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浣衣局

　　我特蒙恩準(zhǔn)，在侍衛(wèi)的護(hù)送下回到沈王府更衣，與錢萬成，蕭雋相見。蕭雋譏諷道：“喲，怎么回來了，原本還以為爬上了龍床少說也得封個(gè)妃子當(dāng)當(dāng)，怎么還是回咱們這東廂房？”

　　錢萬成給我解圍，道：“你怎么說話的，安安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來，你不安慰也就罷了，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蕭雋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就算遭了大罪也是因?yàn)樽约撼中牟徽镉袘?yīng)得，你也別做癡漢了，人家和皇帝都過夜了，還有你什么事？”

　　我十分生氣，大聲說道：“師兄何故苦苦相逼？若是有什么難解的心結(jié)就索性說出來，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夾槍帶棒的，算什么道理？”

　　蕭雋向錢萬成道：“你聽聽，她反倒有理了，你問問她到底和小皇帝是什么關(guān)系？”

　　錢萬成欲待要問，卻瞧見我羞怒交加，臉上似涂了一層薄薄的胭脂，撅著嘴等著看自己的態(tài)度。他心軟了，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結(jié)果，搪塞道：“莫要胡說，安安不是那樣的人?！?p>　　蕭雋仰天大笑：“不是那樣的人？好吧，你若要騙自己，沒人能攔得了你。既然沒什么，那小皇帝怎么想起來帶她去浣衣局，莫非要學(xué)高緯讓馮小憐玉體橫陳在隆基堂上，以千金一觀的票價(jià)，讓所有的男人都來一覽秀色？”

　　我再也忍耐不住，給了蕭雋一個(gè)耳光，怒道：“你太過分了？我做了什么虧待你的事，竟要這樣誹謗我？”

　　蕭雋勃然大怒，正要還手。忽見蕭慶推門進(jìn)來，冷笑道：“蔡安，明日你且進(jìn)宮去吧，皇帝要你陪他去浣衣局。你莫得意，太后已經(jīng)恨透了你，你勾引了我侄子不說，還敢教壞皇帝，就等死吧。”

　　我受了好一通排揎，垂頭喪氣地歇下。第二天天剛明就被太監(jiān)傳喚入宮。完顏亶見我氣色不好，問：“怎么了？難道暴室那幫人把你折磨得受傷了？”

　　“哪有，多謝你費(fèi)心把我放出來?！?p>　　完顏亶皺眉道：“別裝模作樣地客氣，快上馬車，母后的旨意，斷斷違拗不得?！?p>　　我上了馬車問：“太后怎么想起來這個(gè)怪招，連你的聲譽(yù)也不顧了？”

　　完顏亶苦笑道：“不是她想出來的，是我情急之下出的昏招，否則怎么能這么快把你救出火坑？”

　　我心下大為震動(dòng)，道：“你為了我竟連皇帝的名譽(yù)都不顧了，我本以為自己只是個(gè)小侍讀，斷斷再?zèng)]有活著出暴室的那一天了?！?p>　　完顏亶說：“我哪有那么絕情，若是自己手下的人都罩不住，那也就別怨自個(gè)兒將來碰到事沒人理?！?p>　　我感激的望著他，想到剛才蕭雋身為師兄卻不念昔日在云南大理的同門之情，盡說一些剜心的話，不覺垂下兩行清淚。

　　完顏亶見了我這副模樣，居然把頭別過去，悶聲道：“你可別眼淚汪汪的，我在深宮之中，貴妃侍女們的眼淚我見得多了，特別矯情?！?p>　　兩人下了馬車，我這才注意到隨行的還有貌似正氣凜然的宇文虛中，好奇的問他：“虛中，你怎么也來這種地方？”

　　宇文虛中沒好氣的說：“還不是怕你帶壞陛下，才跟著來的。”他指著面前這所烏瓦白墻的大宅院，道：“陛下，這就是浣衣局?！?p>　　我打量著這所大宅子，覺得絲毫沒有中原妓院那種雕梁畫棟、歡聲笑語的銷金窟作派，雖然也有低低的管弦之聲，卻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令人不寒而栗。

　　早有掌管浣衣局的陸管事哈著腰過來，給皇帝行禮。完顏亶擺了擺手道：“罷了，隨便給朕找一個(gè)女人，先唱首曲子聽聽?！?p>　　陸管事見皇帝要聽曲子，哪敢怠慢，當(dāng)即給我們安頓在最大最舒適的一間套房里，命局里歌喉最佳的趙秋羅前來獻(xiàn)唱。

　　那趙秋羅新妝初上，一襲鵝黃羅衣，輕啟檀唇，開口道：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dāng)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mèng)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mèng)中。

　　唱的卻是晏幾道的《鷓鴣天》。我聽了不免心下黯然，暗想：聽說能進(jìn)浣衣局的都是大宋的官家女子和宗室公主，這位女子音容俱美，不知是哪家的苦命人？

　　我這么想著，宇文虛中卻把我想說的問了出來：“晏小山的鷓鴣天最是令人銷魂，姑娘唱的如此傳神，不知是誰家的親眷？”

　　趙秋羅聞言凄然一笑：“奴家是昔日秦王的幼女，既然已國破家亡，就不要再提舊事，還是滿上此杯，再聽奴家吹一曲‘落玉梅’?！?p>　　她持起橫笛，緩緩吹奏起來，笛聲婉轉(zhuǎn)悠揚(yáng)，令人神思飛蕩，整個(gè)房間沉浸在一種國破家亡的氣氛里。

　　曲畢，眾人皆沉默了。我望向趙秋羅，她的美眸早已盈滿淚水，不知是思念以往富貴安穩(wěn)的時(shí)光，還是哀嘆現(xiàn)在生不如死的歲月。

　　宇文虛中感慨萬千，當(dāng)即為之填詞一首，名曰《念奴嬌》。

　　疏眉秀目?？磥硪琅f是，宣和妝束。飛步盈盈姿媚巧，舉世知非凡俗。宋室宗姬，秦王幼女，曾嫁欽慈族。干戈浩蕩，事隨天地翻覆。

　　一笑邂逅相逢，勸人滿飲，旋旋吹橫竹。流落天涯俱是客，何必平生相熟。舊日黃花，如今憔悴，付與杯中醁。興亡休問，為伊且盡船玉。

　　趙秋羅接過《念奴嬌》，潸然淚下，淚水打濕了面上的胭脂，現(xiàn)出淡淡被鞭抽的痕跡。

　　我問：“趙姑娘，你怎么了？是誰打你的？”

　　趙秋羅忙拭去淚水，道：“沒什么，已經(jīng)快好了?！?p>　　完顏亶道：“好好的來尋樂子，卻吹這等晦氣的曲子，真是叫人掃興?！?p>　　宇文虛中和我聞言，心中皆有不快，卻不敢顯露。

　　我生怕皇帝怪罪趙秋羅，強(qiáng)笑道：“陛下，我年少時(shí)在大理，學(xué)會(huì)了一首最炫民族風(fēng)，現(xiàn)在拿來獻(xiàn)丑，博君一笑可好？”

　　完顏亶笑道：“什么歌，是不是像你那日在書房唱的一般怪音怪調(diào)？倒挺有趣的?！?p>　　皇帝說有趣，我信心爆棚，順手抄起桌上一柄烏木如意，一邊學(xué)著以前電視里的騎馬舞擺pose，一邊唱著：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什么樣的節(jié)奏是最呀最搖擺

　　什么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

　　彎彎的河水從天上來

　　流向那萬紫千紅一片海

　　火辣辣的歌謠是我們的期待

　　一路邊走邊唱才是最自在

　　我們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云彩

　　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

　　悠悠的唱著最炫的民族風(fēng)

　　讓愛卷走所有的塵埃

　　我“人來瘋”一發(fā)，動(dòng)作幅度很大，還拿著那根烏木如意揮來揮去，看得完顏亶和宇文虛中一愣一愣的。當(dāng)最后一句高歌完畢，本以為他們會(huì)哈哈大笑，卻不料竟是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huì)兒，完顏亶問：“你剛才跳的是什么舞蹈？好像有很多騎馬的動(dòng)作。”

　　“就是騎馬舞啊，我融合了很多動(dòng)作在里面，好不好看？”

　　完顏亶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看?！?p>　　我看不出皇帝說的是否是真心話，但他沒降罪趙秋羅，我很高興，坐下來喝了口人參茶，原本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

　　忽聽有個(gè)沙啞的聲音傳過來：“剛才是誰在這里唱歌？”話音剛落，就見兩個(gè)彪形大漢掀起厚厚的棉布簾子進(jìn)來。

　　完顏亶一見他們，眾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