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街頭戲鼓,不是歌聲(3)
“我不知道呂壽的下落,我可以將方拙當(dāng)日所言,全部轉(zhuǎn)述與你們?!敝茔屄砸怀烈髦蟮?。
“一字不少地告訴我們。”那漢子說道。
周銓卻笑了笑,沒有繼續(xù)說話,只是盯著那漢子,那漢子嘿的一聲:“你想要什么?”
“不知我說出后,你們?nèi)绾翁幹梦覀冃置??”周銓道?p> “將你們留在這里,兩日之后,通知你家里人來接?!蹦菨h子道。
周銓猶豫起來,那漢子也不急,只是在慢慢等。
就在這時(shí),外頭傳來響動,那漢子立刻警覺起來,手中寒光閃動,應(yīng)該是將藏著的利刃亮了出來。
“十千加一點(diǎn)?!蓖忸^傳來這樣的低語聲。
“冬盡始稱尊?!蹦菨h子略松了口氣,打開門,見到外邊的人時(shí),呆了一下,然后露出驚喜之色。
“小圣公!”那漢子叫了一聲,然后立刻閉嘴。
這個稱呼,傳入周銓耳中,讓周銓心里一動。
這肯定不是名字,而是尊稱,既然被稱為小圣公,那么一定還有大圣公!
看到這伙將他綁架來的賊人,背后還有一股很大的勢力。
他心中琢磨,然后聽到外邊一個古怪的口音道:“十四叔,有勞了,人在里面?”
“是,已經(jīng)醒了。”
“我來審問!”那位小圣公一邊說,一邊就要走進(jìn)來。
被稱為十四叔的漢子臉色微微變了變,而周銓卻立刻轉(zhuǎn)身,背對大門:“不要進(jìn)來,若是進(jìn)來,我們方才的約定就只能作罷了!”
周銓很清楚,看到這個十四叔沒有關(guān)系,但若真看到了身份更高的“小圣公”,那么自己與師師,就必死無疑了。
殺人滅口,才是最保險(xiǎn)的做法。
“約定?什么約定?”門外的小圣公果然止步,然后用略帶陰沉的口氣問道。
十四叔略有尷尬地將方才他與周銓的對話說了一遍,外邊的小圣公呵呵笑了兩聲:“倒是個機(jī)靈的小子,既是如此,你先隨我來一下?!?p> 十四叔跟著小圣公離開,屋子里只剩余周銓與師師,師師此時(shí)倒是沒哭了,就是緊張地拽著周銓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周銓就會消失一般。
周銓向她擠眉弄眼,師師不明所以,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解開了綁著周銓的繩索。
“再綁上去,系個活結(jié)!”
周銓用嘴型無聲地說道,他明白,這可能就是他唯一的機(jī)會。
好在師師聰明,哪怕他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也知道他的意思,將那麻繩又綁在了周銓手腕上,打了個活結(jié),再將活結(jié)的一頭塞在周銓掌中。
就在她做這個動作的同時(shí),門那邊一聲輕響,一個漢子伸頭進(jìn)來,在里面張望了一番。
正是路上綁架他的幾個閑漢之一。
師師嚇得險(xiǎn)些抖了起來,周銓強(qiáng)自鎮(zhèn)定,好在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師師的動作,對方只是瞄了一眼,目光在師師臉上停了會兒,就又縮了回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外頭再度傳來腳步聲,那位“十四叔”走了進(jìn)來,目光掃了掃屋子里的情形,還特意看了一下周銓手上的繩索,見繩索依舊套在周銓手腕上,這才開口:“說吧,事不宜遲。”
周銓將那日在開封府大牢中聽到的一切一一說了出來,那位十四叔聽得非常仔細(xì),偶爾還會開口問,反復(fù)核對確認(rèn)。
“呂壽好食繡吹鵝,他賄賂牢子,每隔兩日,便有人送繡吹鵝來……方拙也曾與他分食過?!闭f到這,周銓住口,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再復(fù)述的了。
那位十四叔眉頭微微皺起,周銓說的都是一些瑣事,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又想了想,他突然神情一動。
繡吹鵝……
汴京城中,繡吹鵝做得好的正店不少,但若是饕餮大師的話,就知道做得最好的,卻是春明坊南襪幼巷中的郭駝子家。
十四叔二話不說,直接離開,片刻之后,周銓聽到院子里腳步聲大作,至少有十余人走了出去。
又過了許久,方才伸頭進(jìn)來看的那漢子笑嘻嘻進(jìn)來:“小子,算你聰明,可惜啊,聰明得還不夠!”
他臉上帶笑,眼中卻是兇光畢露。
“你們找到呂壽了?”周銓問道。
“找著了,雖然還沒有抓著人……遲早他會落到我們手中?!蹦菨h子笑瞇瞇地說道。
他一邊說,一邊走向周銓。
就算是師師,也看出他不懷好意,小臉嚇得慘白。
“我與你們有約定,你們得了消息,就放過我們……”周銓也瑟瑟發(fā)抖,但在背后,他已經(jīng)暗暗抓緊了繩索的活結(jié)。
“小子,所以我說你聰明得還不夠呢,你見到了我,見到了十四,還想活著離開?”
那漢子一邊說,一邊繼續(xù)逼近,在他的袖中,一柄短匕隱約可見。
周銓心中一凜,對方利刃在手,又極為警惕,哪怕他猝起發(fā)難,也未必能成功!
“別,別傷害我們!”
此時(shí)師師嚇壞了,向著那漢子叫道,那漢子目光被她引去,見著這小姑娘楚楚可憐,卻無半點(diǎn)憐憫。
相反,一種別樣的暴戾,讓他轉(zhuǎn)變了目標(biāo),向著師師行去。
“這小娘倒是個美人胚子,雖然還小了些……不過既然要死在這里,何不給我樂一樂?”
漢子邪惡的聲音,仿佛是來自九幽的惡咒,讓師師心驚膽戰(zhàn),同時(shí)也讓周銓怒發(fā)沖冠。
極度的恐懼,隨著那漢子的逼近,讓師師瑟瑟發(fā)抖,她控制不住尖叫起來,而這尖叫聲,又讓那廝心中的暴戾更甚。
師師非常絕望,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四歲之時(shí),父親死在監(jiān)牢之中,尚不懂事的自己,只覺得窒息,哪怕站在空曠的院子里,也喘不過氣來。
一只粗魯?shù)拇笫趾莺菥咀×怂囊陆?,師師尖叫、啼哭,想要掙脫,但是她人小力弱,哪里是一個成年人的對手!
她被粗暴地推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除了那漢子扭曲的臉,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她無法呼吸,人都要昏厥過去時(shí),突然間,那漢子口中發(fā)出咯咯的怪聲,眼睛上翻,松開了她,胡亂舞動著匕首,在拼命掙扎。
然后師師就看到了周銓的臉。
周銓身量高大,就算是站在那漢子身邊,也只是矮了半個頭,此時(shí)周銓用原先綁著他的麻繩,狠狠勒在那漢子脖子上,勒得那漢子向后仰去,張嘴伸舌,一口氣憋在胸中,進(jìn)出不得。
那漢子揮動匕首,卻都被周銓靈活地躲開,他也硬氣,直接將匕首貼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想要將那麻繩割開。
此時(shí)師師仍然是滿心慌亂,無論她有多聰明,都只不過是十歲的小姑娘,能做的也只有哭喊。眼見那麻繩就要被割斷,那漢子將重獲自由,她更是害怕。
但就在這時(shí),她看到周銓猛然前撲,一只手狠狠按在了匕首之上。
鮮血狂噴出來,澆了師師一頭,而那個漢子渾身發(fā)抖,目光中的兇狠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哀求。
周銓卻沒有任何遲疑,乘著那漢子手中無力,抓住匕首一抹,那漢子發(fā)出咕咕的異樣聲音,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確認(rèn)對方已經(jīng)斃命,周銓劇烈地喘著氣,將還在哭喊的師師拉到了自己身邊:“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師師仍然在瑟瑟發(fā)抖,但周銓的聲音她還是聽到了,撲入周銓懷中,她突然間覺得,自己不是那么害怕了。
將匕首藏在袖中,另一只手拉著師師,周銓悄悄來到門前。
門外并無他人,那些人都離去了。
“呂壽從奉宸庫中盜出來的金玉事關(guān)重大,而這伙人在京城中的人手不足,所以只留下一人看守和解決我們,其余人都應(yīng)該去找呂壽了。”
周銓深呼吸了兩下,讓自己稍稍放松,然后低聲對師師道:“跟緊我,若有什么不對,我會拖住他們,你自己逃出去求救吧?!?p> 在他身后,師師緊緊拽著他的衣裳,聽得這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亮晶晶的眼中,又有淚光浮動。
兩人一前一后,悄然向外,好在再無別人阻攔,他們順利地出了這院子。
站在門口,發(fā)覺這是一處無人的小巷,兩邊都是破敗的院落,周銓左右望了望,然后從地上抓起塵土,在自己臉上,還有師師臉上都抹了抹,掩住二人面上的血跡。
帶著師師出了小巷來到正街,周銓自己并不知道所處的位置,倒是師師,說他們?nèi)缃裨谕獬?。好在這里雖然偏僻,還是給他們攔著了一輛油壁車,兩人鉆進(jìn)車廂之中,請那車夫直接將車趕到周銓家去。
到得家里,迎面就看到周儻鐵青著臉,院子內(nèi),十余條漢子或蹲或立,一個個愁眉不展。
而在周儻身邊,則站著一個老人,白須飄飄,不怒自威。
那老人身后,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兒,約摸九、十歲的樣子,目光雪亮,看到周銓與師師進(jìn)來,也不畏生,炯炯有神地盯著。
“小郎回來了!”
“太好了,小郎回來了!”見到周銓,院子里的漢子們都?xì)g呼起來,便是周儻,也松了口氣。
他向周圍揮了揮手,那些漢子捺住好奇心,一個個離開了院子,而那個白須飄飄的老人快步來到周銓身邊,一把抓住了周銓的肩膀:“血腥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