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木清獨自坐在屋內(nèi)看書,忽然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笛聲,笛音舒緩柔美,仿佛遠在云端又近在耳畔,空靈而飄渺。
木清垂眸一笑,徐徐放下手中的書本,走至窗前。夜幕高舉,排列錯綜復雜的殿宇樓閣給人帶來陣陣壓迫感,紅磚綠瓦無一不被渲染成墨。木清望著空無一人的窗外,似是喃喃自語:“既然來了就趕緊進來吧,還故弄什么玄虛啊?”
話音剛落,窗欞邊立馬探出個腦袋,正是那向來放蕩不羈的靈山幫幫主。裘風倒掛在屋檐上,一臉不悅地說道:“嘖嘖嘖!你果然是在這俗不可耐的宮里呆久了,連我如此清新脫俗的笛音都欣賞不來,哎….世間果然是伯樂難求??!”
木清并未理會裘風的瘋言瘋語,兀自轉身在桌案旁坐下,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裘風見木清不搭理自己,只好沒趣地閉了嘴,身子一躍便進入了屋內(nèi)。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木清身旁坐下,翹著條二郎腿,一手撐著腦袋,絲毫沒有作為客人該有的拘謹。
木清禮貌地倒了杯茶遞到裘風面前,柔聲問道:“外頭的事情可還進展得順利?”
裘風得意地晃晃腦袋,“放心吧。有我裘大官人在,保你高枕無憂!想必桃蕪也已經(jīng)和你說了,瑞王并未對我們起疑心,至于他要求復查云相謀逆一事,我們暫時也能糊弄過去。”
“嗯,我身在宮中,有諸多不便,很多事情還是得麻煩你出面才行。”
裘風撇了撇嘴,不耐煩道:“整日擔心這擔心那的,你累不累?。孔罱碜釉趺礃??可有出現(xiàn)任何異樣?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p> 木清有片刻的遲疑,低頭掩住眸中的心虛,只好不情愿地伸出手腕。
裘風見她本就心中一沉,待號完脈后眉頭更是越鎖越緊。他抬頭看向木清略微蒼白的臉龐,冷冷問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木清不在意地聳聳肩,“身子是自個兒的,多少也能感知一些?!?p> 裘風幽黑的瞳孔似濃得化不開的墨汁,又問道:“身上可有起紅斑?”
靈山幫素來以詭譎著稱,不過真正令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還有靈山幫善用毒物的伎倆。只要是幫中兄弟,即便是地位最低等的小嘍啰也會運用一到兩種毒物,而裘風身為幫主,自然對世間奇毒奇蠱皆耳熟能詳。木清知道自己是瞞不住了,也只好坦然道:“前幾日茱萸替我沐浴的時候的確是發(fā)現(xiàn)了一塊,不過只有指甲蓋那么點兒大小。”
裘風眸色一黯,問道:“一旦出現(xiàn)了紅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木清慘淡一笑,眉宇間卻帶著豁然?!拔抑?,這意味著我體內(nèi)的蠱毒已經(jīng)到了第二階段?!?p> 木清不痛不癢的神色瞬間將裘風惹惱,他‘嚯’地站起身,指著木清就是一番呵斥?!澳阒??!你知道還這般勞心勞力?片刻都不讓自己消停?看你的脈象,必定是每日思慮謀劃到后半夜才睡的吧?我讓茱萸跟著你一起進宮,又在外頭幫你張羅安排好所有事情,就是為了能讓你多少能安些心。你倒好,偏偏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你真當你的身體和正常人一樣?。?!”
對方一連串的斥責讓木清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她也不急著反駁解釋,乖乖認錯道:“你罵得都對,的確是我的錯?!?p> “罵你?”裘風亮了個經(jīng)典大白眼,負氣道,“罵你有用嗎?我還怕浪費我的唾沫星子呢!”
“你說的我都明白,以我現(xiàn)在的狀況應該放下一切,安心養(yǎng)病??墒悄闶俏易詈玫呐笥?,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你知道我身上背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如今大局未定,很多事情正進行到關鍵時刻,我又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呢?”
裘風沉沉一嘆,語重心長道:“我沒有讓你放棄,只是能不能讓你自己偶爾也緩緩,老是這么緊繃著一根弦,別說是你個在鬼門關門口轉悠的,就是正常人也得熬出病來?!?p> “因為我輸不起!”木清直視著對方,眼中閃著決然的光芒?!拔冶仨毾肭宄恳粋€細節(jié),計算到每一個可能發(fā)生的偏差,我不能讓自己輸,因為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可能再重新來過,你明白嗎?”木清抓著裘風的衣袖,似是懇求地說道,“我答應你,只要等我扳倒了霍培安,再架空梁胤昊身邊的勢力,到時我就…”
裘風狠狠甩開木清,滿面慍色?!熬湍氵@般事事操心,還想等著看霍培安倒臺?恐怕還不到今年年關你就撐不住了,誰先看著誰死還不一定呢!”
木清看著裘風因怒意而起伏的胸膛,心頭不由一暖,沒想到這位看似沒心沒肺的風流幫主,竟然會因為自己而氣成這副樣子。她起身走到裘風身旁,柔柔道:“這不還有你嘛!只要有你在,我暫時還死不了?!?p> 裘風雖貴為幫主,心性卻還是如孩童一般,被木清這么一哄,他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不過這嘴上還是不肯輕易服軟,“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也不知道當年我爹是中了什么邪了,竟然會救你這么個白眼狼,早知道你這般不愛惜自己的性命,當初就該讓你死在那荒郊野外!”
木清知道裘風說的是氣話,倒也不惱怒。其實她一直都很慶幸自己的身邊能有這么一位好友,不僅是因為他背后靈山幫的勢力能助她完成夙愿,更是因為這世間還有那么一個人,可以讓她不用再偽裝,再算計,她可以毫無保留地做最真實的自己。木清輕聲低訴道:“我不是不愛惜自己的命,人活一世,誰都是怕死的。難道我不想像你一樣逍遙自在地活著嗎?”
裘風急切地反問到:“只要你想,有什么不能的?”
“我不能!”木清一反平素恬淡冷漠的性子,望著窗外昏暗蒼涼的夜色,任由傷感與悲慟自胸中傾瀉而出,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憂傷,“我的性命并非只屬于我一人,由不得我任性灑脫地活著。逝者英靈在上,有太多人的冤屈等著我去平反,他們此刻都在天上看著我,我放不下!”
裘風還想再說些什么,可屋外忽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說話聲
木清心中一沉,對裘風道:“不好,是程姐姐來了。你趕緊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