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服縣,城外三十里處的密林中。
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在茂密的樹林中飛快穿梭,只在半空中留下了些許殘影,以及樹梢上沉重的腳印。
很明顯,這是一場“追殺”!
跑在前端者,是一名中年男子,一身麻衣,體型微胖,但身法卻極其精湛,輕盈靈動,只不過一個躍身,便已然是數(shù)十米的距離。
雖被追趕,但臉上卻無半分懼色,倒有一種戲弄他人的戲謔感。
在后追趕者,則是一名少年人,他面容清冷,英俊非凡,一身皮甲,身形修長,手中緊握著一張精致的長弓,大拇指處帶著一枚醒目的翠綠扳指。
他目光冷峻地盯著前方之人,腳下也絲毫不敢放松,靈活地穿梭在樹梢之上。
“鉆天貂,快快束手就擒,你已經(jīng)無路可退!”少年厲聲叫喊道。
前方那名叫“鉆天貂”的中年男子回頭一望,帶著幾分嘲諷的口吻,道:“多管閑事的臭小子,你先追到貂爺我再說吧,提醒你一下,我可還沒用處全力呢!”
“那就多說無益了……”
少年冷笑了一聲,低聲自語,左手在右手拇指的翠綠扳指上輕輕一拂,光芒一閃,三支鋼制箭頭的箭矢便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
他縱身一躍,整個人高高躍起,視線瞬間鎖定了前方的鉆天貂,立時彎弓搭箭,三箭齊上弓,渾身真氣驟然升騰,三支箭頭也浮現(xiàn)出滲人的寒光!
“看招,三首追魂箭!”
未等言罷,三股真氣裹挾著箭矢,霎時離弦破風(fēng)而去,空氣都為之震蕩了幾分,直朝著鉆天貂的背后射去!
鉆天貂回身一望,立時腳下用勁,整個人在半空中赫然折疊了起來,將靈巧的身法可謂發(fā)揮到了極致,竟然從三支箭矢之間的縫隙中鉆了出來,將凌厲的箭矢盡數(shù)躲避了去!
“臭小子,看樣子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帶著一絲嘲笑,鉆天貂回首看向少年,似乎想要看看少年臉上“吃癟”的表情,可話音還未說完,一股劇痛便從右臂之上傳來,令他不禁渾身一顫,臉孔都瞬間扭曲了起來,霎時鮮血四濺!
他低頭望去,卻看見一支鋼箭赫然貫穿了自己的手臂,鮮血止不住地從傷口中滲出,看上去可怕極了!
第四支箭?!這怎么可能呢,剛才自己只聽到了三聲破風(fēng)之音啊……
難不成,他這三支箭只是佯攻,又在極為巧妙的時機(jī)內(nèi)射出第四支箭,將弓弦聲與破風(fēng)音壓制到微乎其微,以達(dá)到“無聲箭”的水平?!
這臭小子,絕不是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他在弓箭上的造詣只怕非同小可,看來還真是不容小覷啊……
鉆天貂強(qiáng)忍著手臂上的劇痛,情不自禁地回頭望去,迎上他的,卻是那位少年臉上的一抹冷笑,頓時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狠地一咬牙,整個人躍空而起,雙腿上真氣涌動,將身法瞬間提到了極致,托著傷臂,直奔樹林深處而去。
望著逐漸消失在樹林中的鉆天貂,少年收起弓箭,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轉(zhuǎn)而是一臉凝重地望著他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氣。
此人飛賊出身,自己的身法本就不如他,如今,即便是他有傷在身,但他的高超身法卻也并沒有收到影響,自己也只得望之興嘆……
不過幸好,自己射中了他的手臂,若自己一直追趕的話,他也并沒有時間去包扎傷口,一路下來,自己倒是可以順著沿途的血跡,知曉他的位置方向,這樣一來,情況也就對自己有利了!
如此想來,少年原本急促的腳步也開始逐漸放緩了下來,行走在樹林當(dāng)中,沿途也留下了記號,一雙眼睛警惕的觀察著四周,也尋找著滴落的血跡。
陽光透過樹梢灑下,為原本光線昏暗的樹林中帶來了光亮,在陽光下,鮮紅的血跡雖然淡淺,但作為一名弓箭手,少年的視力顯然遠(yuǎn)超常人,在一片翠綠的樹林中尋找紅色的血跡,對于他來說真可謂是小菜一碟!
大概行走了一炷香左右,少年望著前方樹上留下的血手印,以及地上所留下的三道血痕,心中不禁暗自思索道:
“留下了如此明顯的痕跡,看來他的傷勢已然在加重了,也根本沒有時間來止血,而根據(jù)出血量來看,恐怕他根本走不出五十米的距離……”
想到這里,少年默默地取下了自己背在身后的長弓,左手再次向右手拇指的扳指上一抹,幾支箭矢便已然握在手中,雙眸也倍加警惕地望著周圍,哪怕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也不放過!
樹林中,微風(fēng)拂過,風(fēng)聲鶴唳,少年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周圍的聲音,似乎想要從風(fēng)聲中捕捉某些信息,卻聽到在自己斜后方隱隱傳來了腳步聲!
這陣腳步聲,時而輕緩,時而急促,且如漫無目的一般,腳下甚至沒有方向可言,如同在密林中游蕩一般。
“看來傷勢已經(jīng)讓他的身法受到了影響,就連腳步都變了,看來這是個機(jī)會!”
少年搭箭上弓,周身真氣開始涌動,一股雄厚的氣勢徐徐散開,銳利的目光也死死盯著腳步來的方向,已是蓄勢待發(fā),只等“獵物”的到來!
忽然,就在少年耐心等待之時,那一陣腳步忽然變得格外急促,他踏風(fēng)而行,步伐沉重,竟然是直奔自己而來,少年甚至能夠感覺到有一股強(qiáng)力的真氣撲面而來!
少年神情一動,顯然他并沒有預(yù)料到這一突兀的變化,但是他卻反應(yīng)迅速,他彎弓搭箭,弓步向前,周身真氣開始凝聚于箭矢之上,嚴(yán)陣以待!
“許是走投無路,所以要做困獸之斗,想要先發(fā)制人啊……那就別怪我箭下不留情了!”
少年緊咬牙關(guān),不知為何,他的內(nèi)心忽然感到緊張,握著弓箭的雙手也已然滿時汗水,但是他的神情卻絲毫沒有動搖,反倒是多了幾分迫切!
很快,一個身影如鬼魅一般,從他的正面飛速靠近,他踏風(fēng)而起,腳步輕盈,雖然身法與鉆天貂截然不同,但卻并不落下風(fēng)。
少年顯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只道來者是“背水一戰(zhàn)”的鉆天貂,立時氣沉丹田,雙眸如神,三支包裹著真氣的箭矢被暴然射去,在樹林中只留下了三道虛影,直向著面前那道身影而去!
“嗯?”
一個疑惑的聲音從少年的面前傳來,那道身影的腳步也隨之停頓了一瞬,似乎對前方突然射來三支箭感到頗為意外,但那人還是保持住了鎮(zhèn)定,他大手一揮,一道奇異的波紋驟然蕩漾開來,整個身影也慢慢虛化,隨即竟然憑空消失!
三支箭撲了個空,直接越過了那道虛影,擊中了其身后的一顆大樹,磅礴的真氣立時貫穿了那顆樹,居然將其攔腰折斷!
偌大的樹木竟然被三支箭矢射穿,立時一分為二,可見其恐怖的破壞力!
一棵大樹轟然倒下,掀起漫天木屑,塵土飛揚(yáng),將那若隱若現(xiàn)的虛影掩蓋了下去,但當(dāng)煙霧散盡之時,那里已然是空無一人,甚至連痕跡都不曾留下。
少年緊皺眉頭,他知道,自己方才絕對不會看錯,那個身影在剎那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這等身法恐怕已臻化境,絕不是自己能夠匹敵的!
難不成,是那鉆天貂扮豬吃老虎,假意受傷遠(yuǎn)遁,實際上卻安然無恙,反倒在此地設(shè)計對付自己?
想到這里,少年的心中忽然涌現(xiàn)了一抹不安,如果鉆天貂的身法真的如此絕妙通神,那么自己還有勝算嗎……
還沒等少年有所反應(yīng),在他的身后,一道奇異的波紋在半空中逐漸蕩漾開來,一個矯健的身影赫然沖出,從波紋之中直接飛躍了出來,身輕如燕,如蜻蜓點水一般落在了他的身后。
少年也并非等閑之輩,自然快速反應(yīng)了過來,他目光一變,手中已然握著兩支箭矢,立時翻身彎弓,弓弦上箭,強(qiáng)硬的真氣升騰而起,直沖著身后之人!
不過,轉(zhuǎn)身之后,他的目光卻逐漸從強(qiáng)烈的警惕變成了淡淡的疑惑,拉滿弦的雙手也慢慢放下了些許,整個人仿佛立時卸去了半分戰(zhàn)意。
因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鉆天貂,而是一名與自己年紀(jì)相仿的白衣少年。
他白衣勝雪,面容清秀,目光澄澈,眉宇之間更有一種出塵的氣質(zhì),配合一身干凈的勁裝,更像是一位久居深山的隱士,全無半點紅塵之味,而他的腰間掛著一枚香囊和一塊玉片,倒也為他素雅的裝扮中添了幾分華貴之色。
而想不到的是,面對之間剛才的攻擊行為,這位白衣少年竟然全無半分怒色,倒是微微歪頭,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并散發(fā)著和善的微笑。
“請問……”
白衣少年終究還是開口了,他上前半步,雙手漸漸抬起,似有所動。
少年見狀,立時如臨大敵一般,條件反射地舉起了弓箭,略為慌張地回應(yīng)著:“何……何事?!”
白衣少年淡然一笑,也不介意他弓箭相向,抬起的雙手快速合攏,拱手向前,有禮地說道:“兄臺有禮,請問,這里是什么方位,我好像是迷路了……”
問路?!
少年松了口氣,放下了弓箭,心中也暗罵自己“緊張過度”,而見此人和善可親,并無敵意,所以也拱手還了個禮,道:“這里是開服縣外的密林?!?p> “還在開服縣啊……”對面的白衣少年默默地自語了一句,隨后又問道:“那么,莫錫鎮(zhèn)是在哪個方向呢?”
少年苦笑了一下,道:“莫錫鎮(zhèn)?!那在密林的另一端,相反的方向?!?p> “什么,又走反了?!”
白衣少年驚訝的說道,不禁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畫軸,目光飛速地瀏覽著,口中念叨著:“應(yīng)該就是這個方向啊,怎么又走錯了,自出開服縣之后,已經(jīng)走錯三次了……”
看著這個“糊涂蟲”,少年不禁無奈地?fù)u了搖頭,他將手中的弓箭收了起來,上前伸手說道:“我?guī)湍憧纯础!?p> “好的,謝謝?!卑滓律倌暌膊豢蜌?,直接將手中的畫軸遞了過去。
接過畫軸,少年抬眼望去,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張畫軸之上,竟然繪制了許國八郡的全部信息,不僅僅是山川城池,甚至于連各郡太守的名字,各地駐軍的番號及統(tǒng)領(lǐng)信息,都事無巨細(xì)地記錄在了這張畫軸之上!
這些可都是最高級的國家機(jī)密??!
“你是什么人,怎么會有這樣一張地圖?!”
看著手中寫滿了國家機(jī)密的地圖,少年眼露冷意,向著白衣少年暴喝道,長弓再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言語之間也已有逼問之意。
白衣少年似乎不以為然一般,他撓了撓頭,一臉懵懂地說道:“我叫元嘉,這張地圖是我的一位長輩給我的。”
長輩?莫非是敵國之人?!
不過,看這少年呆呆傻傻的模樣,怎么看也不像是敵國細(xì)作,就算真是細(xì)作,又怎么會愚蠢到把如此重要的情報地圖隨便給別人看呢……
帶著種種疑惑,少年不禁又問道:“那你長輩又是何人?他手上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張地圖?”
“師長的名諱不方便告知,但……這地圖不就是地圖,難道還有什么特別之處嗎?”元嘉似乎不懂少年的意思,竟然反問了一句。
這小子,難不成認(rèn)為全天下的地圖都是這個樣子的吧?
少年詫異地看著元嘉,似乎被他的“單純”給打敗了,一時間竟然不知應(yīng)該說些什么了,只得將畫軸還了過去,干咳了一聲,拱手說道:“在下賈威,剛才冒犯了,還請閣下不要見怪?!?p> 元嘉接過畫軸,微笑著擺了擺手,道:“沒事,反正我也沒受傷,就算了吧?!?p>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也是喬太公教給元嘉的道理!
見他如此大度,這位名叫賈威的少年先是一愣,而是便是淡淡一笑,忽然想起了他方才躲避弓箭時的精妙身法,心中不禁好奇,便開口問道:
“在下對弓箭一道頗有自信,但是剛才卻被元兄躲過了,不知道閣下用的是什么身法?”
元嘉搖了搖頭,道:“剛才那個不是身法,只是一點點皮毛的空間之術(shù),著實難登大雅之堂?!?p> 空間之術(shù)?!
賈威聞之,立時大驚失色,不禁開始重新打量這個年紀(jì)與自己無二的少年。
道理很簡單,若說五行術(shù)士是天下少有的存在,那么空間術(shù)士則更是寥寥無幾,萬中無一!
五行術(shù)士的稀少,是因為修煉五行一途太過于艱難,進(jìn)展緩慢,但是對于修煉者卻并無要求,甚至人人皆可修煉。
而空間之術(shù)則不同,這等法門要依靠自身對于“空間”一道的感悟,對于思想、感知及天賦都有著極高的要求,雖然在外人看來屬于“旁門左道”,但是功法卻自成一系,玄妙至極,變化萬千!
而且,尋常人即便天賦再高,若無名師指點,或者巨大領(lǐng)悟,只怕終其一生也無法窺其門道!
至于那些成名的空間術(shù)士,他們大多性格孤傲古怪,幾乎不可能傳授他人功法,這也讓空間之術(shù)變成了鳳毛麟角的存在,可遇而不可求。
“你……你是空間術(shù)士?”賈威試探性地問道,畢竟如果他真的是空間術(shù)士的話,自己恐怕就要尊敬對待了……
元嘉撓了撓后腦勺,有些靦腆地說道:“應(yīng)該……不算吧,我也只是略通皮毛而已,小時候家里的長輩教了我一些,只不過我天賦有限,學(xué)不到精髓……”
又是長輩,此人莫不是那位隱世大能的弟子吧……
賈威心中暗自揣測著,但是,他卻并沒有因為元嘉的“身份”而對他改變態(tài)度,而是冷靜地繼續(xù)問道:“那么,你接下來打算何往???”
元嘉想了想,苦笑著說道:“嗯,我是打算前往莫錫鎮(zhèn),但是我即使有地圖,還總是走錯路,現(xiàn)在還真是不知該如何……”
話音未落,元嘉頓時眼前一亮,嘴角一翹,忽然笑盈盈地看著賈威,道:“對了,賈兄看上去應(yīng)該是熟知地理的,不知道能不能帶我去一趟莫錫鎮(zhèn)?”
作為一名剛剛下山的少年,元嘉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氣”……
“什么?”賈威也被他這突兀的“請求”嚇了一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或者說,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他。
而就在賈威張口欲言之時,在茂密的樹叢深處,忽然傳來一個尖銳的鳥啼聲,緊接著,無數(shù)飛鳥從樹林中振翅飛出,如百鳥還巢一般壯觀,與其同時,一個金屬碰撞的聲音混雜其中,顯得極為不起眼。
但是,雖不起眼,卻還是被敏銳的賈威給察覺到了,他側(cè)目看去,銳利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碧波林海,手中的長弓不禁握緊了幾分,他的臉上,同時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抱歉,在下恐怕不能為兄臺帶路。”
賈威轉(zhuǎn)過身來,帶著幾分歉意,沖著元嘉拱手說道。
“這……是因為我的請求太唐突了嗎?如果是的話,那還請賈兄見諒,莫怪我沒規(guī)矩了?!痹坞p手抱拳,表情誠懇地說道。
賈威見狀,連忙揮手道:“不是,是我正在追捕一個人,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逃往了叢林深處,不過我的同伴已經(jīng)傳來了信號……獵物入網(wǎng),獵人焉有不在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我愿助一臂之力!”元嘉咧嘴一笑,道:“我?guī)煾刚f過,在外要多助人為樂,廣積善緣……再說,我如果幫了賈兄,這樣我讓賈兄帶我去莫錫鎮(zhèn),也就不算沒規(guī)矩了!”
這家伙是真的單純,還是病急亂投醫(yī)啊……要不然,只是初次見面,誰會愿意去幫一個陌生人做這么危險的事情,而且竟然只是為了帶路?!
賈威“匪夷所思”地看著元嘉,眼中的神情,卻好像是在看一件極為少見的“奇珍異寶”。
不過,仔細(xì)想來,剛才他施展空間之神時,并沒有對自己動手,想來他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別的企圖……而且,他的空間之術(shù)玄妙難測,這樣一來,對付鉆天貂的高絕身法就有把握了!
算了,就當(dāng)是自己真的碰到了一個“天真單純”的“好心人”吧……
“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辭了!若是元兄幫我們追捕到了這名惡徒,在下定有重謝!”賈威雖是依舊面無表情,但語氣之中明顯柔和了幾分。
“重謝就不用了吧,只要幫我?guī)肪涂梢粤?。”元嘉搖了搖頭,幾乎不假思索地回應(yīng)道。
賈威淺笑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笑容中似乎帶著幾分無奈,又帶著幾分喜色,也沒有再說什么,手握長弓,轉(zhuǎn)身向著叢林深處緩緩走去:
“那就隨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