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住在云里的孩子

十八

住在云里的孩子 采薇1614 9526 2012-10-26 14:25:47

    白情居然成了錢之安的情人。這意料之中的意外,讓我茫然失措。

  白情跟錢之安那晚做了什么?在我接到他的秘書傳來的合同文本時,我便了然于胸了。

  我笑了,得意的笑了。許久以來計劃終于完成了。等這合同簽下來,我將成為公司有史以來業(yè)績最好的銷售。

  在同事各種的諂媚、嫉恨眼光和言語里。我走進了老板的辦公室。他丟過來一根雪茄。雖然我不抽,但我享受這與眾不同的待遇。

  “小盧,坐?!崩习鍦睾偷恼泻簟?p>  “你來咱們公司幾年了?”

  “差不多快三年了吧?!笔前?,自小若去世后,我再一次的來到BJ,便是這一家公司。那時公司也才成立沒多久,也沒有幾個人。我便是這為數(shù)不多的人中的一個。雖然我年紀不算大,但我的資歷確實比較老的。

  “是啊。三年了,真快啊?!崩习甯袊@了一句:“當初就咱們幾個人,如今也有了這幾十號人馬。三年的辛酸,也只有你我這樣看著公司成長起來的人才懂得?!?p>  “來,嘗嘗這咖啡,上個月從美國帶回來的。還不錯?!崩习鍘臀遗萘艘槐?。

  “小盧。拿下這個單子了,有什么想法?”老板點燃雪茄。在他吐出的煙霧里,我看到一雙賊一樣的眼睛盯著我。

  什么想法?拿了提成,去交首付。我也算在BJ有了家。一直以來,這都是我跟慧兒最大的心愿。

  “呵呵,沒什么想法。再接再厲吧?!蔽抑t虛的說道。

  “小盧,簽完這個合同后,我決定讓你來帶銷售部?!崩习暹f過來一張紙,是一份已經(jīng)蓋好章了的人事任命書。我看的頭腦發(fā)熱。

  “謝謝老板。我恐怕還年輕,不能。。。。。?!?p>  “你能?!崩习宕驍嗔宋业脑?,“因為你比我心更狠?!蔽也恢肋@是贊美還是諷刺。

  在同事們一片的恭喜里,我洋洋得意了。雖然通知還沒有貼出來,但人事部那兩個好事的小姐,早就悄悄的散出了風聲。

  然而,一切都在我跟老板在錢之安的辦公室里坐了一下午的時候破滅了。老板陰沉的拉著臉,盯著我。我知道,若不是因為在別人的公司里,這個時候我恐怕都不知道在他的嘴里死過多少回了。

  老板站起來,冷冷的說:“搞不定錢之安,你也不用回來了?!?p>  我只是坐著,汗流浹背,瘋狂的打著錢之安的電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p>  我整個人癱瘓了。呆呆的望著窗外,怎么會這樣子?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明明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的回憶,回憶,回憶。

  突然,我仿佛想到了。轉而苦笑了一下。

  上帝自以為可以掌握全世界,卻唯一掌握不了的就是女人的心。

  我按了白情的電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p>  這婊子出賣了我。她毀了我,毀了我的計劃,毀了我的關于BJ有個家的夢。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從小若去世以來第一次的喝醉了。我不知道怎么到了家樓下,只是當看到來接我的慧兒的時候,放聲大哭。

  “慧兒,對不起,對不起?!?p>  “小寶,你怎么了?”

  “對不起。對不起?!?p>  夜里我開始發(fā)高燒,39度8,整個人都燒的糊糊涂涂,昏昏沉沉。

  整整掛了三天的吊瓶才好了。這天晚上,慧兒要加班。因為照顧我耽誤了太多的工作。

  我穿了衣服,想去樓下吃些東西,電話想了。是白情。

  “喂,盧瑟。先別忙著罵我。我就在你的樓下,下來吧?!?p>  白情看著吃驚的我笑了,只是這笑讓我從來沒有覺得如此的陌生:“你肯定是想為什么我知道你住在哪兒?上車吧?!?p>  我上了她的車,看著幾日不見穿金戴銀、光鮮亮麗的白情,恨不得沖上去掐死她。然而身上實在沒有力氣。

  “最毒婦人心,這句話說的沒錯?!蔽依湫Φ?。

  “過獎?!彼龥]有看我,專心的開著車:“無毒不丈夫”

  “承讓?!蔽业幕剡^去。

  我們倆都笑了,笑的陌生,蒼白。還好這笑都是真誠的嘲笑。

  “盧瑟,你是不是打算跟錢之安合作后便甩掉我?!?p>  “是?!笔碌饺缃?,沒什么可隱瞞的。

  “我只是你的一顆棋子,對不對?”

  “對。”

  “呵呵?!彼α耍骸爸徊贿^下棋的人反而成了棋子?!?p>  她說的沒錯,我原以為自己是下棋的人,謹慎的想著每一步如何走,卻不曾想自己最后反而成了棋子。

  “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問我。

  “砸了棋盤?!蔽铱粗巴?。

  “必須?”

  “一定?!?p>  沉默了一陣。白情在路邊停下,看著我,如同往日里在床上般嫵媚:“瑟,能問你個問題么?”

  “恩?!?p>  “你愛過我么?”

  女人最愚蠢的問題,就是離開的時候還要問:“你愛過我么?”

  倘若我說愛過,是欺騙你,若我說不愛,卻又在欺騙自己。

  她看著默默不語的我,冷笑了一下:“我明白了?!?p>  其實我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因為我自己都沒有弄明白,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從旁邊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我。我打開,看了一下,是兩份蓋了章的合同。鮮紅的印泥的顏色染透了我的眼睛。

  我看著她,明白了:“說吧。要我做什么?!?p>  “做我的好朋友,一個可以證明我干凈的朋友?!?p>  我們兩個人望著,眼睛之間的戰(zhàn)場上硝煙彌漫。

  兩個人都笑了:“合作愉快?!?p>  送我回去的路上,白情說:“其實我應該感謝你,若不是你,我還在酒吧里賣酒,永遠只能是個酒吧妹?!?p>  “客氣了,你這樣聰明的人,在哪兒都會出人頭地的?!?p>  “那是老師你教的好?!?p>  “我可不敢收你這樣的學生?!?p>  “你說錢之安這個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白情明知故問的問我。

  “他的姓?!?p>  她會心的一笑。

  “錢之安有很多跟他一樣的人?!卑浊檎f道。

  “但我只有一個白情?!蔽颐靼姿甘裁础?p>  “我?guī)湍憬榻B。”

  “分多少?”

  “一半?!?p>  “三分之一?!?p>  白情望了我一眼,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小偷看人的衣服里的錢包一樣,猜測著這包里到底能有多少。

  “成交?!彼α耍骸袄虾??!?p>  “小妖精?!?p>  下了車,看著白情開車遠去,拿著手中這幾頁失而復得的紙,我卻有沒有半點兒的喜悅。反而有種深深的挫敗感。在我的計劃里,能笑到最后的只有我一個人。

  雖然,結局一樣,但心情,天壤之別。

  跟最威脅的敵人做最好的朋友。這一點,白情比我領悟的更加透徹。

  在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小若。我那單純善良的兄弟。

  文姐她們在花店開張的第二天就告訴了蘇陳,她們明天早上的火車。蘇陳苦苦的挽留她們多待些日子。文姐和藹的撫摸著她的頭“傻孩子。你有了你的新的生活??吹侥氵@樣好,我們都安心了。吳若人不錯,不要錯過了?!?p>  “可是文姐,我。。。。。?!碧K陳欲言還休。

  “傻丫頭,如果他真的嫌棄你,怎么還能如此待你呢?”

  “可阿若說,我們只是朋友?!?p>  “朋友怎么了,先是普通朋友,再是男女朋友。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么?來日方長,日久生情,他不過也是個男人,保不齊哪天就情不自禁了?!蔽慕阈Φ难龐?。

  “可是他。。。。。?!碧K陳伏在文姐的耳邊小聲的嘀咕著。

  “哦?有這樣的事兒???”文姐詫異道,不相信如此年紀輕輕的少年,怎么可能無欲無望呢?

  “不要緊,文姐教你兩招?!彼谔K陳的耳邊如此這般一番,聽的蘇陳耳紅面赤,亦如三月里嬌羞的迎春花。

  文姐他們離開前的晚上,大家一起在休閑草坪坐著,閑聊著。蘇陳那些活潑的姐妹們這時居然很安靜,連說話都犧牲軟語一般,怕驚了不遠處鴿房里熟睡的白鴿。

  果然是春天要來了,空氣里彌漫了鮮嫩的青草氣息,夾雜著些花甜和濕潤的水煙。呼在口里,細軟滑潤。

  雖說是離別,不過才相見,邂逅的歡悅還未冷卻;

  雖說才相見,卻是要離別,思念的光又開始明亮。

  大家都少言寡語,在一個夜里望著不同的角落想著各自的心事。

  “蘇陳,唱個歌吧。你經(jīng)常唱的?!庇腥颂嶙h到。

  大家都收了走散的目光,把眼睛聚到她一人身上。

  蘇陳清了兩下嗓子,開始緩緩的唱,那外婆抱著她唱過的歌謠: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p>  她淺淺的緩緩的聲音,如這漸漸昏暗的夜迷離。娓娓的調里,有愛,有恨,有回憶。

  她反反復復的唱了三遍,卻是不同的曲調,第一遍是淺淡哀傷的回憶,仿佛古老的巷子里,傳出的陣陣木笛;第二遍是隱隱痛苦的呻吟,仿佛那石橋下的蘚苔,看著撐著的竹篙不經(jīng)意的敲落岸邊桃紅一片;第三遍是細細羞澀的愛戀,仿佛正在束繭的蛹偷偷的瞭望著天空。

  和著湖風叨擾芭蕉的嘶啞,和著剛睜眼的春蛙還未完全蘇醒的低鳴,大家聽的仔細。沒想到,蘇陳唱歌如此的好聽,一曲三調九嘆。

  她唱完了,大家都更沉默了。并在她望著的渴望的眼睛里,看到了熾熱。

  神女有意,那襄王的心呢?

  “吳若,不如你也唱一個?”文姐看著小若笑的詭異。

  “對啊。婦唱夫隨嘛,吳若,你也唱一個嘛?!庇腥舜蛉に麄儍蓚€。

  蘇陳羞澀的低下了頭,不解釋,不掩飾。

  “你們是不愿意聽的。瑟知道為什么?”小若看著我。

  我笑著說:“小若唱歌可難聽了,但是吧。既然群眾的呼聲這么高,你就從了吧。”

  大家哄然大笑,小若看著我們:“這是你們讓我唱的啊,嚇倒了可別怪我?!?p>  他望著天空,想了很久。臉上的哀傷越來越重,慢慢的,以一種幽怨的聲音唱著: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雖然曲不成曲,調不成調,但他那哀傷的聲音如同巖衣下涌動的暗流,嗚咽著。

  他的歌聲是不能自拔的愛戀,和無法割舍的情懷。比起蘇陳的那婉轉的復雜的曲子,他的聲音里藏著的情感簡單的純粹。

  無論是蘇陳、文姐還是我們,都知道,他的聲音里的佳人,與南方無關。

  佳人難再得?不是難得,而是難舍。

  蘇陳望著癡癡呆呆一語不發(fā)的他,心里別樣滋味。那北方的佳人啊,你是多么的幸福。我能看到他的人,你卻握著他的心。

  晚上,趁著小若洗澡的時候,我拿出來藏了很久的照片。這照片上的人笑顏如花。我望著少輝,使了個眼色,要不要給他呢?少輝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也躊躇了。給他吧,萬一他觸景生情起來,該怎么辦?若是不給他吧,但剛才他那哀傷的眼神,分明的是剪不斷的思念。

  正在左右為難著,少輝慌忙給我遞了個顏色,我趕緊又藏好。他洗完澡出來,擦著頭發(fā),看著我們:“怎么?還不睡覺?”

  “哦。睡,馬上睡?!?p>  還是不給了吧,斷了他的情根。

  不過,七年的相思,真的能說斷就斷,說忘就忘了么?

  花店順利的開張了,生意還不錯。因著蘇陳的美麗,小若的善解人意,聲明早就遠播了。少輝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古道熱腸的他也就整日的幫忙。小若實在沒有經(jīng)商的頭腦,碰到那些送花的少年,他經(jīng)常少了很多錢,遇到害羞的,便自己或讓少輝蘇陳送過去??粗盏交ǖ呐⒆觽凅@喜的神態(tài),在眾人一片羨慕聲里,羞澀的驕傲。他心里比那送花的人還要激動,比那收花的人還要歡喜。經(jīng)常也碰到一些冷冰冰的人拒絕了,他心里跟那送花的人一樣的涼。

  有時候他突發(fā)奇想,在那花里放一張卡片,寫上兩三句清新淡雅的句子來。配上那一束精致火熱的玫瑰,總能給原本的浪漫添幾分雅致。

  他這么做,本就賺不的什么錢。但蘇陳卻絲毫的不介意,還歡呼雀躍的幫著他??墒顷幉铌栧e,來這里買花的人越發(fā)的多起來了。他們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然而,吳若的精神卻一日日的消沉下去。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桃花源里,默默地抽著煙,望著天邊的云,不笑不語。呆一陣子,在本子上寫一陣子,然后又是半天的愣。

  在這個生機盎然的春天,他的身上卻背著蒼涼的秋意。

  我總在想,人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是不是都會有種預感?而且,總是能看到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吳若最近有些喜怒無常了,經(jīng)常莫名其妙的拉著大家一起。興致勃勃的逛整個學校,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絮絮叨叨半天,說著曾經(jīng)的我們在這里做過些什么。我很驚奇他的記憶力是這么的好。很多的事情我們都不太記得了,他卻能把時間地點,我們坐的位置,說了些什么話記得絲毫不差。

  只是偶爾他突然神色穆然的來上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以后一定要在秋天死去。安靜?!闭f著的時候,他輕輕攬著芙蓉花,低頭淺淺的嗅著。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你說,我以后能到那云里去么?”躺在羅馬廣場的草坡上,他一臉神往,轉而卻暗淡下來:“恐怕是回不去了。那里太輕呵,那能容得下沉重的骯臟的靈魂?!?p>  他總是喃喃自語,對于我們的疑問總是不聞不顧。

  他躺在風里,閉上眼睛,感受著身軀被風包裹著。皮膚里,關節(jié)里,腦袋里,那多日積攢的灰塵,一顆顆,一點點被帶走,渾身說不出的輕松。就像從牙里剔除一粒石頭,說不出的舒暢。在這風的洗滌里,他睡著了。

  蘇陳因為要忙著店子里的生意,呆在小若身邊的時間自然少了。他的這衰敗的樣子自然是看不到的了。因為每次只要一到了花店,吳若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熱情、溫和、微笑。蘇陳望著忙的時候歡笑,閑的時候安靜的他,覺得這春天的天氣合適極了,竟還有一絲絲的燥熱。

  “阿若,你在寫什么???我都看你寫了好多天了?!碧K陳送走了買花的人,看著伏在案子上的小若,湊過去。

  吳若微笑的看著她,指著本上上說:“蘇陳,你看。這是我寫的祝福的話。那,我都先分類好了。你看?!彼豁撘豁摰姆鰜斫o她看,“有生日的,祝福的,送朋友,送老師的,還有表白的?!彼毤毜闹附o她看。

  這厚厚的一大本,被他貼了很多的標簽,分門別類,里面的話也是五花八門。有赤裸裸的吶喊,有含而不露的委婉,有深情款款的大膽,有恬靜淡雅的溫暖。想不到他居然寫了這么多。

  “哪。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可以自己選了用了?!?p>  蘇陳心里咯噔一下,恐懼著懷疑的問道:“阿若,你,要走么?”

  “走?”他先是愣了一下,看著她那焦急的眼神笑了:“沒有啊。你想哪兒去了。我是說如果恰好我不在店里,人家又要,你就可以自己找啦?!?p>  蘇陳松下了肩膀,擦了一下額頭上滲出的細微的汗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離開我呢?!?p>  “怎么會?!彼拖骂^有繼續(xù)認真的寫著。

  “阿若?!?p>  “恩?”

  “答應我一件事兒好么?”

  “恩?!?p>  “不要丟下這花店好么?”其實她要說,不要丟下我好么?

  他丟下筆,嘴唇笑了,但眼睛卻是認真的:“忘了我們說過什么了么?”

  “不離不棄?!?p>  “不離不棄?!?p>  蘇陳開心的笑了,盡管她心里明白著,這不離不棄前還有一句:不愛不恨。

  不愛不恨,不離不棄。這句話像一杯濃烈的酒,在她的胃里、腸子里反復翻滾,渾身說不出的舒暢緩和,嗓子和胃卻燒的厲害。

  不愛不恨,他做到了,因為他懷著一顆為愛破碎的心離去了;

  不離不棄,她做到了。因為她守著墳塋里埋葬的他日日的老著。

  他跟她說,不離不棄,卻無可奈何的還是離開了她,永永遠遠的離開了;

  她答應過他,不愛不恨,然而。。。。。。

  衛(wèi)靜姝每次經(jīng)過“緣來如此”的時候,心里總覺得有一團小火,從心臟燃起,沿著經(jīng)絡血管燒著她的五臟六腑。

  看著花店里那云髻盤起、素顏凈面的蘇陳,纖手靈巧的扎起一束漂亮的花束,撈起旁邊水桶里浸著的墨綠色的草插進去,緊兩下,捧在手里玩弄一番,臉上始終是淡而不衰、甜而不膩的微笑,她心里著實的眼氣。

  這原本一直是她心中那生長的、滋養(yǎng)著的夢啊。在那夢里,她也如這樣般坐在這安靜的屬于自己的角落了,藏在那簇簇的花里,躲著生活的喧鬧和歲月的打擾。偶爾于柔和的晨曦或黃昏里,站在門口,以清朗隨意的笑驚嚇這世間的浮華。

  然而,這一切都反了、亂了、錯了,她這樣的風塵女子,怎么能搶了我的夢去了?看著出來給門匾下掛著的雀兒喂食的蘇陳,衛(wèi)靜姝心里不由騰起一股無名之火,覺得那歡茬的雀兒尖細的叫聲仿佛都在譏諷著她,連蘇陳瞧見了她低頭示意的微笑里都是嘲笑和挑釁。

  她干干的瞪了一眼,憤憤的離去。

  蘇陳看著遠去的衛(wèi)靜姝的影子,思緒也亂了。這也是個嬌小的可人啊,且她自有一段出彩的姿態(tài),為何竟是如此般多情、無情的人,傷他如此之深?

  然而,或許得感謝她。若不是她讓他痛著逃離了,怎能會與她相遇呢?

  話又說回來,若此時的蘇陳知道了他的結局,那又該怎么想呢?

  在遇見他和失去他之間做一個選擇,她又當如何去選呢?

  若是換了不同的結局,是否會有一個不一樣的開始和經(jīng)歷?

  人生難免有遺憾,這“如果、若是、假如”不過是腦子里偶爾閃過的安慰的設想,改變不了任何現(xiàn)實。

  “一切都是偶然的開始,一切都是必然的結局?!?p>  他嘆息的說。

  坐在湖邊,這花香越來越濃、水煙越來越重的春夜里,我跟小若閑聊著天。其實對于這個問題,我早問過,他早說了。然而此刻我又問了:

  “假如蘇陳不是。。。。。。,你會不會喜歡上她?”

  我之所以這么問,并不是因為蘇陳和她的朋友們讓我感動。感動是有的,但我依然對她的過去心懷芥蒂。我想的是,蘇陳未必不是一劑良藥。

  看著衰敗之色盡顯的吳若,我想著,必須讓他不再想林雪馨,不再想衛(wèi)靜姝。蘇陳確實是不二人選。因為,她對小若肯定會死心塌地,即便是被拋棄的那一天,也毫無怨言。即便是她恨了,誰在乎呢?

  對于一個妓女,背叛和薄情是經(jīng)常的事兒。我想她不用可憐的。

  我跟小若不同。我在自己的周圍畫了一米的圈,我只在乎這個小圈里的人,之于圈外的,不是陌生人,就是敵人。我只想也只愿用自己那微弱的力量,守護著我這一米小圈里的人。

  “我是說假如,你會不會喜歡她?”我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他望著我笑了:“你這假如本身就問的不好?!?p>  “怎么不好?”

  “你應該問,假如沒有林雪馨和衛(wèi)靜姝,你會不會喜歡上蘇陳?”他學著我的樣子和表情。說完,笑了。

  我踢了他一腳,他拍拍褲子,絲毫不介意。

  “好吧,就算我表述錯誤。如你所說,假如沒有他們倆,你會喜歡么?”

  他看著我,臉上的微笑漸漸的淡了,笑意退潮般回到眼睛里,轉而是痛苦、回憶和疑問。

  “假如,真的有假如么?你說假如她當初沒有失憶,會怎么樣呢?”

  “假如給我一雙翅膀,我會去把大海填滿;假如再給我一只眼睛,我必須用它來清洗我的靈魂;假如給我一顆女人的心,我會對自己說:"做我的愛人"”

  他注視著遠邊的亮起的路燈,那緩緩彎曲的路面,像極了微笑的嘴唇。

  “瑟。”

  “恩?”

  “幫我好好照顧蘇陳,就像對我一樣?!?p>  “不。你自己照顧吧?!甭牭剿@般槁木死灰的話,我心里就來氣。

  “我是說假如。。。。。?!?p>  “沒有假如?!惫麛嗟拇驍嗔怂脑?。

  “那你還問我,假如怎么怎么的?!?p>  “我錯了?!?p>  對于蘇陳和衛(wèi)雪馨,我不能做到如小若那般不愛不恨。在我的心里,其實一直的記恨著她們。若不是因為她們,我最好的兄弟,也許就不會死。盡管,我知道這恨來的牽強。小若是因為長年的思念林雪馨才弄壞了身體。但我依然無法釋懷。

  蘇陳不知道衛(wèi)雪馨是怎么知道了她的電話的。所以當她看到了這短信時自然的詫異。她約了她晚上在羅馬廣場后面的小亭子里見面。

  “你一個人來?!彼男畔⑸鲜沁@么寫的。

  對于他的這唯一有過的女人,蘇陳總是有些害怕。胸中忐忑不安,她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想要跟自己冰釋前嫌呢?

  在亭子里,蘇陳見到了等待的衛(wèi)靜姝,她沖了蘇陳莞爾一笑,示意她坐下。

  “蘇陳,我是想跟你說聲抱歉,以前我有些不對的地方,還希望你能夠原諒?!彼f的真誠,蘇陳不覺的一震,她怎么會跟自己道歉呢?雖然她的話確實難聽,但是不過是一般人的想法罷了。也談不上什么過錯。

  “沒關系,我早就忘了。”

  這一來一去的彬彬有禮讓本來尷尬的氣氛緩和起來,山林里的細風也大膽的走了過來,撩開她們的頭發(fā),露出兩張干凈的臉。

  “蘇陳,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她問道。

  蘇陳環(huán)視了一下,這不過是藏在林后山里的一個幽靜的小亭子罷了,沒什么新穎別致的地方。

  衛(wèi)靜姝沒有等待她的回答,接著說:“這是我跟小若第一次接吻的地方?!?p>  她先是驚了一下,轉而有四下里看了一眼,原來這就是他的初吻的地方???真?zhèn)€選了個清幽淡雅的好地方。

  腦袋里想著的卻是自己與他在這里親吻的樣子,臉上不覺飛了羞紅,嘴角也笑了。

  “你笑什么?”衛(wèi)靜姝看著癡笑的她的樣子,覺得奇怪。

  “哦,沒什么。真羨慕你。”她覺察了自己的失態(tài),趕緊的收了,緊了緊肩膀,坐正了。

  “蘇陳,你喜歡小若吧?”衛(wèi)靜姝明知故問。

  她剛剛褪去的羞澀被她的一句話又勾了回來,低下頭:“恩?!迸瞬槐卦谂嗣媲皞窝b。

  “那你覺得小若喜歡你么?”她有接著問。

  蘇陳抬起頭望著她,心中期待著答案。是啊,他究竟是怎樣的心思呢?自己一直不能的了解。

  衛(wèi)靜姝沒有回答她眼中的疑問。接著又說道:“他是一個很博愛的人,連個蚊子都舍不得拍死。那年別人送了他兩只倉鼠,被人踩死了。他哭的很傷心,跟我一起埋在了樓下的茶花樹下。還經(jīng)常的站在那邊兒發(fā)呆。哎,他就是這么一個容易可憐的人?!?p>  蘇陳望著她,不明就里。不知道她的話里是什么意思。

  衛(wèi)靜姝看著她臉上那疑惑的表情,心里暗自咒罵:“這小妮子怎么如此不懂味啊,難道非得把話挑明了說么?”

  她是不能理解蘇陳的。蘇陳的過去里,只有赤裸裸的勾引和直截了當?shù)慕灰?,那能用的上這般的委婉含蓄。

  衛(wèi)靜姝狠了下心:“蘇陳,你懂我的意思么?小若他只不過可憐你而已。他那樣骨子里清高的人怎么會喜歡上你這么個。。。。。。風塵女?!彼緛硐胝f“妓女”,但覺得這話從自己這樣優(yōu)雅的人的嘴里出來,怕不合自己的身份,便換了個詞。

  蘇陳望著她。衛(wèi)靜姝的話直接點中了她的死穴。論姿色、拿柔情,她是絕不輸于眼前的人的。即便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林雪馨,她也相信自己可以與之一爭高低,平分秋色的。

  可是,自己的那些年的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如今一幕幕的在眼前閃過。讓自己低落進塵埃。她心里暗暗的恨著自己,為什么自己不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女人,那樣他一定會愛上自己。即便是他暫時不愛著,可相信自己能讓他愛上的。

  而如今,這般的自己,如何有愛的勇氣?想著想著,她的眼睛不覺的一疼,濕潤了。

  “蘇陳,你知道么?小若因為你,他失去了很多朋友,遭了很多人的嘲諷和譏笑,失去了原本屬于他的榮譽?!崩嘶ú唤?jīng)意的跑到山澗里嘻玩,卻沖走了石頭下那螃蟹剛剛得手的獵物。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像那海邊的颶風不該來打擾這山林的平靜。這脆弱的枝椏,怎么能經(jīng)得住那樣的猛烈呢?”

  回來的路上,蘇陳腦袋里還在縈繞著她的話:

  “他能可憐你一陣子,但不能可憐你一輩子?!?p>  “你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應該離他遠一些,讓他的生活恢復平靜?!?p>  他真的只是可憐我么?他說過的不離不棄,難道也是哄我的么?我真的打擾了他的生活么?

  回到花店里,她看到了吳若,正忙著給客人包花??吹剿M來,笑著迎上去:

  “你去哪兒了?電話也不通。”

  她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沒電了??吹剿貋?,他懸著的心也便安定了,一邊打掃著剛剛剪掉的花枝草葉一邊說:“我來了沒看到你,問少輝,他也不知道。少輝說,我再不來,他就餓死了。對了,你吃飯了沒有?我讓他給你帶點兒回來?!闭f著便拿出手機。

  “我吃過了?!彼稽c兒都感覺不到餓。

  看著蘇陳一反常態(tài)的樣子,他關心的問道:“蘇陳,你怎么了?”

  她坐下來,他也跟著坐了。她望著他的眼睛,膽怯、渴望的眼神望著。

  “阿若,是不是因為我,影響到了你的生活了?”

  “哪有。這不是挺好的么?要說影響啊,那也是好的。你看,咱們都有了自己的花店,生意還這么好?!彼鋸埖氖治枳愕?。但從他那躲避的眼神里,她明白他不過是那謊言來安慰她而已。

  “阿若。我能問你個問題么?”

  “恩?!?p>  “假如我不是。。。。。。,你會愛上我么?”她狠狠的咬著嘴唇,緩緩的問道。

  他望著她的眼睛,臉上慢慢的有了一絲隱痛。

  “你怎么也問我這個問題?”

  她呆了一下。

  “昨天瑟也問了我同樣的。你們倆是不是商量好了?呵呵?!彼α?,只是這笑干癟、無力、蒼白。

  “那你怎么回答的?”

  “蘇陳?!?p>  “恩?”

  “你還記得咱們的約定么?”

  “恩,記得,不愛不恨?!?p>  “不離不棄?!?p>  她的臉上是平靜,那臉皮下的肌肉卻不住的抽搐。她說的對,他是不喜歡自己的。只不過是可憐我而已。

  “瑟。我們真的可以一輩子不離不棄么?”她渴望的望著他的眼睛,多么希望著他回答是啊,即便是謊言,此時此刻,他也相信了。然而,他沒有,總是如此的坦誠:

  “蘇陳。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邊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好么?”他近乎哀求的語氣。

  “我們不是說好不離不棄么?”她多么希望他能笑著跟自己說,恩,剛剛我逗你玩兒呢。

  他笑了,然而卻說著:“恩?,F(xiàn)在是這樣的,不過,你總不能一輩子都跟著我吧。你要嫁人啦,組建自己的家庭?!?p>  她心里是撕心裂肺的吶喊著,眼前的人啊,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么?只要你愿意,哪怕是得不到你的愛,我也愿意一輩子跟著你啊。

  “那你呢?”

  “我?”他愣了一下,緩緩的走出去,站在門口,仰望著星空,幾絲薄云。

  “我也會有自己的生活?!?p>  蘇陳望著他的顯得落寞的身影,竟一點一點的淺了,消失了。

  她迅速的擦干了眼睛。露出一個微笑。

  “阿若,今晚我們早些關了門吧。我餓了,陪我去吃點東西好么?”

  “好?!?p>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