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小若,你能與蘇陳結交,卻為什么不能與衛(wèi)靜姝一笑泯恩仇呢?
小若說:“瑟,我是一個凡人,一個平凡的男人,我沒有那么廣闊的胸懷盛的下天地?!?p> 一個女人,無論她曾經(jīng)做過什么讓人心痛的事兒,那種傷與疤都不在我的身上,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對她的寬容或不計前嫌于我是沒有半點害處的。而對于這個曾經(jīng)深愛著我,我也愛著的人,她給我留下的痛是刻骨銘心無法磨滅的。越是看著她的人,就越想起她的好,越是不能釋懷對她的恨。我能做到的只有忘卻罷了。
男人很容易寬容一個沒有傷害過自己的女人,尤其她還是美麗的。她對我的傷害,在以后,會有別人來原諒的。
丈夫不過是女人的職業(yè),失去了丈夫它就失業(yè)了。所以,她總要找到一份新工作的。
如果你相信女人是愛你的,那也請你一定要相信,女人永遠是愛自己的。作為她的愛和寄托的你,也是她自己的一部分,身體之外,心里之中。所以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忘記前段的姻緣。女人比男人更無情,更多情。我不知道慧兒是不是也是如此,希望不這樣吧。
莎士比亞說過,相愛的兩個人分開了,不能做敵人,因為彼此深愛過,也不能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既然如此,那就坐路人。離開了就未曾來過,分開了,不如忘記愛過,這樣多少簡單點兒吧。
她說,我愛你,所以要傷害你,我醫(yī)治你,所以要懲罰你。是不錯的。但她直接讓我死亡了。
而對于蘇陳,從她那眼睛里,我能看到那心底的隱隱之痛。你問我為什么置自己的清白于不顧,而與蘇陳這樣的紅塵女子做朋友。
蘇陳雖然有些不堪的過去,但那不是她自己選擇的,她是一個被生活所迫的人,卻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人。比起那些打著道德的幌子,做些齷齪的事兒的人來說,她的靈魂干凈的多。
“本是一片冰清玉潔明月心,何必在乎她曾經(jīng)殘花敗柳風塵身?”
小若講完了蘇陳的故事,我們都無話可說了。雖然心里是同情,但卻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人出現(xiàn)在我們的世界里。只是對于她那些傷心的往事和作為小若的朋友,我們能做到的只是不討厭,不喜歡,僅此而已。
“小若?!被蹆汉苷J真的叫道。
“嗯?”
“你跟她這么多天就沒發(fā)生點兒什么?”她狡猾的笑了。
其實這也是我們好奇的問題。只是我們沒有慧兒那般口無遮攔的勇氣。
“滾?!?p> “有倒是沒有???”
“滾?!?p> “哎,別生氣啊。我看這小丫頭對你挺有意思的。長得挺好,身材也不錯,你就從了唄。”
“滾?!?p> “哎,別走啊??紤]考慮啊。哈哈?!?p> 回到寢室少輝問小若,是不是喜歡上了蘇陳。我們很害怕聽到他的答案。
“你會喜歡上你的朋友么?”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兒的心動?”
“若是以前,我會心動的?!?p> “現(xiàn)在為什么不可以?你嫌棄她?”
“沒有?!彼稍诖采希砸环N蒼老的枯萎的聲音緩緩說道:“她臟了身體,靈魂卻是干凈的。而我,不僅臟了身體,連靈魂都臟了,以后我不會再愛了?!?p> 對于他這莫名其妙的話,我們自然不能理解的。
然而,后來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吳若帶了蘇陳游遍了整個長沙城,走遍了大街小巷,嘗遍了各色小吃,臭豆腐,口味蝦。在學校的網(wǎng)吧一條街上,熟悉的人經(jīng)常的看到他們。蘇陳看著往來與小若寒暄的人驚嘆不已,竟有如此多的人與他微笑著。
苦是一樣的苦,為何他笑著,自己卻寂寞?這幾日里蘇陳便明白了,心里不禁佩服了一番,更覺得自己來長沙是對的了。
雖說每日都是些吃喝玩樂說笑,但看著他整日的在周圍打聽著門面,查了許多花店的事情。自己心里也開始上心了。這偌大的校園里便只有一家的花店,按理說生意該是很好的。但與老板聊上幾句便知道,只能勉強度日而已。
吳若與蘇陳盯在門口仔細的瞧了一天,在喝完第六杯奶茶的時候他們笑了。
其實不是這里生意不好,只是老板不善于打理罷了。
他們談了幾家鋪子都不是很好,此事便暫時的耽擱了一下。
這些日子,蘇陳沒了開花店的忙活,整日的只得在小若上課的外面的花園里坐著。癡癡的望著,看著窗欄里那般燦爛的笑容,自慚形穢了。
在去軟件學院上的后山的路上,吳若看著有些呆癡的蘇陳,輕聲說道:“蘇陳,等下要不要跟我一起上課?”
蘇陳吃驚的抬頭望著他,眼中有些濕潤了:“真的可以么?”
“當然可以,那么多學生,老師自然是不能一一認識的。多了一個少了一個他也不會知道。”
就這樣,蘇陳與小若開始一起上課了。她欣喜著,沒想到這般如此的她竟然有一天可以坐在這大學的教室里。
她看著周圍的與自己一般大的人兒,覺得他們是如此的幸福。而自己也小心翼翼的守著自己得來不易的這份幸福。
吳若坐在她的旁邊,時不時的跟她講著那些她聽不懂的內(nèi)容。蘇陳發(fā)現(xiàn),他是這般的被老師喜歡著,總是被問到:“吳若,你覺得呢?”
在他們的微笑里,蘇陳明白了吳若是欺騙了她。他這么惹人注目的人,身邊多了一個人怎么能不被人知呢?只是他們愛屋及烏,容忍了她而已。
這日,禮儀課上,一個個衣衫光亮,擦脂涂粉。蘇陳看著這些女孩子心里偷偷的笑了,他們到底還是有些不如自己的地方,這個的口紅涂歪了,那個的粉底擦得不勻。
那混著的各種香水的味道仿佛是一鍋煮著些七股八腦的亂粥,聞不出個滋味來。蘇陳跟吳若躲在一個角落,看著這些興奮的人,他皺著眉頭,忍者。
“阿若,沒事兒吧。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蘇陳擔心道。
“沒事兒。唔?!眳侨艨焖俚呐艿介T口昏天黑地的嘔吐起來。蘇陳急忙的過去,拿了水跟紙給他。
“謝謝。”他靠著墻壁,有氣無力的說道。
對于小若這種怪毛病,我們仔細研究了很久,得不出個結論。為什么一個男人居然聞不得這胭脂水粉的氣息呢?
只是從此再到禮儀課的時候,小若跟蘇陳便躲得離眾人更遠了。仿佛看電影的戀人,又像電影里互相依偎的老人。
對于突然多出這么一個璧人來,男人自然是開心的,雖然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但看看也便覺得賞心悅目了。女人們多少有些嫉妒吧。女人當然是容不下女人的,尤其還是比自己漂亮的。
但當蘇陳細致的幫慧兒在眾目睽睽之下畫好了一面精彩絕倫的妝容,贏得了一片贊嘆,欽佩之余便急著讓蘇陳指點一二。
“哎,蘇陳,你說我是暗色的還是用亮色的?。俊?p> “蘇陳,我這眼線怎么老是畫不好,你幫我看看?!?p> 蘇陳總是不厭其煩的幫著每個找她的女人,樂在其中。然而,總有那么些不合時宜的冷笑與聲音突兀著,與這冰冷的冬天相得益彰。
“當然畫的好,也不看看人家以前是做什么的?”衛(wèi)靜姝冷冷的笑著,那些為了表示自己知道些什么的人也急著表現(xiàn)著:“就是。你們要是像她一樣做過,自然畫的比她好些。”
不知情的人疑惑的問道:“蘇陳,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好心的人便會扯了這不該問的人的胳膊。在耳朵邊嘀咕了幾聲,便聽到一陣冗長的聲音:“哦。。。。。。”
在眾人那鄙夷與嘲笑的目光里,蘇陳緊緊的攥著眉刀,真想一把的切開自己的手腕,讓那里面滾燙的血液彭涌而出,好讓自己炙熱的身體涼快些。
她倒不是在乎自己,只怕影響了他。這幾日里已經(jīng)覺得有些人在躲著他們走了。心中暗自后悔著不該過多的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里。其實只要在他世界之外看著,便也很好了。
“以前做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做什么?!彼牭竭@冬天里溫泉般的聲音,抬頭望著見他。他笑著掰開她的手指,拿了眉刀,丟進盒子里。眼神如窗外稀疏的棕櫚葉一般的堅硬、清晰。
她笑了。是的,何必在乎她們怎么說,怎么看呢?只需要在乎著自己在乎的人便可以了。
即便是如此,吳若的周圍的那些人也開始慢慢的與他疏遠了。似乎離他們越遠,自己便顯得越清白。
往日里那些不錯的朋友也勸著小若,該與蘇陳離的遠一些。
“小若,你該離她遠一些。別惹自己一身騷?!?p> “吳若,你怎么能與這樣的人做朋友呢?”
“為什么不能?”
“你怎么能與一個妓女稱朋道友呢?”
“妓女又能怎樣?”
“小若,你喜歡蘇陳么?”
“沒有啊,怎么了?”
“既然你不喜歡她,那你還跟她這么近。”
“我們是朋友?!?p> “鬼信你。男人跟女人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你跟她該不是上床了吧?她是不是訛上你了?
“別瞎說。我們很清白?!?p> “跟一個妓女很清白?誰信呢?”
面對這樣的好言相勸或者流言蜚語,吳若為所動,依然我行我素。
然而蘇陳的心里卻不能這樣的平靜,她覺得,能認識小若已經(jīng)是難得,這些日子又跟著他過了許多以前不曾過過的舒心的生活,心里很知足了。三番五次的她對小若說:“阿若,我還是離開吧?!倍急凰x正言辭的拒絕了。
“是朋友,不離不棄。我們不是說好的么?難道你現(xiàn)在要離我而去。我已經(jīng)不再相信愛情,難不成你讓我也不再相信友誼?”雖他說的輕松淡然,可對她來說卻無言以對。
在蘇陳的面前,吳若總是以難得的強大守護在她的身邊,以一人之力抵擋千夫所指。然而,只有當夜里的時候,看著默默在陽臺抽煙,一根接著一根,他的孤獨的寂寞的身影,我總是有些擔憂。
“若。你這是何必呢?如果你不忍心,我去跟蘇陳講。別硬撐著?!闭f完我抓起了衣服,拿起電話準備出去。在轉(zhuǎn)身的瞬間我被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我驚訝于身體日日衰弱的小若怎么能有如此之大的力氣。
他拿過我的手機塞進我的口袋里,給我點了一根煙。
“現(xiàn)在就我們兩個人,我問你些事兒。”少輝出去跟人吃飯了,他終于聽從了我“在一個女人身上忘記另外一個女人”的勸告,開始跟別的女孩子約會。當然這是我的一廂情愿的自以為是,我不知道他是聽了我的,還是在醫(yī)院的小若的那番話讓他頓悟??傊辉趫?zhí)著于王潔。這是好事兒。
“瑟。當初你是不是也誤會我跟慧兒?”
“恩?!蔽掖_實誤會了。想過便承認。
“謝謝。”他開心的笑了:“你能坦誠,說明你還把我當作兄弟?!?p> “對不起?!?p> “沒關系。人之常情?!?p> 他丟掉手中的煙蒂,又續(xù)上一根:“你是不是認為我跟蘇陳也不是清白的?”
“恩?!蔽也环裾J自己一直懷疑他們的關系,一個心碎的男人,一個放蕩的妓女,換做是誰,能相信他們之間清白如水呢?
“瑟,你知道么?不管是衛(wèi)靜姝,還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不在乎他們怎么看。在他們眼里,我請不清白,我一點兒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連你也懷疑了我?!?p> “你對慧兒那樣,每人不懷疑。”
“對,每人不懷疑。就是你跟慧兒的懷疑讓我第一次覺得被人背叛。甚至覺得比衛(wèi)靜姝的還要來的狠些。你知道為什么么?”他轉(zhuǎn)過頭望著我,我躲開他的眼睛。
“一直以來,我覺得在長沙自己有一個家,你跟慧兒這個家里我唯一的兩個親人。你能理解被家人拋棄的痛楚么?”
我默不作聲,我知道我們曾經(jīng)深深的傷害過他的弱小的心。
“那你現(xiàn)在的家里是幾個人?”
“還是三個?!?p> “謝謝?!?p> “不過,以后就是四個了。多了個蘇陳。對于我來說,你,慧兒,蘇陳都是我在長沙的家人。缺一不可?!彼D了一下,抬頭望著夜空里淡淡的云,聲音也虛無縹緲:“我知道,在蘇陳的心里,我是她唯一的家人,如果我離她而去了。那她又成了孤兒。那她以后該怎么過呢?又回到從前么?即便若是能回到從前,那也罷了。只是她這一來一去,不似做了個夢那般的簡單。我對她的傷害,恐怕會讓她的心更冷,她的眼更黑。我于心不忍,你于心何忍呢?”
“瑟,你看?!彼钢h處的湖心島,借著微微的月光,我看到兩只冬天里依偎著互相取暖的水鳥,在泛著寒氣的水光里,交夾著翅膀,熟睡著。
“不離不棄。獸猶如此,人何以堪?”他望著我,眼睛里是期許。
“若,難到你看不出蘇陳對你的心思么?她可沒單純的當作你的家人。”我還是說出了自己心里的擔憂,女人因情生愛,愛而不能便因愛生恨。這種恨綿長極端。一個衛(wèi)靜姝,就讓他這般田地了。若是再來一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蘇陳,那還不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你放心。我會跟她說清楚的。不愛不恨,不離不棄。這是我現(xiàn)在要做的。當務之急,是幫她把花店開起來。你幫我么?”他伸出右手,望著我。
我輕輕的拍了一下:“為你?!?p> “謝謝?!?p>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毙∪艨粗裆珖烂C的我靜靜的等待:“你跟蘇陳真的沒有。。。。。。?”
“滾?!彼χ傺b踢了我一腳,“我去買煙,帶什么?可樂?”
我微笑的點點頭。在他關門的剎那我叫住了他:“若?!?p> 他回頭看著我。
“若是你真跟蘇陳在一起了,我堅決支持。”
他笑了。離去。
本該命中注定,得之,幸。
在我們費勁心思想選一個好的門面來開花店而未果的時候,我們看到了那唯一的花店門口寫了大大的“出兌”。
大家相視而笑,天助我也。
店子盤下來以后,為了讓它變相更天,好是一陣的商量。在這商量的聲音總是一片的嘆息里,春節(jié)到了。望著日日離去的人兒,蘇陳的本晴朗的心里暗淡下來。以往從未關心過新年,對于她來說,新年不過是有了更多的人把鈔票放進自己的口袋里的好時機??墒墙衲辏稳ズ螐哪??
送走了慧兒,在離開長沙的前一天夜里。我跟少輝,小若,計效四個人在獨行湖邊喝了一瓶酒。
舉杯,相視而笑:“新年快樂?!?p> 第二天的下午,我們背著行囊,在去火車站的車上,蘇陳一直望著窗外,眼睛里噙著淚花。她把臉貼在窗戶上,看著這陌生的繁華,從來不曾屬于自己。
我們揮手告別,蘇陳驚呆著望著與我們一一擁抱過的小若。愣愣的站在那里。
小若昨晚告訴我們,今年不回家過年了。一面是自己的身體不好,回去了家人看到自然的擔心,另一面,“我不能把蘇陳一個人留在這里。”
小若望著哭成了淚人的蘇陳,笑著說:“蘇陳,我們回家吧?!?p> 蘇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手腳,劇烈的抖動。她心里瘋狂著,怒吼著,想要此時此刻不顧一切的親吻著他,撫摸著他,即便是此時此刻,赤裸裸的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與他纏綿,她也是毫不猶豫的。然而,她沒有,她不能。渾身顫抖的厲害,多少訴不出的情感化成眼淚盡情揮灑。
望著他蓄謀已久的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下子撲到他的懷里,盡情的哭泣,放肆的哭泣,勇敢的哭泣,一生的眼淚,此刻流干才好。
他詫異的退后了一下,輕輕的抱住了她。城市如此繁華,這個黃昏只屬于他倆。眼睛里都是柔情,心中卻與愛無關。
這是蘇陳的記憶里,她與他離得最近的時刻。蘇陳說:“有這一個擁抱,我還奢求什么?”我問她,那那一晚你們算什么。她羞澀的笑著說:“那晚都喝醉了,”
小若住進了花店里的閣樓上,看著跑前忙后的蘇陳為他張羅著,鋪上新的被子,換上新的枕巾。
他開玩笑的說怎么跟布置新房一樣?她的眼睛里轉(zhuǎn)而迷離了,柔情似水的望著他,花店里充滿了玫瑰的曖昧的香氣。發(fā)現(xiàn)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有些害羞的下了閣樓,去收拾那些干枯的七星草了。
因著過年,也請不到裝修的師傅,大部分時間,他們不過是在花店里修修補補,做一些簡單的整理,商量這這個角落到時候是該放一個高高的花瓶,種上些翠竹,那個墻邊最好貼一些墻花,這樣才不單調(diào)。
街上的人車越來越稀少,如同老人那掉落的牙,冷冷清清了。這看似繁華的城市如今倒成了人跡罕至的荒山,平日里的吵吵嚷嚷一下子都去了。
這人人向往的繁華之所不過是虛假的鏡影,平日的囂張的城市背后裸露著可憐的衰弱。
仿佛是惱怒被人看到了本來面目,臉陰沉的嚇人,肆虐的風里夾著刺人的冰雪。這幾日的天氣不太好,趁著還有些人氣,吳若與蘇陳趕緊上街,去備一些干糧。
他們歡快的逛了很久,各自都買了送給對方的新年禮物。他送給蘇陳的是一條很簡單的圍巾,毫無特色可言,然而卻很干凈。蘇陳送給他的是從頭到腳的煥然一新。
吳若笑著說:“受之有愧?!?p> 蘇陳調(diào)皮的眨巴幾下眼睛:“賣身為奴?!?p> 臨年的兩天里,街上的商店都關了門。天氣更冷了,他們也關了店門,圍著電烤爐,旁邊燒上一壺龍井,捧著淺淺的紅瓷杯,細數(shù)回憶。
蘇陳從來沒有說過這么多的話,不關于交易與金錢。別人在她的聲音里只在意那呻吟,那糜亂的呢喃。只有他坐在她的對面,輕輕的吹開浮著的長肥的茶葉。她總是在緩緩升起的茶煙里,溫和的笑。
就在這隔絕外面的冷的溫暖的花房里他同她講了很多的故事。那散落的梧桐花吮吸的香甜,那盛開的槐樹潔白如雪。他講的神往,而她看的出奇。至于他且緩且軟的話里到底講了些什么,她都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他跟我講過的那個故事?!?p> 他雖處廟堂之上,卻不過是小吏一枚,縱使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然而生不逢時,這雖是盛唐,卻不是他的盛唐。她名為殊娘,不過是他家中一婢女耳。然國色天香,長袖善舞。
雖為主婢,是為知己。他從不敢以主相稱,只是把自己作為她的一朋友。
他們都是滾滾紅塵里失意之人,自然的惺惺相惜。
石榴酒,葡萄漿。蘭桂芳,茱萸香。他們品酒論茶,賞詞觀畫。
夜里,他撫琴輕彈,涓涓之音如清泉;她挽袖曼舞,窈窕之姿如飛天。琴音錚錚然,舞影緩緩亂。在這月光如華,清風碎花影墜的夜里,他們忘記墻外的刀光劍影,世俗紅塵。
才技滿京華,聲名動九州。有多少的大家閨秀、名門望族爭相而來,然而,他以禮相待卻從不為之所動。他不肯委身何人,終身大事年年的耽擱下來。
她明了他的心意卻不敢言愛,只讓自己的舞再動人些,讓他的笑再長久點兒。
他心中自然也是敢愛不敢言的。他知道自己身在官場,身不由己。說不定哪一天便要與她生死闊別,怎能誤了她的芳心呢?
既然愛著不說,且有舍不得。他們雖處一室,卻從未越禮。
然而終究還是他的名氣太大了。這次儀仗儼儼,長旗獵獵,一架寶車載她而去,在他們相視那一瞬間,他們知道,活著卻要生死別了。
自她走后,他再也無心撫琴,沒有了那聽琴的人,還何必擦拭這琴塵。他日日的消瘦,于病榻上輾轉(zhuǎn)反側,終還是抵不住思念的心呢。于是忍著病痛,寫下:
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
昔日可憐君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
君家閨閣不曾關,好將歌舞借人看。
富貴雄豪非分理,驕奢勢力橫相干。
別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紅粉。
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
字字如淚,聲聲泣血。此篇轉(zhuǎn)輾幾番到她手,也是一番哭泣。
不想,這竟被那惡人得去,心生嫉恨,殺人之心隨起,不消幾日,找了個借口,“因諷酷吏羅織誅之”。
殊娘知道他的離去時,心灰意冷,便想著要隨他而去。這一夜,三尺白練棟梁高懸,她微笑著,心中念叨,我來陪你了。黃泉路上你該走的慢一些,別讓我追不上了。
此時,風勢大作,飛沙走石,滾滾黃煙漫起,依稀里她望到站在門外的他白衫飄飄,招手呼喚。于是癡癡的跟著去,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片刻光景竟出了這高墻。
門外有一輛馬車,她登上去,亦如那日離開時,卻好過那日離開時,他輕輕笑,揮揮手。馬車去了,他也不見了。
“哪后來呢?”蘇陳癡癡的望著他,“殊娘是不是也死了?!?p> 吳若輕輕的呷了一口,笑道:“自然是沒有的。她活的很好?!?p> 蘇陳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去更換那茶爐里的水。
這是喬知之與殊娘的故事,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結局,吳若篡改了歷史。他望著蘇陳的背,想著,希望她能明白吧。
我不知道那時的吳若是不是已經(jīng)冥冥之中感到了自己時日不久,但那個新年,是他人生最后一個新年了。在這個新年里,只有他與蘇陳。
除夕夜,早早吃過了飯。幫著母親包完了餃子。正在洗手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春兒:“瑟啊,新年好啊。給你提早拜年了。哈哈。”
“新年好,新年好?!?p> “對了,今年小若怎么沒有回家啊。我剛剛跟他打電話他還在長沙?!?p> “你不也一樣沒回來啊。
“是啊,多少年沒回去了。咱們仨都好多年沒湊到一起了。什么時候咱們一起好好喝頓酒啊。很懷念高中的時候啊”
“呵呵。”
真等我們?nèi)齻€人湊到一起的時候,小若已經(jīng)躺在病床上難以起身了。
剛掛了他的電話,又響了。是小若。
“喂,小若。新年好啊。呵呵”
“新年好,新年好。呵呵,你在做什么呢?”
“剛剛包好餃子。”
“替我跟伯父伯母問好,今年不能給他們拜年了?!?p> “恩。你們呢,還好么?在做什么???”
“挺好的。我跟蘇陳正準備在花店前面放禮花,你等一下。”
“喂,盧瑟么?”
“哦,蘇陳啊。新年快樂?!?p> “新年快樂。”
接著我們就沉默了。
“喂,瑟。我先掛了哦?!?p> “好?!?p> 隱隱約約,我聽到蘇陳的聲音:“阿若,趕緊趕緊,我怎么點不燃啊?!?p> 那年的除夕夜,吳若與蘇陳在他們的花店前燃起了很多的禮花,看著那些熾熱的繽紛閃爍的七彩煙火,蘇陳恍惚了。她覺得自己仿佛在做了夢一般,這夢是那么的好。只希望這夢永遠不會醒的才是。
“啪啪啪”蘇陳嚇了一跳:“哎呀”趕緊的跳到一邊去??粗χ膮侨?,嘟起嘴巴佯裝生氣,隨手把自己手中的煙火棒撒過去,他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狼狽的左跳右跳。蘇陳看著她開心的笑,花枝亂顫。
電話響了,她看了一下。收起了顏色。
“喂,文姐。
“蘇陳啊,新年好啊。”
“新年好。”
“你在哪邊怎么樣?我們都很想你呢?長沙好不好???姐妹們都說過去看看你呢?”
蘇陳笑了,這群妖精來了,整個長沙城還不翻了天去?
“我很好。對了,文姐,我開了個花店。等春天的時候就開張了?!?p> “真的嗎?太好了。到時候我們一定過去跟你捧場。”
“好。文姐,聽我跟姐妹們問好?!?p> “好的。也替我們跟你家男人問好哦。哈哈哈?!?p> 蘇陳掛了電話,看著蹲在不遠處斜著身子正小心翼翼點煙火的他,不經(jīng)意的笑了。這笑,連她自己都未察覺。
那天新年的夜里,他們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吳若從未提過,蘇陳也不說起。
只是他們自己明白。
那天夜里放完了煙火,他們趕緊的回到花店里。哈著手,跺著腳,暖著身子。蘇陳倒了兩杯熱茶,遞過去。
“謝謝?!?p> “阿若?!?p> “嗯?”
“今晚可以喝點兒酒么?”
“這個,”看著她那苦苦的眼睛,他笑道:“好啊。”
蘇陳歡快的掏出兩瓶紅酒,兩只酒杯,斟上。
“干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p> 蘇陳有多大的酒量,我不知道,因為我從未見她醉過。甚至連醉意也沒有。但是小若卻不僅酒量很差。而且,酒品—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大概兩瓶快喝完了。
蘇陳望著依然醉了的他,癡癡的爬在桌子上。
“阿若。你喜歡我么?”
“喜歡啊。呵呵,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喜歡小瑟,慧兒,少輝。統(tǒng)統(tǒng)喜歡?!彼磺辶恕?p> “我是說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男人對女人?”
“恩?!?p>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喜歡你?!?p> “真的?”蘇陳的眼睛里閃爍著光。
“不,我不喜歡女人。女人,最可怕。我害怕女人。我不喜歡。”
“額?那林雪馨呢?”
“林雪馨?她是誰?在哪兒,在哪兒?”他慌張的四顧望了幾下。
“你不是喜歡她么?難道她不是女人?”
“雪馨?不,不,她不是女人。她是穿裙子的云?!?p> “阿若。我喜歡你。”
看著已經(jīng)喝醉的他,蘇陳站起身來。緩緩的脫去自己的衣服。
女人表達愛的不能自拔的時候,會有獻身的沖動。男人面對這種沖動需要刻意的冷靜。如果你確定以后不會再愛別人的時候,才考慮要不要接受。但最好拒絕吧,因為你不能確定她不會再愛上其他人。
但是,小若此時恐怕很難冷靜。望著這面前嬌艷欲滴,豐滿動人的酮體,他呆住了。
蘇陳羞澀魅惑的走過去,輕輕的退去他的衣衫。他呆呆的住了,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如今,這兩個人都是一絲不掛的坦誠相見了。蘇陳驚詫的望著小若。都說酒后亂性,可是他卻沒有半絲的反應。
蘇陳艷笑著過去。輕輕的撫摸著它,親吻著它。
小若仿佛一下子清醒了,一把的跳過,跑到閣樓上,坐在床邊。不住的哭泣著:“蘇陳,蘇陳。不要,不要?!?p> 他像委屈的孩子,無助的哭泣著:“不愛不恨,不離不棄?!?p> 不愛不恨,不離不棄。
蘇陳被嚇壞了。她從未遇見過這樣的男人,像躲避野獸一樣的躲避著女人。
那夜,蘇陳靜靜的看著睡著的他,眼睛一直濕潤著。不知道他做了怎樣的夢,嘴角掛著微笑,眼角的淚痕還未干??谥心剜骸把┸啊?。。。。。雪馨?!?p> 第二天,吳若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望著赤條條的自己,他有些驚慌失措了。努力的回憶昨晚的事情。除了一些模糊的碎片,其他的都記不起。
剛穿好衣服,走下閣樓??粗厣仙⒙涞木破?,他剛要收拾,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蘇陳進來了,見到他微笑著說:“阿若,你醒了啊。好些沒有?!?p> “哦。好多了?!?p> 蘇陳遞給他一喝牛奶,轉(zhuǎn)而去收拾昨夜留下的亂攤子。
“蘇陳。”
“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
“是啊。沒想到你酒量這么差。喝那么一點兒就醉了,真沒用?!边@幾個字說的很重。
“哦。那我沒有做什么事兒吧?或者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她轉(zhuǎn)過身望著他:“你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恩,記不住了。瑟說我一喝酒就會失態(tài),第二天就什么都不記得。所以,我怕我喝醉了對你做了什么不該。。。。。?!?p> 蘇陳忐忑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剛剛在門口她還徘徊了半天,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如今可好,他全然不記得了。
“呵呵,你覺得能做什么?。抗履泄雅?。”
“額?”
看著他緊張的表情,她噗的笑了:“逗你呢。什么都沒有,你醉了就睡了。就算你想做什么,你,也不行啊?!?p> 蘇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的詭異。
吳若背靠著花店的玻璃門曬著太陽,這新年的第一天的晨曦的陽光,很淡,很冷。
“蘇陳?!?p> “恩?”
“以后不喝酒了吧?”
“好。”
“恩。多喝茶。清淡?!?p> 不知道是在對他說,還是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