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剛?cè)胍共痪?，京中的煙花爆竹之聲已是綿延不絕響徹天際，本想著夜里無事，我便吩咐了碧云早些收拾準(zhǔn)備洗漱入眠，卻不想碧云剛將洗漱熱水備好，院外卻傳來朱睿的敲門聲：“艾姑娘，今夜少爺外出祭祖，祭完后帶你一道去京中走走，以解艾姑娘之悶?！?p> 我的心一驚，碧云提著水桶也愣在原地，對我道：“艾姑娘，你去是不去？”
我拿起已經(jīng)脫下的棉色織錦長衫匆忙套上，碧云已解我意，放下水桶便去幫我取來了玉釵將松散的長發(fā)挽起，又替我系上了腰帶，整理妥當(dāng)之后，我方才走到門口開門，朱睿見是我，又說道：“艾姑娘，少爺有請?！?p> 我隨著朱睿走到蕭府正門，門口已停著兩輛馬車，蕭赫從前頭一輛馬車?yán)镒呦聛恚鹿庀碌乃艘灰u靛藍(lán)色的直襟長衫，外頭披著一件墨色的敞袍披風(fēng)，披風(fēng)上繡有數(shù)朵淺白色祥云圖案，腰間束著一條青紫色的描白織錦腰帶，上系有青玉一塊，在今夜尚有些迷離的月色之中泛著點點暗青的光芒。我從沒有見過蕭赫的這身打扮，溫潤而質(zhì)朗，氣度非凡。
他朝著我揮了揮手，道：“世萱，這邊?！?p> 對于之前他所說的誤會，我心中仍有些芥蒂與尷尬，只好低頭沉默著走到了他的馬車前，他向我伸出手，示意我握著他的手而上馬車，但我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別過頭，抓著馬車的欄桿奮力一跳跨了上去，蕭赫也似有幾分尷尬，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
我與他一道坐進(jìn)了馬車?yán)?，他見我不說話，替我倒了一杯茶水遞與我，我接過茶杯，一股清新之味入鼻，讓我不禁問道：“這是什么茶？味道這般好聞。”
蕭赫給自己也斟上了一杯，笑著說道：“這叫‘桂花夜釀’，外頭可喝不到?！?p> 我慢慢喝了一口，果然味道香甜清醇，似酒又無酒味，似茶又無茶味，我放下茶杯繼而問道：“這是茶是酒？”
“是茶飲，并不醉人，我從小便愛喝這個，但桂花一年一季，只在中秋前后才有，況且我母親釀的才最好喝，這是下人們仿制做的，已經(jīng)沒有從前的味道了?！笔捄盏纳袂槭冀K淡淡，看不出任何悲喜。
我曾聽碧云提過，蕭赫父母皆已早逝，蕭赫作為蕭家的長子，又要面對與家族中人分庭抗禮之境，想來在他心中，父母在世之時的回憶應(yīng)是最為美好的。
蕭赫又抿上了數(shù)口，淡然道：“其實味道已經(jīng)很近了，難為他們了?！?p> 不曾知道原來漢人也會在中秋之日祭祖，這樣的疑惑縈繞在心頭，終是忍不住問道：“今天是去祭拜你的父母嗎？”
蕭赫的神情劃過一瞬的凝重，他沉默地點了頭，嘆息道：“蕭家舊時遭逢家變，他們離去之時我尚是孩童?！闭f著，他伸出手撥開馬車的錦色窗簾，月色傾瀉而入，照亮了他此刻豐俊神朗的面容，他望向蒼穹，看著圓月嘆道：“月尚能一夕為環(huán)，然大明……終成定數(shù)。”
我緩緩地起身坐到了他的身畔，試探性地問道：“蕭赫，你恨滿人嗎？”
他放下窗簾，月光忽退，馬車?yán)锏臒艋鹋獬涑?，可是他的神情里卻仿佛布滿了荊棘，眼神在霎時變?yōu)楸?，“怎能不恨？怎可不恨？怎忘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