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四、人生在世,總得做蠢事
衛(wèi)教授自認(rèn)是個講究之人,只可惜,一直沒有機(jī)會。
此次徐州之亂,他認(rèn)為他終于等到了屬于自己的機(jī)會,為此甚至激動得熱淚盈眶。
將錢判官推出來是因為錢判官在京中多少還有些門路,同時衛(wèi)教授也需要有人來試探一下周家。再拉著一批心懷不甘想要借助混亂挽回點損失的官吏,衛(wèi)教授覺得,應(yīng)當(dāng)有資格和周家父子談?wù)剹l件了。
只不過他的所有謀劃,被周銓簡單粗暴的一筆捅了回去。
那個被周銓塞了一嘴毛筆的官吏,牙齒被崩掉了幾枚,嘴上黑的墨汁紅的血,混在一起流了出來。
但他大氣也不敢喘!
因為周銓目光冷冷地掃過他,那眼神,能殺人!
“武人安敢如此發(fā)號施令?”有人心中默默地想。
“怎么,諸位還不服氣?”周銓掃過眾一眼,又盯住了衛(wèi)教授。
“這個,既然衙內(nèi)有宣德郎的官職,自然是衙內(nèi)主持城內(nèi)事務(wù)……只是這文廟乃是斯文之地,不可輕擾……”
“叭!”
周銓不想和這種只知爭權(quán)奪利的文人羅嗦,因此他用一記耳光,解決了耳邊的嘮叨。
“在朝廷派來安撫使之前,彭城之中,由我說了算,我不想再聽到有人違抗我之意……文廟?孔圣最重要的一個‘仁’字都忘得一干二凈,你也有臉在我面前說文廟是斯文之地?你這個衣冠禽獸……拖走,好生查一查,他與前后兩波賊人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為何那么多品銜更高職權(quán)更大的都被賊人殺了,卻留下了他這個蠢物!”
衛(wèi)教授挨了一記耳光,原本已經(jīng)老實下來,但聽得周銓后邊一句話,他駭然跳起。
天可憐見,他只不過是想借機(jī)撈權(quán)撈錢,見撈不著權(quán)錢,就用文廟之事惡心一下周銓,但是周銓不僅給了他一記耳光,讓他顏面掃地,更是給他扣上了一個罪名帽子。
雖然說此事周銓不可能一手遮天,但在查的過程中,周銓讓他吃些苦頭卻是沒有問題的。
“我為朝廷教過書,我為大宋立過功,你不能這樣做,我要見天子,我要見官家!”
衛(wèi)教授在一片嚎叫聲中被拖了出去,因為沒有得到示意,陣列少年拖走他時沒有堵他的嘴,因此那殺豬般的慘叫,過了好一會兒,仍然回響在眾人耳邊。
“我知道你們不服,我也不用你們服,只須要在朝廷派人來接手之前,將我安排的事情做好來,事后你們愿意如何找我麻煩,盡管來?!敝茔屔坏哪抗庠俣仍诒娙嗣嫔弦粧撸骸暗乾F(xiàn)在,只要有人膽敢敷衍應(yīng)付,那么就去與這位衛(wèi)教授作伴吧?!?p> 錢判官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小心翼翼地道:“不敢,不敢!”
“錢判官,你去徐府治下諸縣巡視,我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內(nèi),每個縣都要到,檢點糧庫,令各縣將糧庫中的余糧備好,準(zhǔn)備運來救急,此事你可要辦妥了!”周銓道。
錢判官臉上頓時全是苦字,徐州的范圍雖然不大,可是十天要跑完治下所有縣,少不得他的身上的肥肉少掉幾斤了。
將錢判官趕走之后,周銓又將剩余幾個有品秩的官員趕到彭城治下的諸鄉(xiāng),此時剛剛秋收完畢,雖然大多數(shù)糧食已經(jīng)上繳國庫,但民間糧商們也囤了部分糧食在鄉(xiāng)下,或許還能從那里弄些糧來救救急。
至于彭城之內(nèi)的事情,周銓將之完全交給了陣列少年,而且不是給了那些年長的,而是九至十二歲的。自然,為了掩人耳目,名義上還是每一項都有一位來自狄丘的胥吏、差役負(fù)責(zé),但實際上,這些胥吏差役都明白,真正說話算數(shù)的,還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小孩童。
從統(tǒng)計災(zāi)民人數(shù),到組織百姓清理廢墟、掩埋尸體,到招募郎中救治傷患,再到衛(wèi)生防疫、發(fā)放粥飯、組織巡防,所有事情,都有專人負(fù)責(zé),有人監(jiān)督幫助。這些少年雖然小,好在平日里多有鍛煉,雖然免不了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錯誤,可人不都是在錯誤中成長的嘛。
一切安排就緒之后,周銓來到了一間屋子里:“如何了?”
這間屋子之中,王啟年、葉楚、李寶等都趴在張桌子上,周圍還有十余個大人。
這些大人都是熟悉附近道路的,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地坐著,因此已經(jīng)被找來好一會兒了。
“大郎,基本確定臘山賊的行進(jìn)路線了!”王啟年抬頭說道。
臘山賊要返回山寨,必須經(jīng)過單州、濟(jì)州,然后才能到鄆州。原本最方便的途徑是運河,可是徐州運河的船被二曹操帶去攻打狄丘,如今全都落到了周銓手中,一時之間,他們找不齊這么多船。
“賊人有兩千余,其中真賊百余人,被迫從賊者兩千余人,他們行進(jìn),要攜帶不少糧草,他們在彭城劫掠,擄走婦人三百余名,還有大量的錢財布帛,故此賊人行進(jìn)得不快。”
“賊人要穿州過縣,如今沿途各州縣早得警告,閉門自守,因此賊人只能繞道,路途比起運河,要加倍還不止?!?p> “老爺率軍追襲賊人,賊人必定已經(jīng)知情,為了避免老爺借助運河追上,他們所行道路,應(yīng)當(dāng)會遠(yuǎn)離運河?!?p> 王啟年說話的時候,大伙都靜靜地聽著,周銓點了點頭,揮手示意那些大人們離開。大人們出去之后,周銓再看向眾人:“你們有何主意?”
周銓并不準(zhǔn)備在彭城坐等前方的消息。
彭城百姓遭遇的慘狀,讓他極為憤怒,這些臘山賊殺戮無辜不說,還有許多人根本就是虐殺,特別是百姓傳言,臘山賊中有一個黑壯大漢,名為朱魁者,連幼孩都不放過。
僅周銓如今所知,至少有五名七歲以下孩童死于這朱魁之手,有被他用斧頭劈死的,有被他生生擰斷骨頭的,還有被他摔在石頭上的。
此人手段殘忍,窮兇極惡,但他只是臘山賊中的一員,其余臘山賊,手段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們跟著老爺之軍,估計老爺所部應(yīng)該能在沛與魚臺之間追上賊人。”王啟年說道。
跟在周儻大部之后,雙方交戰(zhàn)之時出去撿個便宜,這是王啟年的計劃。
“老爺會趕我們回來!”李寶搖頭。
眾人商議了一會兒,葉楚卻遲遲沒有開口,眼盯一直在鋪著的地圖上打轉(zhuǎn)。
“葉楚,你有何策?”周銓問道。
“我在想,我們?yōu)楹我放D山賊……為何不直接去踹了臘山?”葉楚一開口,讓眾人眼前都霍然亮堂起來。
他們最初時的念頭,都限于為彭城百姓報仇、解救被臘山賊帶走的婦人,因此只想著如何追上史鶴一伙,又如何襲擊他們,可是葉楚的提議,卻另辟蹊徑。
史鶴一伙敢于行此悖逆之事,無非就是倚仗臘山寨地勢險要,官兵進(jìn)剿不得。如果他們的老巢被端掉的話,史鶴等人只能在外流竄,又有周儻在后追襲,敗亡是遲早的事情!
“而且,史鶴此次來徐,應(yīng)當(dāng)是精銳盡出,他所帶的百余人,都是他最死忠親信,也是臘山寨中積年悍匪,他們被帶出來,寨里的守備就會空虛!”葉楚說出自己的第二個理由。
“繼續(xù)說。”周銓見他意猶未盡,便催促道。
“我們手中有史奉仁,還有他的手下!”葉楚看向王啟年。
王啟年拿手一拍自己的腦門,自己怎么把這茬給忘了。
史奉仁還有他的手下,如今可都在王啟年手中,在狄丘時,王啟年沒少拿他們練手,因此手里的口供,多得都可以編一本書了。
“寨中情形,我等盡知,除此之外,我聽啟年哥哥說過,臘山寨有幾條山道皆可通抵,大隊人馬無法展開,我們卻可以以少數(shù)人馬上去。我們年紀(jì)都不大,臘山賊也不會太過警惕我們……此策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少數(shù)人就算闖入寨中,不知是否可以破寨!”
這要冒一次大險!
周銓思忖了好一會兒,從史奉仁的口供中,他知道這臘山寨中約有三百余戶、近千人口。加上附近聽其號令的漁村、山莊,聚攏數(shù)百青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若是此次他們在彭城擄走的青壯也加入其中,附近的幾個縣,恐怕都有可能被其攻破。
“我們?nèi)魪男〉肋^去,不驚動賊人,那么要面對的就只是主寨中的賊人。這其中最精悍最能打的,大多跟史鶴來到了徐州,必須要繞遠(yuǎn)道,不能及時回去。這么算來,寨中不過一兩百可戰(zhàn)者,我們以有心算無心,倒未必不能勝?!比~楚看著周銓,眼中滿是興奮。
他對這一戰(zhàn)極為期待!
但是葉楚很明白,事關(guān)陣列少年生死之事,唯有周銓才能拿主意做決斷。
周銓閉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然后斷然道:“召集眾人!”
片刻之后,陣列少年中可以出戰(zhàn)的三十余人全部集中起來,這些人多少知道一點聚集的原因,一個個都雙眼閃動著,看著周銓。
“你們都知道此次聚集的原因,大伙也都看到了,臘山賊將彭城摧殘成什么模樣了!”
“實話實說,最初之時,得知彭城之亂后,我心里還暗自竊喜,大伙都知道,我們在利國監(jiān)正缺人手,民亂之后肯定有大批人員流離失所,正好可以給我們充作人手。”
“但入彭城之后,我所見所聞,讓我不得不思忖,是不是該為這些無辜死難者做點什么!”
“我知道,這一步邁出去,要冒極大的危險,我也知道,此時我最該做的,其實是冷靜下來坐等朝廷剿滅臘山賊,最聰明的做法便是乘亂發(fā)財……但那些無辜死難者的鮮血,那些受害者親人的悲泣,讓我實在坐不?。 ?p> “去他娘的該死的冷靜,人生在世,總得做那么幾件蠢事,我如今就準(zhǔn)備去做上一件……你們,是留在這里,還是跟我一起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