人多著呢，以后啊，你要勤學武功了?！?p> “謹遵師兄教誨?！被o煙抱拳道。
推杯換盞之間，夜色漸濃。
花無煙望向雙眼朦朧的寧大春，輕輕一笑，“師兄，在這小店里窩著實在沒勁，要不，咱去環(huán)彩閣尋個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