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位君王,她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姓劉明垣,字扶忘,是先帝的第六子。
當年,霍青璃已被晉為三品參將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在眾多兄弟傾軋下艱難求生的勢弱皇子,幾經(jīng)生死,最終活了下來,登高為帝。
聽說當初老皇帝并沒有打算將皇位傳給他,而是立了才情學(xué)識及名望皆出挑的二皇子為太子,可誰料,明明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竟然會起兵謀逆,老皇帝一怒之下,忍痛將其賜死,太子嗝屁后,東宮之位一直虛空,直到老皇帝臨死前,才將皇位傳給了劉垣。
這事聽起來著實有些玄乎,先帝有那么多優(yōu)秀的兒子,最后卻偏偏將帝位傳給了身體最差、最沒前途的六皇子,這其中緣由,霍青璃即使是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出來的。
想不出便想不出吧,劉垣已經(jīng)是皇帝了,再去糾纏那些陳年往事,也無甚意義,她不是個喜歡找麻煩的人,事情能簡單就絕不復(fù)雜化。
這位帝王的脾氣似乎出奇的好,即便面對如此無禮的她,也沒有絲毫惱怒,只是朝自己的貼身內(nèi)侍平和吩咐道:“相榮,扶朕起來。”
“是,陛下?!毕鄻s微微躬著身,挑起垂落在地的帷幕,身子一閃,便消失在了帷幕前。
這家伙的動作也太快了,從他準備掀簾子起,霍青璃的雙目就緊盯著帷幕,從未離開,可就算這樣,帷幕內(nèi)的情形,她仍是沒有窺見半點。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后,她聽簾內(nèi)傳來一個沉幽的聲音:“朕已等候大將軍多時,差點就要以為將軍不會來了?!?p> 等她?難道劉垣早就料到她會進宮?
雖然覺得這皇帝體弱多病,又是個沉不住氣的,卻不敢過于小看他,只好打起精神來應(yīng)付:“陛下圣體違和,作為臣子,哪有不親自前來探望的道理、”
簾內(nèi)傳來輕微的咳嗽聲,隔著半透明的帷幕,她看到相榮貌似正在為榻上之人順氣。待咳嗽聲平息后,才又聽劉垣道:“沒想到,大將軍竟會如此關(guān)心朕的身體,將軍還請放心,朕的病雖然來勢洶洶,卻還沒到駕崩的地步。”
話中帶刺,不是個好現(xiàn)象!
霍青璃蹙了蹙眉,心想是不是該說些示好的話,這時,劉垣的口吻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將軍又不是不知道,朕這身體,總是時好時壞,昨天怕是受了寒,才會驟然發(fā)病,將軍此番進宮探望,朕心中很是感動?!毖援叄謱ο鄻s道:“快,給將軍看座?!?p> 相榮將劉垣的旨意傳達下去,一名身材瘦弱的小太監(jiān)費力搬著沉重的金絲楠木椅,步履艱難地朝她這邊挪動,她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于是干脆走上前,主動從那小太監(jiān)手里接過椅子,自行擺放妥當。
在這期間,她似乎聽到有竊竊私語自簾內(nèi)傳出,但又不敢確定,或許只是自己的幻覺。
待她坐下后,君臣之間的對話,才真正開始。
說白了,君與臣哪有什么話題可言,無非就是對她功勞的一些贊賞夸獎罷了。根據(jù)之前打聽到的消息,她知道自己近來立了大功,所以對皇帝滔滔不絕的嘉獎并不覺得奇怪。
當今天下七分,夏、成,燕三國早已被她所在的武國所滅,濟國算是實力較強的一國,卻也沒有在武國征戰(zhàn)天下的鐵騎下支撐多久,于十天前,被霍青璃帶領(lǐng)的紫剎軍破城,濟國皇室懾于她的威狠之名,不戰(zhàn)而降,雖然很沒有出息,倒也使得濟國百姓免遭屠戮之禍。
四國已滅,只剩下國力弱小位于邊陲之地苦苦支撐的姜國,和國力強盛軍隊強大一時難以攻陷的成國。
從前的霍青璃,是個野心極強的女人,她戀權(quán)好戰(zhàn),曾發(fā)誓,要讓整個世界都匍匐在自己的腳下。誓言雖狂妄,但她若是不死,這個誓言未必不能成真。
可接手了她身體的自己,難道也要接手她狂妄大膽的思想嗎?
皇帝似乎對她極是看重,哪個皇帝不想名垂千古,霍青璃的愿望若能成真,他也將成為歷史上第一個一統(tǒng)天下的帝王。
可現(xiàn)在的霍青璃,對此并不熱衷。
她突然抬起頭來,打斷了皇帝的贊美:“陛下,您聽過能量守恒定律嗎?”
劉垣被冷不丁的問題給問懵了:“何為能量守恒?”
“所謂能量守恒,是說能量既不會憑空產(chǎn)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只能從一個物體傳遞給另一個物體,而且能量的形式也可以互相轉(zhuǎn)換。如今武國的壯大,并非平白無故,所謂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世界是公平的,上天為了維持平衡,絕不會讓一樣事物獨大,平陰陽,和正負,通達萬物,唯有里外均衡,循序漸進,方可生生不息。”
帷幕內(nèi)半晌沒有聲音,劉垣大概是被她一番神神叨叨的論述給弄懵了,說實話,別說是劉垣了,就是霍青璃自己,也覺得剛才那番話實在有些裝逼。
不知過了多久,帷幕內(nèi)才傳來劉垣遲疑迷惘的聲音,“大將軍的意思,是朕太過急功近利了?”
沒想到,自己一番胡扯,劉垣竟然還能從其中發(fā)掘出重點,她裝模作樣點頭道,“也不完全是這樣,微臣只是認為,凡事都該有所節(jié)制,所謂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近來武國侵占吞并的節(jié)奏有些過快,不利于可持續(xù)性發(fā)展,所以,微臣建議,我們該休養(yǎng)生息一段時日,再行擴張之事?!?p> 皇帝覺得有道理,但即便再有道理,這樣的話從霍青璃口中說出,就怎么聽怎么離奇了。
“將軍說的是,武國長年征戰(zhàn),人力物力耗損極大,確實該休養(yǎng)生息一段時日。”劉垣的聲音聽起來很沉靜,隱約還帶有一絲如釋重負,或許對于他來說,一統(tǒng)天下,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聽了劉垣的回答,霍青璃也在心里默默舒了口氣,如果劉垣現(xiàn)在命她去戰(zhàn)場打仗,她還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她是醫(yī)生,不是屠夫,掄起大刀收割人命這種事,她怎么也做不來。以后會怎么樣她不知道,但至少現(xiàn)在,她可以不用面對那種不堪的情形,好好思索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