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摩斯王子行過成年禮不久,就被法老授予了軍隊副帥頭銜,派往沙漠討伐沙漠游民部落。這伙沙漠游民人口不多,但極為難纏。他們熟知茫茫大漠每一道溝壑每一縷風息,每到麥熟時節(jié)便出來劫掠村莊,待軍隊趕到,他們早已逃之夭夭。埃及人多次進剿,不是被誘入流沙險地就是遇上沙暴,尋不到敵蹤,無功而返。上幾代先王忙于征討喜克索斯人,無暇對付這疥癬之疾,便與其部落酋長立約,每年給予些糧食賞賜,把這些游民羈縻下來。
退讓當然只是暫時的。等到埃及擊退南北兩面的威脅,就著手處理這疥癬之疾了。阿蒙摩斯受命之后,以豐厚寶物引誘各部酋長前來領賞,在宴會上把他們灌醉扣留,只放走了他們帶來的駱駝。無主的駱駝記得來路,憑本能返回部落,埃及軍隊跟在它們后面找到了敵人的巢穴。沙漠游民毫無準備,男子盡數被殺,婦孺俘為奴隸。自此,千里大漠再無人煙。
古埃及慣例,凱旋之后都要在神廟舉行盛大的獻俘儀式,將戰(zhàn)利品的一大部分奉獻給神靈,以感謝神靈的庇佑。
可是就在祭司們忙碌著準備儀式的時候,傳來了意外的消息。法老決定將大部分戰(zhàn)利品進獻給了一座早已荒廢的祭廟——十一王朝開國君主孟圖霍特普在尼羅河西岸山谷中的祭廟,聲稱是為了答謝這位前朝賢君的亡靈在沙漠中給予軍隊的庇佑。
人王豈可凌駕于神王之上?至圣之地一片嘩然,人人都在等著看神妾對這公然的藐視會有什么應對。
神妾卻置之一笑,命令祭司們將儀式移往孟圖霍特普的祭廟舉行,又為這座久已無人禮拜管理的廢廟任命了新的主持祭司——哈普祭司。
于是祭司們不得不在孟圖霍特普先王祭廟中重新準備。祭廟長久無人管理,早已荒蕪得不成樣子,加上時間緊張,未免手忙腳亂。就連哈托爾樂女團的女學生們都被叫來干雜活打下手,給的說法是為未來正式執(zhí)禮做實習。
到了儀式那天一大早,哈托爾樂女團的女祭司們發(fā)現(xiàn)琴弦被沙漠鼠兔咬壞了,于是便指派了蘇蒂和另外一個女孩伊瑟特,去臨時存放備用儀仗的后院里拿琴弦。
兩個女孩順著女祭司們指的路繞到后院,找到了那個堆著儀仗的古老石屋。
忽然,外面一陣大風刮來,把破舊的木門吹得砰地關上,門閂滑落,好巧不巧地把她倆關在了里面。
兩個女孩都慌了神,使勁敲門,大聲叫喊??墒沁@時祭司們都在前殿,后院再沒有第三個人。神廟規(guī)矩森嚴,再高級的貴族在神明面前也只是一個仆人,一律不準帶隨從私兵到祭典上去,蘇蒂的侍衛(wèi)們都在廟外等候。于是這一刻,竟無人來管。
“嗓子都喊啞了?!碧K蒂一屁股坐在一堆儀仗上說,“等一等吧,先聽聽有沒有人來,她們等不到琴弦,自然會來找的?!?p> “你信她們呢!”伊瑟特憤憤地說,她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子,白皙的臉頰因為激動泛著粉紅,“準是大祭司搞鬼,故意把我們關在這里?!?p> 蘇蒂奇怪地問:“你怎么知道?”
“因為他怕我們搶了佩海雅的風頭??!”
蘇蒂討厭透了佩海雅,聽她這么說,也覺得理所當然,就問:“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伊瑟特用力撼了撼門,但是一個小女孩能有多大力氣,一點也撼不動。她沮喪地說:“完了,祭典開始了。你聽見銅號聲了嗎?”
蘇蒂安慰她:“錯過一場沒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最后一場了。父王下次出征回來,準會比這次更盛大?!?p> “這次不一樣……”伊瑟特臉頰的紅暈轉到了眼眶,看著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阿父說王儲殿下要在這次祭典上選定未來的王妃,要我好好表現(xiàn),要是咱們出不去,那就沒份了!”
蘇蒂驚奇地挑起眉毛:“你喜歡他啊?”
她覺得自己那個冷漠且脾氣暴躁的哥哥,應該沒人喜歡才對。
伊瑟特紅著臉嗯了一聲,又連忙說:“阿父也總夸你呢,說王儲殿下像朝陽初升,公主殿下又美如晨星,要不是王后陛下遺言,本來也輪不著別人……”
“塞斯卡夫大人可真會夸人?!碧K蒂臉一紅,本來對宰相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要是能幫伊瑟特當上王妃,讓佩海雅吃癟,暗地里為紹席斯出一口惡氣,那才叫痛快!
于是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說:“既然他們不會來,咱們也別干等著了,再想想辦法?!?p> “一、二、三!”兩個女孩合力抬著一張木供桌,朝門撞去。砰的一聲,門晃動了幾下,依然緊閉不開,只有四壁灰塵簌簌落下。
“再來!”蘇蒂擦了把汗喊道。
砰砰砰幾聲響,但那扇幾百年的破木門竟然經受住了,門板的縫隙像是在齜牙咧嘴地嘲笑她們。
“不行了,我抬不動了,手好痛……”伊瑟特哭唧唧地說,舉起手來,手指上戳著一根木刺。
蘇蒂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一堆什物上,抬頭望著天花板。忽然,她發(fā)現(xiàn)有一注細沙,從天花板上落下來,像掛了一條如煙似霧的灰線。
天花板是石梁石板,石板之間有縫隙,沙子就是從那縫隙中滑落的。
她睜大眼睛,盯著那沙線在地板上積起小小的沙堆。沙堆越來越大,沙線一直在下落,沒有斷絕。
“這么多沙子!從哪里來的呢?”一個模糊的念頭像翠鳥掠過河面一樣在她腦海里劃過一道藍色閃光,當她想抓住它的時候,又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圈震蕩的漣漪。
蘇蒂皺緊眉頭,瞇著眼睛死死盯著那注細沙,企圖用集中的目光穿透那層迷霧。
埃及地處沙漠,風沙極大,不管是神廟還是家里,每天都要打掃。但這里已經荒廢百年,當然會有大量積沙。
“殿下在想什么?”伊瑟特問。
“別吵?!碧K蒂喃喃自語,“這么多沙子……應該是風吹進來的……可是這幾天外頭已經都掃過了……那這些沙子是存在哪里的?”
“殿下?”伊瑟特覺得她不大正常,有點害怕地碰碰她的肩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蘇蒂猛地跳了起來,差點兒撞到伊瑟特的下巴。
她指著頭頂,黑眸晶晶閃亮,興奮地說:“這上面!肯定有個洞!而且,這個洞肯定能通到外面,才會有風把沙子吹進來!”
“然后呢?”
“要是洞夠大,我們就能爬出去?。 ?p> 伊瑟特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把我們關在這里難道就像話了?”蘇蒂說,拖過來一堆雜物墊腳,又找了一根桿子去捅石板。石板并不厚,兩人合力就把它捅翻了,一陣沙塵嘩啦掉下來,落了她們一頭一臉。
石板后面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兩個人先是歡呼一聲,接著又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黑……好像沒有什么光線進來。真能通到外面嗎?會通到哪里去?”伊瑟特拍著頭發(fā)上的沙土,喃喃說。
蘇蒂望著那個洞口,心里也打鼓。她身量小,估摸著是能爬進去??墒抢锩鏁惺裁??她關于洞口通往外面的推測是對的嗎?會有邪靈、怪物或者像“凜冽之宮”里那樣嚇人的骷髏頭嗎?
“來吧,我們爬進去看看?!彼露Q心地說。
她把那些備用的雜物堆起來,爬到頂上,踮腳探頭往里一望,里面果然是條密道,傾斜向上延伸進黑暗,空間只能勉強容她匍匐前進。她想了想,又下來從雜物中翻找出一捆繩子,套在胳膊上。
“伊瑟特,你過來托我一把!”
伊瑟特使勁兒把她抱高。她伸手攀住石梁,費了一番力氣終于爬進密道中,回身把繩子垂下來。
“來,我拉你上來。”
“里面會不會有邪靈?會不會有老鼠蝙蝠?會不會有陷阱機關?”伊瑟特后退了一步,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要不,我就在這兒等著,殿下要是出去了,就叫人來開門,要是洞里出不去,我在這兒接著殿下……”
蘇蒂撇了撇嘴,把繩子甩回肩頭。前方情況不明,她得備著不時之需。
沒爬幾步,密道里已是伸手不見五指,一點光亮也沒有。想到黑暗中也許有什么臟東西,蘇蒂心里也打起退堂鼓來,可是她不想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判斷錯誤。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忽然低頭發(fā)現(xiàn)頸間的“荷露斯之眼”發(fā)出淡淡的熒光。
“神靈在保佑我呢?!碧K蒂想,膽子壯了,決定繼續(xù)前進。
密道一直延伸,不知爬了多遠,手掌和膝蓋在帶沙子的粗糙石板上磨得發(fā)痛,也沒有看到什么光亮。一個不小心,腦袋砰的撞到石壁上。
“好痛?!彼~頭,又摸到前方已是堅硬石墻,心想,難道這就到頭了?
注:孟圖霍特普神廟位于帝王谷外,現(xiàn)在已成廢墟,據考古學家還原,是兩層結構,下層柱廊大殿,上層有一座小金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