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又一年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李得一就照例早早地把孩子們叫醒，開始帶著他們一塊兒跑步晨練。帶著隊伍繞著威北營慢跑了兩圈兒之后，李得一把成功感知到原氣的那八個孩子叫了出來，讓他們單獨列成一排，然后把剩下的孩子排成兩隊，讓他們分散站開，開始集體練習(xí)《太祖欽定第三套廣播健身拳》。

　　說起這套太祖留傳下來的拳法，也甚是有意思。李得一當初給孩子們念《太祖定亂演義》時，叢書知道了這套拳法，書中說是當年太祖親創(chuàng)，強壯治下軍民體魄用的。當時就有孩子舉手問這套拳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看看怎么打的，想學(xué)。那工夫李得一也是頭一次聽說這套拳法，只好許諾等回頭請教一下師父，再來跟孩子們細說。過后李得一去找?guī)煾刚埥趟P(guān)于這套拳法的事兒，孫老醫(yī)官一聽到這套拳的名字就開始面露古怪，試圖岔開話題。最后還是耐不住李得一的軟磨硬泡，猶豫了半響，這才起身去里間找出這拳法的拳譜來。李得一看著那拳譜泛黃的封皮，就知道這套拳法恐怕真的來頭不小，當即迫不及待的從師父手里接了過來，直接翻開來坐在椅子上就開始看。

　　看了一陣，李得一悻悻地站起來，滿臉喪氣地對著師父說道：“師父，俺咋看不懂這些圖畫？”孫老醫(yī)官笑瞇瞇道：“看不懂最好，可以不學(xué)嘛?！崩畹靡豢嘀樀溃骸安恍邪。瑤煾?，俺可是答應(yīng)那幫孩子們了?！睂O老醫(yī)官搖搖頭，顯然是不打算教這套拳，李得一卻非要學(xué)，硬是要師父打一遍給他看看，“師父，您就打一遍，就一遍，還不行么？”孫老醫(yī)官執(zhí)意不肯，一時間師徒倆就這么僵上了。當時小劉醫(yī)官正好走了進來，孫老醫(yī)官頓時兩眼一亮，板著臉沉聲說道：“徒兒，你來得正好，幫為師個忙?！毙⑨t(yī)官初還不明白怎么回事，待往前走了兩步看到李得一手里那封皮泛黃的拳譜，頓時就明白過來了，轉(zhuǎn)身直接就往外逃。

　　孫老醫(yī)官臉色一變，高聲喝道：“你若是敢跑，為師就當沒你這個徒弟！”小劉醫(yī)官苦著臉，緩緩轉(zhuǎn)過身道：“師父，有必要這么嚴厲么？不就是打這套拳么。我打還不行么，可說好了，打的時候你不許笑。”孫老醫(yī)官正色道：“廢話少說，趕緊打來。為師這一把年紀了，哪能打這套拳，尤其是那最后一路跳躍拳。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也是應(yīng)當?shù)?，你來吧，大不了為師在旁邊給你念口訣就是了，師父保證在你打這套拳的時候不笑還不行么？”雖然師父這么保證了，可小劉醫(yī)官依然滿臉不情愿得嘟囔道：“我說今天出門感覺不太對勁呢，居然遇到這事兒?！睂O老醫(yī)官也不理他，咳嗽一聲，徑自開始朗聲念道：“‘太祖欽定第三套廣播健身拳’第一節(jié)，伸展拳。預(yù)備，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徒兒別干站著了，趕緊跟著口訣演練起來！”

　　小劉醫(yī)官哭喪著臉，無奈跟著口訣開始表演起來，努力板著臉，把動作做到位，舉手，抬足，轉(zhuǎn)身，蹦跳，從第一路一直演練到最后一路跳躍拳。

　　孫老醫(yī)官念完口訣，早就憋得老臉通紅了，可畢竟是自己逼著徒兒練的，實在不好意思再笑出來?？粗鴰煾副锏脻M臉通紅的樣子，小劉醫(yī)官沒好氣兒道：“笑吧，笑吧，多笑對您老身體還有好處那，就是別笑岔了氣兒。”孫老醫(yī)官這才放聲大笑起來。

　　李得一看完師哥演練的這套拳法，不解道：“師父，這套拳有什么好笑的？俺反倒是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并未覺得哪里好笑。”孫老醫(yī)官和小劉醫(yī)官聽了這話，一齊瞪大了雙眼瞪著李得一。小劉醫(yī)官努力做出一臉嚴肅的樣子，對著師弟正色道：“你別想拿話誆我演練第二次，就這一次，多了沒有。學(xué)不會也別想讓我再練一次了，絕對不行！”李得一愣愣地說道：“這套拳不錯，俺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回去之后孩子們以后的晨練就定下這套拳法了。若是沒別的事兒，師父，俺可拿著拳譜走啦，口訣俺也記下了?！弊詈?，在孫老醫(yī)官和小劉醫(yī)官倆人面面相覷中，李得一淡定地拿著這套拳譜走了，臨走嘴里還納悶地嘀咕著：“多好的拳法啊，師父咋這么不看中呢？而且這口訣也很簡答，朗朗上口的樣子。師父到底在笑啥？”

　　現(xiàn)在，李得一已經(jīng)能熟練地用哨子吹出這套拳法口訣的節(jié)奏了，帶著孩子們一起演練這套《太祖欽定第三套廣播健身拳》。李得一也不知道怎么地，那天從師父那兒血來這套拳法的口訣后，自己直接拿起哨子就吹了出來，而且吹得非常熟練，整個人也對這個調(diào)子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親切，好似自己曾經(jīng)聽過學(xué)多年這個口訣，也練過許多年這套拳法一樣。

　　練完一趟《太祖欽定第三套廣播健身拳》，李得一讓孩子們自己站那兒繼續(xù)熟悉這套拳法，爭取早日練熟。然后李得一把那八個開了蒙的孩子叫了出來，跟他們講述自己修原氣的方法。為了穩(wěn)妥起見，李得一只允許他們感知到最多十個原氣團，然后再運轉(zhuǎn)這些原氣團強化識海，并一再強調(diào)不許貪多，不許亂來。八個孩子看著李大哥嚴肅的面容，都跟著老實地點頭答應(yīng)著，然后在李得一的帶領(lǐng)下，迎著這冬日里第一縷晨光，開始了他們正式的第一次原氣修煉。

　　李得一掐著時間，約莫能有小半個時辰，便把孩子們叫住了，第一次修原氣，李得一也不敢拖太久，怕出狀況，只是讓這八個孩子體驗了一下，便結(jié)束了。接下來便是整隊，李得一訓(xùn)話道：“今天是二十九，就不上課了，放你們一天假，等會兒都回去拾掇拾掇，上午我?guī)е銈內(nèi)コ抢锕涔?。”話音剛落，孩子們就響起了一片歡呼聲。李得一吹響了銅哨子，帶著孩子們列隊回到；餓傷兵營。

　　李得一剛進屋里，就看見師哥正坐那兒等著自己。不等李得一說話，小劉醫(yī)官先開口說道：“明天是就要過年了，師父跟幾位把總商議，年初一的時候，要先去咱們威北營的英烈祠給戰(zhàn)死的兄弟們拜年，到時候全營都要去，你也要早早準備好?！崩畹靡稽c點頭答應(yīng)道：“好，俺知道了，到時候俺帶著孩子們一塊過去。師哥，俺待會兒要帶著孩子們上街去溜溜，你要沒事也一塊去吧?！?p>　　小劉醫(yī)官略一尋思說道：“我恐怕去不了了，這次祭拜有好多東西得事先準備妥當，我等等得去幫著師父一塊忙活。”李得一撓了撓頭說道：“要不俺也去幫忙吧，師哥你等等，俺去跟孩子們說一聲，今天先不帶他們出去玩了，明天再去?！闭f完轉(zhuǎn)頭就往外走，小劉醫(yī)官趕緊叫住李得一：“你等等，你既然答應(yīng)了孩子們今天要帶他們出去玩，就趕緊去吧，對著孩子千萬不能失信。師父那兒我先頂著，你下午有空再來幫忙也是一樣。就這樣定了，你抓緊時間帶著孩子們?nèi)ネ姘?，拖久了孩子們該不耐煩了?！崩畹靡恍χf道：“他們現(xiàn)在懂事兒的很。師哥，俺可去啦?！?p>　　李得一回到傷兵營先帶著孩子們吃完了早飯，接著把孩子們召集起來，帶著隊伍就出了門，直奔街市而去。在路上走的時候，李得一還不停地跟孩子們說他以前趕年集看到的稀罕事兒，什么老驢跳拓枝舞啊，空手變火盆啊，聽得孩子們心里急的不行，只盼著一會兒到了街上也能見識見識。結(jié)果等李得一帶著孩子們到了街上一看，除了幾家賣對聯(lián)和年畫的，耍把式賣藝的是一個也沒有了，就連那些賣各種小吃的也都沒有一家，甚至連店鋪都直接關(guān)了門。

　　李得一忍不住走到一家賣年畫的攤前，問道：“老人家，這年畫怎么賣的？”攤主一見來了生意，還挺高興：“倆枚銅錢一張，小哥兒您買幾張？”李得一扒拉著手指頭算了算：“兩張貼門上，院子，營房……先來二十張?！闭f著話，從兜里摸出一把銅錢，數(shù)出四十枚遞給攤主。攤主把年畫卷好了，使細草繩捆上，笑瞇瞇地遞給李得一。李得一接過年畫，隨口問了一句：“老人家？這街上怎么如此冷清啊。俺記得往常年到了從臘月二十八到年三十上午天天有年集可趕啊，不少人都出來擺攤賣東西，今年咋全都沒啦？”

　　攤主長嘆了一口氣：“哎，小哥兒，你是不知道啊，這幾年朝廷的稅越收越高，咱們小老百姓能養(yǎng)活自己就不錯了，哪還有多余的東西出來賣啊。如今朝廷沒了，可外頭天天兵荒馬亂的，到處都在打仗。人都被打死了啦，做小買賣的貨郎也就都沒了。”

　　李得一心中納悶，嘴里說道：“自打威北營接管了這定北縣之后，除了收些糧食之外，一應(yīng)的攤派，雜費都給免了。而且也沒少花力氣清繳這周圍的匪盜，突遼人來了兩次，也都被咱威北營打回去了，怎么尋常百姓家還是如此凋敝？”這老哥聽了這話搖了搖頭，皺著眉說道：“小哥兒，如今雖說朝廷是沒有了，可又來了更狠的突遼人。不久之前突遼人大軍來的那次，不瞞你說，俺們都以為咱這定北縣也要守不住啦。當時小老兒滿腦子都是突遼人屠城的那檔子慘事兒，嚇得渾身直打哆嗦都。后來也不知道咋了，威北營居然把突遼人又打退了。但是讓突遼人這么一弄，大家伙心都慌啦，干啥都沒了心思，說不定哪時突遼人又來了，就把你全家都給咔嚓咯，到時候什么就都完啦，你說是不是？“李得一說道：“威北營不是把突遼人打跑了么？當初受到?jīng)_入城中的那些突遼人損害的人家，威北營也都給了撫恤。怎么鄉(xiāng)親們心中還這么害怕突遼人？”這老漢也是拉開了話匣子，說道：”威北營是把突遼人打回去了?？赏睜I一共就那點人馬，突遼人我可聽說了，足足有幾十萬的大軍那。威北營能保得住定北縣一時，保不住一世啊，哪天突遼人幾十萬大軍一來，隨手就把咱們這小縣城碾碎了咯。”

　　李得一聽了這話，心頭的火立刻就起來了，剛想跟這老漢爭辯一番，轉(zhuǎn)眼又一想，“這老漢能這么想，他的左右鄰里肯定也差不離是這么想的。尋常百姓不通兵事，只以人數(shù)多寡盤算勝負也是常理，實在怨不得他們。”想到這兒，李得一也沒了心思再逛下去，反正街面這么冷清，也沒啥好逛的了。吹哨整隊，帶著孩子們就往回走?；厝サ穆飞希粠妥幽泻⒍即怪^，再也不復(fù)出門前的高興勁兒，正好這時候迎面過來一個賣糖葫蘆的，那人扛著一大垛的糖葫蘆在李得一面前走過。李得一看到了這垛糖葫蘆，眼前一亮，問清是一枚銅錢兩串，直接掏出兩枚銀錢，直接塞到那漢子手中，一把接過了這滿滿的一大垛糖葫蘆，說了句：”身下的錢都給你了！拿回去過個年。“轉(zhuǎn)身就給孩子們一人一串分了下去。

　　有了這串糖葫蘆，孩子們低落的情緒才好歹恢復(fù)了一些，帶著他們火速趕回了傷兵營，宣布解散之后，李得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李得一借口自己要去幫師父的忙，讓孩子們自由活動，便直接溜了。

　　李得一趕到師父孫老醫(yī)官那兒的時候，正好遇到師哥正與師父商議年初一祭拜英烈祠的具體事宜。推開門，李得一帶著一股寒風就走進了屋里，小劉醫(yī)官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是帶著孩子們出去玩了么？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李得一望了師父一眼，說道：“別提了，今年街上啥都沒有。師父你們說到哪兒啦？”孫老醫(yī)官一招手，“你來得正好，幫著為師一塊參詳參詳。咱們威北營經(jīng)歷了這么些年風風雨雨，這還是頭一遭要祭拜死去的弟兄們，可萬萬不能馬虎。必須得把這事兒辦好，辦的讓活著的弟兄們放心?！崩^個椅子坐下，李得一也皺著眉頭開始幫著一塊想主意。師哥小劉醫(yī)官提出：“明天應(yīng)該給弟兄們發(fā)下今年的新軍裝，等祭拜到了最后，讓弟兄整齊列隊，在大校場上操練一番，也展示展示威北營如今的威風?！?p>　　李得一腦中則不停地浮現(xiàn)出之前在街上從賣年畫的老漢嘴中聽來的一番話，最后李得一跟師父說道：“師父，咱還存有不少突遼人的人頭吧？”孫老醫(yī)官點點頭，“是還有不少，這回朝廷倒得太快了，咱們的人頭還沒來得及去曹團長那兒換回軍功呢。朝廷一垮，這突遼人的人頭也就不值錢了，啥也換不回來，都在庫里拿石灰腌了存著呢?！崩畹靡唤又f道：“師父，咱們摞個‘京觀’怎么樣？一來是向死去的將士們交代一下，咱們殺了這么多突遼人，也算給他們報仇了，他們沒白犧牲。再一個也是展示一下咱威北營現(xiàn)在的實力，都說現(xiàn)在是亂世了，誰兵馬強壯誰說了算，咱們威北營也該露露腱子肉了。不然總有那些不長眼的毛賊想來咱們這兒渾水摸魚。您不知道，俺剛才去街上……”李得一趁機把剛才在街上聽來的話就跟師父說了。孫老醫(yī)官摸著胡子尋思了一陣，開口說道：“你說的在理，這定北縣現(xiàn)在就是咱威北營的根基所在，治下民心不穩(wěn)可不是好事，是該讓老百姓知道咱們威北營是有能力保護他們的?！?p>　　小劉醫(yī)官插嘴道：“這京觀該擺在哪兒？若是擺在城外，到時候惹得突遼人大舉前來報復(fù)可怎么辦？咱們威北營前些日子那仗把精銳騎兵可都打光了，如今騎兵竟是些新兵蛋子，突遼人若是再來，咱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睂O老醫(yī)官沉吟一陣，說道：”不如就擺在校場中間，正對英烈祠大門的位置，一來可以祭拜死去的袍澤，二來到時候咱們可以讓老百姓都來看看，有這些突遼人的人頭在這兒震著，老百姓總該信服咱威北營的能耐，也就都安了心了?！?p>　　聽師父這么說完，李得一接話道：“師父，俺剛才忽然想出個主意來，你聽聽行不？不如咱們把祭拜時大校場上的軍馬演練改成沿著縣城的大閱兵?！睂O老醫(yī)官凝眉思索了一陣，搖頭道：“歷來閱兵只有圣上可以，咱們?nèi)羰沁@么搞，怕是僭越了吧?！毙⑨t(yī)官在旁邊說道：“師父，朝廷現(xiàn)在沒了啊，天子都下落不明，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多半是被突遼人抓去了。咱們還僭越啥?。俊睂O老醫(yī)官用手摸著胡須，沉聲說道：“咱們?nèi)匀谎刂h城走一圈，不稱閱兵就是了，對外宣稱只是新年兵馬演練，以震懾宵小，如何？這樣既能祭拜咱們軍中這些年死去的袍澤，又能讓老百姓看到咱威北營的實力，正好也便利明年咱們大舉招收新兵，正可一舉多得?！?p>　　李得一拍手說道：“姜還是師父辣，師父，先說好，俺那些孩子們也要參加明天的演練。到時候俺就打出‘威北少年營’的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