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座人族城池來說,黑水城規(guī)模略小,修者更是寥寥。大部分修者往往極為注重提升自身實力,如果沒有足夠好處,誰會趟這個渾水呢?
往往修者并不在乎這些事情,似乎愈加修行,愈加不關注普通人族事情,看淡一些生死離別——獵戶入山,遭到猛獸屠戮,正常不過,再說也根本不是在黑水城里面所發(fā)生的,更是懶得過問,普通人族生死關修者什么事情?
流云山下,向北與幾個師哥進入森林已經(jīng)五日,對于比獵戶更有經(jīng)驗的向北來說,在這種普通的山脈中尋找獵物,自然是簡單的。經(jīng)過那段在森林古墓地的日子,每天必須為生存而掙扎,各種異獸、死靈、毒蟲層出不窮,此刻遇到的危險只能算小菜一碟。
蔣尊者感到相當驚訝,這個小徒弟在森林中如魚得水一般的嫻熟,難道這小子從小就會打獵?他本打算借機下山,好好鍛煉下小弟子的獨立能力,沒想到向北如此輕車熟路。
蔣尊者暗中護佑,生怕出什么幺蛾子。他暗地里捋著胡須,洋洋得意:原來我這徒弟果然很不錯,不愧是獵戶出身啊!大家族中的老幺、修行中的小弟子,總是容易被寵愛。
蔣尊者知道向北際遇不錯,年紀輕輕就獲得過南俊峰師父的心得,只是不知道向北更早的生活秘密,進入森林對向北來說恰如回家。
夕陽迅速沒入西方山巒,天空瞬間暗淡下來。向北挑選了離著溪水不遠的地方,正在一塊巨石旁邊準備晚餐,野兔、山雞早已處理干凈,被幾根青翠樹枝穿在一起,鹽巴已經(jīng)涂抹上了一部分,過會兒再架起篝火烤熟。
這也是小師弟的本分,幾個師哥其實對食物沒有要求,步入三階可以辟谷極長時間,若再輔助許多靈氣氤氳的藥丸,更是無需擔心人間煙火。
篝火漸漸生起,木柴干的已經(jīng)很透徹,偶有炊煙繚繞,間或噼噼啪啪,火焰在微風中搖曳,顏色微紅泛藍,烤的滋滋作響的獸肉發(fā)出陣陣清香,連幾個師哥都看了幾眼那兩大串油亮獵物,似乎決定嘗一嘗師弟的手藝。
一道赤色身影從篝火附近劃過,紅光倏然遠遁,悄無聲息,速度之快讓師兄弟們?yōu)橹惑@,有如此挑釁的妖物!
“何方妖孽!膽敢造次!”
與此同時,幾位師哥各色法寶瞬時祭出,四束劍光燦然沖向紅光,這一行五人只有向北是新入三階,優(yōu)勢只是體魄源能儲量大,其他師哥已經(jīng)踏入該領域很久,對操控自己的靈器極為熟練。
“赤色怪物!”
向北也沒有任何遲疑,一把漆黑精鐵劍出鞘,他盡管無法凌空操控,黑劍已經(jīng)迎風而鳴,如若飲啜清風,迎探夜色,融入到夜幕當中。
四位師兄吩咐了一句:小師弟照顧好自己,莫要離開此地。話音剛剛落下,已然凌空駕馭寶劍,追蹤赤色怪物而去,將該任務視作簡單歷練,四名修士還有什么好思考的。什么怪物能抵住超然仙宗四名弟子的絞殺?何況還有祭煉的飛劍呢?甚至尋常猛獸都不敢擢其鋒芒,靠近這處篝火區(qū)域。師兄們認為完成宗派任務,回宗派復命即可。
向北沒法跟隨追去,自己境界還不能駕馭寶劍,他靜靜思考:那團赤色實在是太過鮮艷,既然怪物能夠逞兇殺人這么久,必然深諳攻伐之道,決然不可大意。怎么會于夜色中如此猖狂呢?膽敢挑釁超然仙宗修者,純粹找死而已。
星光微微,驟起的晚風撩動向北獵獵的長發(fā),向北持劍而立,沒有任何多余舉動,任四位師兄追去,如同對赤色怪物無動于衷。篝火上的食物已經(jīng)飄出焦糊的味道,噼噼啪啪的聲音中幾乎要點燃了,隨即架著的木棍被燒斷,獵物“噗嗤”砸入篝火中,很多的火星像是流螢般四散。
幾個師哥一致認為這個不會駕馭飛劍,又沒有自己合適寶劍的師弟,不適合參加這樣危險的場合,萬一出現(xiàn)點兒問題,可不好回去交代,輪回峰蔣尊者可是出名的護犢子。
“小師弟,稍等片刻,待我等擒拿此怪,再來會合!”,聲音從更遠處傳來時,四人身影已隱沒于黑暗森林。
向北對赤色怪物的詭異出現(xiàn)毫無驚訝,有什么怪物會這么明目張膽呢?明顯有些古怪,他依然靜靜的屹立巨石旁。
突然,他感受到風中漸漸濃烈的肅殺之氣,自從修煉突破三階,整個人的感知有了極大提升,敏銳直覺更加清晰,這是本能感悟。若將來真正突破四階,而不是容納的源能達到四階,則能夠感悟更多細微不同。
隨著大團赤色在四位師兄追逐中遠去,巨石上開始染上了另一種朦朧,暗紅色倒映于溪水中,并由暗紅轉為鮮紅,向北仿佛看見一團鮮紅火焰在跳躍奔來,而火紅色的焰火中又有一雙動人的明眸,盡管比之方才小巧太多,可是氣勢陡然上升。
揮劍斜指,黑劍灌注源能,兀自輕鳴,久久不息,在混沌夜色中閃爍陣陣淡青色的光輝,顯得那么渺小與無足輕重。向北的超然劍法將在今夜初露鋒芒。
此刻,那小巧赤色怪物已到達溪前,面向巨石停了下來,輕微打量一番,徑自口吐人言:
“少年,你是來殺我的么,何必一身獵戶打扮,分明是個源能修者!”
向北詫異,難道是修煉有成的異獸?前些日子,小原牛初學人語喋喋不休,向北對怪物口吐人言沒有太過驚訝,只是暗自運轉超然劍法,更加小心謹慎了幾分。
向北道:“何方兇怪,休得胡言亂語,若非你殺戮人族,何必有今天惡果!”
赤色怪物沒有作答,忽然吟唱起古老歌謠:“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遙想當年靈均尊者是多么豪情萬丈,號令精靈鬼怪,天下萬類莫敢不從,誰人敢擢其鋒芒?而今你們這些修士醉心殺戮,爾虞我詐,以鄰為壑,何其荒謬……愚蠢啊……”
怪物身軀變大,妖冶的赤色鎖鏈激射而出,于森林中顯得十分詭異,一條、兩條……十多條同時席卷過來,如若群魔亂舞。
向北縱身躍起,陡然立身巨石之上,意隨心動,劍隨意動,源能流轉,超然劍法空靈脫俗,黑劍隨即斬向最先激射過來的鎖鏈。
“叮當……”
看似柔韌度極高的鎖鏈,堅硬無比,黑劍只是磕碰出淺淺印痕,并沒有斬斷赤色鐵鏈,向北修習《超然劍法基礎篇》極長時間,知道灌注四階初等源能的黑劍威力極大。若配合以嫻熟的源能,竹劍也能斬斷普通鎖鏈,何況堅硬的鐵劍呢?
黑劍更勝竹劍強度很多倍,然而黑劍幾乎不能立即斬斷赤色鎖鏈,鎖鏈力量更是強悍,隨即更多鎖鏈如精巧蟒蛇奔襲過來,向北如風中輕葉,感悟其襲擊軌跡,依靠地利,躲閃騰挪,避開其靈巧攻勢,這種巧妙攻勢比之向北超然劍法并不遜色,甚至數(shù)量方面、靈活度更勝一籌。
向北全力躲閃,他并不是忌憚鎖鏈力量,目前向北源能充足,亦不畏懼其招式,只是其鎖鏈中透出怪異:只稍稍觸碰,便感覺其中有偌大悲傷、憤怒、厭惡、暴戾感染,仿佛鎖鏈于觸碰之中能夠傳遞思緒,奇哉怪哉。
這種攻擊向北從未遇到過,感覺類似某種幻術,又截然不同。其直接作用于思緒,究竟其鎖鏈作用呢,還是怪物通過鎖鏈傳輸?shù)母袘??若貿(mào)然接觸,恐怕極為不利!
前方的那團鮮紅色,猶如一團熊熊的焰火,鎖鏈狂舞,線條勾勒,漸漸密集起來,巨石被抽出條條鞭痕,甚至抽打出碎屑,邊角已經(jīng)轟然墜落。
來而不往非禮也!目睹鎖鏈攻擊范圍雖廣,另外一端只在怪物那里,怪物本身反而顯得笨拙起來。
向北灌注七成源能,純粹以源能強化黑劍,一招“天女回旋”,黑劍青色光芒大盛,劃出一道靚麗弧線,又倏然劈向一條鎖鏈,“咔嚓”鎖鏈應聲而斷,向北從舞動的鎖鏈牢籠中竄出,身形猶如離弦之箭,直刺紅色光芒。
“咔嚓”一聲脆響,一擊即中。隨即向北寶劍回撤,躍起竄上一株碩大古木,立身其上,從容持劍,神色如常。向北不會與這怪物過多的近距離糾纏。
向北源能悠長,自然要有些優(yōu)勢。若是持竹劍要半日左右才能耗盡源能,那也只是練習超然劍法基礎篇緣故,基礎篇并無太多技巧,只是耗費源能極多,不知道當年那位尊者是怎么想的,在基礎篇下如此大力氣,何不刪繁就簡、循序漸進、漸次增加難度,如此更加符合劍法練習規(guī)律。
基礎劍法耗費源能多、劍式簡單、心法朦朧,顯然并不利于修行,所以很多超然仙宗修者只是略略修習基礎篇,然后就向后越級練習,其威勢更大,更勝基礎篇。
向北這突襲一劍瞬間灌注八成源能,甚至已經(jīng)是此黑劍容納之極限,若再灌注源能,可能此劍未及傷及怪物,已經(jīng)折斷劍身。
狂舞的赤色鐵鏈緩和下來,數(shù)條鐵鏈逐漸失去了妖冶色彩,無力垂下來。向北忽然心中警覺,急速離開大樹。垂下來的鐵鏈崩開,化為數(shù)段利刃,猶如矛頭般閃爍沖向他所在的大樹。
“撲哧……”數(shù)聲悶響,向北原來所在的粗壯樹枝搖搖欲墜,好大力量!
赤色怪物忽然道:“哈哈哈,小修者,愚蠢啊……此情景與昔年何其相似,殺戮總不需要理由!”
“一團傀儡化身,也值得四位強大修者追逐么?已然可祭煉飛劍,殺我不過輕而易舉,何必興師動眾?難道只是為死亡的結果?”
火紅色慢慢隱去,只余淡淡青光映照著天邊孤月。
向北刺向怪物那一劍,其源能沿著黑劍奔流,于怪物身體中炸開,巨大傷害不可修復??墒桥c此同時,向北已然感覺到更多的哀傷,莫名的哀傷讓人產(chǎn)生同感——哀莫大于心死!難道這怪物另有隱情?
紅光終于隱去,閃現(xiàn)出金色的眼睛,而金色眼睛逐漸失去了光澤,只是還那樣的睜著,那樣的澄澈,宛如少女清澈的雙眸——原來是一匹毛如紅錦的狐貍,其尾眾多,已然折斷數(shù)根,鮮血正從幾處傷口中流出,眼見不能活命。
向北成了勝利者,然而呢?卻不知為何,留下淡淡的憂傷和那雙澄澈眸子。
紅色狐貍自顧道:“百年生一尾,千年悠然過,誰曉狐族多苦難,屠戮旦夕間!”
隨即紅色狐貍驀的騰空撲去,向北只輕挑黑劍,劍鋒已然沒入狐貍胸膛。一只明明可以隱秘行蹤,卻執(zhí)著赴死的狐貍。
瞬間許多畫面隨著黑劍涌入向北腦海:獵戶縱火,襲入狐丘,這一支狐貍族群盡數(shù)被殺,只為了皮毛而已。這匹紅色狐妖返回時,災難已經(jīng)無可彌補。隨后,發(fā)生的就是山中獵戶被襲殺,老狐已厭倦塵世,縱然能夠報仇又如何呢?
向北是感受到了,千年老狐抱著必死決心,否則雖是一只得道的千年狐貍,也不是向北能夠?qū)Ω兜?,其怪異的精神傳遞,普通修者無法承受。老狐大概早已厭倦殺戮,只是攻擊了數(shù)十個回合,并沒有發(fā)揮其最強力量,生命最后直撲劍鋒——有什么懸念呢!
老狐以秘法引開幾個師兄,大概覺著小修者尚可溝通一二,年齡大些的修者已經(jīng)修行太久了,思緒遠離凡俗太久,就只愿意以強者為尊,不愿意思考緣由與細節(jié)。
“少年,到城里看看這世界,究竟是你所知的世界么?你不厭倦這爾虞我詐的日子么?人族蠅營狗茍,又勝林下野狐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