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虎查干湖的冰開始化了,一年一度的頭雁宴也開始舉行。因為是帶有家宴的性質(zhì),不僅親貴們可以參加,近身侍從和皇帝愛寵皆可隨行。女真人喜歡駕“海東青”捕鵝獵雁,捕捉時,侍從們身穿或黑或綠的衣衫,衣衫上插著大雁的翎毛,扮作鳥人一般,甚是新奇。
他們每人自備連錘一柄,鷹食一器,刺錐一枚,圍在湖周圍每隔五、七米排立一人。如發(fā)現(xiàn)鵝雁,侍從們則敲起扁鼓,搖起旗幟,縱馬報信。鵝雁受驚后亂飛,專飼海東青的養(yǎng)鷹者則速將海東青呈于皇帝,皇帝脫手放出海東青,任其飛擒獵物。
待海東青與鵝、雁搏斗墜地后,距離最近的侍從立刻上前,用刺錐將鵝雁殺死,取出鵝雁的腦子給海東青吃,并賞賜刺鵝雁者以銀絹。
這一次獵得的第一只是雁,人們稱之為“頭雁”,名義上是皇帝狩獵得來的,象征著皇帝在金國至高無上的武力和權威。
我從來沒在東北呆過,看著侍從縱了海東青,令其與雁搏斗,覺得又刺激又血腥?;实垡姟邦^雁”迅速抓到,龍心大悅,君臣之間互致賀語,縱酒高呼。
他按照傳統(tǒng),將雁毛撒得遍地都是,還拔了一根最長的雁毛,插在了我的帽子上。大家見狀,紛紛沖著我哈哈大笑,我不明所以也跟著笑。只有太后及裴滿貴妃不笑,其余眾人皆拉著身邊親近之人狂歌痛飲。
宴飲過后,完顏亶甩開眾人,只帶了我、宇文虛中及近身護衛(wèi)登上了船,優(yōu)哉游哉的去游湖。我們關系雖未挑明,大家卻都知道,是以對我格外禮敬。
完顏亶和護衛(wèi)去捕魚時,我問宇文虛中:“剛才陛下把雁毛插在了我的帽子上,是什么意思?”
宇文虛中道:“你難道不知道么,以往的頭雁羽毛都該插在皇后的帽子上?;实郜F(xiàn)在還沒有立后,卻插在了你的頭上,你說這是什么意思?”
我這才恍然大悟,心下被完顏亶一片癡情深深感動。
宇文虛中又說:“安安,你現(xiàn)在表面風光,可實則兇險萬分,我們的約定可不要忘了,以后多多支持我,現(xiàn)在只有我才能支持你實現(xiàn)你的皇后夢!”
船身輕輕晃了一下,當時天氣,說話呵氣成霜。我望著他意味深長的表情,淡淡的說:“當不當皇后,我無所謂?!?p> 宇文虛中眉心一緊,低聲怒喝道:“你不守信約?”
我搖了搖頭,說:“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會有那個建議?”
宇文虛中看了看四周,見他們依然在船尾,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對陛下做出不利之事。我們這種南面來的人,唯一的倚靠不就是喜好漢學的陛下么。”
我覺得他說的在理,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p> 完顏亶命護衛(wèi)們把打撈上來的鰉魚、漣魚、狗魚煮成湯,放入蔥姜、辣醬。一碗碗熱氣騰騰的濃湯喝下去,完顏亶心思大暢,言笑晏晏。他見我喝湯喝得臉都熱了,已脫了白狐大氅,只穿著海藍錦緞小襖,腰間系著同色繡鴛鴦腰帶綴如意結,先前交給我的朝陽五龍戲珠鑲玉腰帶已悄悄藏起。
他也脫了黑狐大氅,露出蜜桔黃萬字錦緞小襖,腰間正是我送他的深紫錦緞腰帶,一色花紋也無,有近身侍從問道:“陛下,你今天的腰帶怎么這么簡樸?”
完顏亶富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道:“原來的腰帶被一只小貓叼走了,只好拿了這條來充數(shù)?!?p> 我聽了,橫了完顏亶一眼,心里罵他:你才是小貓,那天不知是誰厚著臉皮要交換腰帶的。
侍從聽了,好心的說道:“那陛下要不要我回牙帳,為你換一條來?”
完顏亶大笑,說:“不必了,用的久了有感情了?!?p> 如今我已恢復女裝,他撫摸著我發(fā)上凌飛髻旁插著的一只碧玉簪,貼近我耳邊輕輕說道:“那腰帶到哪里去了?”
“今天這日子,我還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穿出來么?別鬧得大家都尷尬。”
完顏亶笑容一滯,低聲道:“今日宴會完畢,我就昭告后宮,封你做宸妃?!彼R上又補充道:“現(xiàn)在還不能讓你當我的皇后,相信我,我一定會辦到的。”
我聽了頓時心亂如麻,又要陷入到無休止的后宮爭斗中了么。
宇文虛中離我們近,耳力又好,他接上一句道:“陛下不如明日把郊外祭祀也辦了罷,在郊祭后就地封妃,這樣名正言順?!?p> 完顏亶點點頭,贊成道:“對,這樣祭告過天、地、祖宗,安安的封妃典禮就能盛大的舉行了?!?p> 我可不想事情搞大,正想搖頭阻止,卻被宇文虛中的‘眼刀’擊中了,只好閉嘴,可是心底對他的疑惑卻越來越大。
原本郊祭就是每年在塔虎城外舉行的,皇帝提出在頭雁宴后第二天去,太后和大臣們并無意見。祭祀所用的牲口、物品都早已準備好,令人側目的是,本次祭祀典禮參加名單中有了蔡安安的名字。太后在勸說無果后,當即表示拒絕出席祭祀典禮,裴滿貴妃也沒有前來參加。
日出前七刻,時辰一到,薩滿嬤嬤們便開始揮舞著靈骨鈴鐺,皇帝起駕至祭壇,鈴鐺聲止,鼓樂聲起,大典正式開始。此時,祭壇東南角開始焚燒牛頭骨,西南角放飛天燈,煙云縹緲,燭影搖紅,使我陷入一種原始詭秘的氛圍。
皇帝身穿祭服,在壇前拜薩滿神。此時柴爐煙霧騰騰,牛骨燃燒,那種動物骨殖燃燒發(fā)出的刺鼻味道一陣陣飄進我的鼻子里,無奈祭天大典是天子展現(xiàn)“君權“神圣的重頭戲,任何參與祭祀事條的人員,都不得發(fā)出異響。因此,我只得壓抑著想打鼻涕的感覺,被燒骨味弄得頭昏腦脹。
正百般難受之時,忽見一個人向祈禱著的皇帝背后沖去,我想也沒想就撲到皇帝背后,還沒反映過來,就覺得左肩一涼,隨后是一陣劇痛,左肩上似乎有大片熱騰騰的液體噴射而出。我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消失,四周天旋地轉(zhuǎn),聽得到耳邊的驚呼聲、搏斗聲、斥罵聲------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我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錢萬成。他面有風霜之色,頜下已留起了山羊胡,比先前瘦多了。
“萬成!”我驚呼著他的名字,高興得想起身,“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
錢萬成扶住我,望著我因強坐起來而觸痛傷口的嬌弱模樣,心疼的道:“快躺下,傷還沒好呢?!?p> 我問道:“你是怎么回來的,金兀術打贏了?”
“金兀術在順昌大敗于劉锜,他原以為一個小小的順昌城唾手可得,卻不料幾乎連性命都丟了。這些年宋軍由守轉(zhuǎn)攻,金軍打仗十分吃力,這回金兀術是派我回來送信與皇帝的。他也要回來了?!?p> 我聞言想起了皇帝,轉(zhuǎn)而問道:“對了,陛下呢,我記得郊祭時,似乎有人要刺殺他。他怎么了,沒事吧?”
錢萬成面色轉(zhuǎn)黯然,道:“他什么事也沒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宇文虛中被查出聯(lián)絡了不少東北的抗金志士,和蕭慶密謀在郊祭的時候刺殺金主?!?p> “???”
“事情敗露后,他以謀反罪被殺,他的家眷剛好被宋朝派人送到了這里,父母妻子全家連坐,無一幸免!”
我驚訝的問:“如果真是他謀劃的,那他怎么不阻止家眷來金國呢?”
“據(jù)說,宇文虛中一直暗地里在幫助南宋興復中原,南宋君臣也知道。當金人要南宋送上宇文虛中家眷時,宇文虛中告訴宋廷,讓他們對金國謊報其家眷已死??墒?,南宋朝廷竟無動于衷。他的幼子宇文師源趕赴臨安行在訴求,連皇帝面都沒見到,又被秦檜斷然拒絕。所以全家只好被南宋打發(fā)給金國了。
我這才想起完顏亶曾說過,秦檜已經(jīng)被秘密放歸南宋,想來現(xiàn)在正在迷惑趙構,荼毒大宋。我有些憤憤的說:“秦檜居然如此漠不關心!不僅不營救宇文虛中,竟然還不保護他的家眷,麻木不仁到了何種地步!像這樣的功臣都忍心殺害,以后還有誰替他們做事?”
管賬阿六
感謝上班了還在看我文的朋友們,祝你們身體健康,越來越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