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騎乘不斷,新的塵煙尚未落地,另一騎驛馬又飛起漫漫黃沙。驛馬來回往復(fù),總有人困馬乏之際,而這官道旁邊的茶肆便成了疲憊路人暫解饑渴的休憩之所,于是也成了一個小小的消息集散處。
茶肆很小,零落的幾張桌子坐滿了人,有晚來者便就門口蹲著,喊來店家一壺粗糲的苦茶,三倆一伙就著道聽來的消息也自得其樂。
“喂,老弟!聽說了沒?新科狀元因為拒娶公主被皇帝下放了,據(jù)說還被下放到鳥都不搭腳的地方。”一個滿臉絡(luò)腮的高大漢子扯著嗓子高聲說道,口中的茶水噴得他面前同伴滿臉都是,語氣中盡是揶揄和調(diào)笑。
那同伴抬起袖口抹了抹臉上的茶水,也笑道:
“聽說過,這新科狀元姓蕭名謙,是個讀圣賢書讀到傻了的呆子,是個怕老婆的窮酸,放著唾手可得的富貴不要,偏偏要受這份鳥罪,這是呆子,真是天下少有的呆子!”
茶肆中多是尋常的走腳漢子,聽了這種富貴故事,無不豎耳傾聽,有好事者,當(dāng)即問道:“什么鳥罪?”
那人聽見有人問起,頓時精神抖擻,繼續(xù)說道:
“嘿嘿,別急,且聽我慢慢道來。當(dāng)日圣上要將寵愛的懷陽公主下嫁給新科狀元郎蕭謙,可蕭謙偏偏不要,嘿嘿!懷陽公主那可是九天仙女下凡,像咱們這等販夫走卒不知要修幾輩子福才能見上一面呢,這蕭謙真是不識好歹!可惜這駙馬的富貴啊…那可是幾輩子享用不盡啊……”
絡(luò)腮胡大漢聞言登時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果有此事啊,那此人真是呆,真是蠢,哈哈!人人都說咱老趙蠢,竟有比咱老趙還蠢的人,堂堂大老爺們兒被個女子管地死死的,豈不丟人!”他大笑之際口中茶水更是四散紛飛,同坐諸人紛紛閃避,面露鄙夷。絡(luò)腮老趙也不以為意,兀自大笑不已。
那同伴又道:
“那日蕭謙在金鑾殿上當(dāng)著眾家公卿的面拒了皇上的親,你想這九五之尊的皇上如何能忍得下,虧咱們圣上還有幾分愛才,沒直接咔嚓掉,留他一命放了外,只怕這蕭謙想回東京汴梁要等下輩子嘍……”
絡(luò)腮老趙口中咂咂有聲:
“嘿!有意思有意思,就是不知道這姓蕭的放到哪里去了?咱老趙也去會會他,順道看看他家里那頭母夜叉,哈哈!”
茶肆的諸人因為這兩人的高談闊論都放下自己手里的事,伸著脖子等下文,老趙那同伴也頗以這場面洋洋自得,細細地抿了口茶又繼續(xù)說道:
“本來咱們尋常老百姓也不知道這些個事,可咱以前是干啥的,咱以前是全東京汴梁城最靈通的小全子,如今落魄了,也就剩這幾口嚼舌頭的事了?!?p>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掃了眼茶肆里的聽眾,又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說道:
“這蕭謙既然當(dāng)著金鑾殿眾百官不給皇上面子,皇帝自然心里不舒服,能把他放到好地方?知道綏安嗎?順著這官道再走個三天差不多就到了,他便被放那里了,據(jù)說那是個盜匪橫生,民懼匪不怕官的地方,這下有那姓蕭的受了,嘿嘿。可惜了這蕭家娘子,嘖嘖……”
眾人一臉好奇,這蕭狀元的慘狀不都是自家夫人害的嗎?怎么還可惜了她?小全子細長的眉眼瞇了又瞇,說道:
“你們只曉得公主生得似九天仙女,卻不曉得這蕭娘子也是花容月貌,咱是沒見過,不過咱可聽人說過,這蕭家娘子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別的不說,單看這蕭謙的意思,估計是自家夫人要比公主美,不然他會放著通天的權(quán)勢,幾輩子的富貴不要?來這窮鄉(xiāng)僻壤受這份腌臜氣?倒是可惜了這小娘子,到了綏安這等地方能全乎得了幾時,嘿嘿……”
茶肆里頓時一片調(diào)笑。
靠窗邊角落里坐著兩位公子,一位斜倚著窗角,一位正襟危坐。倚著窗角的那位一臉揶揄,嘴角掛著幾分戲謔,另一位臉臊得通紅,手不知往哪里放好。他們二人所用的茶具與其他人不同,是如玉般精致透亮的白瓷,一眼便瞧出是講究人家。他們旁邊侍立的一小廝咬牙切齒地望著小全子,仿佛一個忍不住就沖上打人。
滿臉笑意的公子唇紅齒白,綸巾斜帶,姿態(tài)瀟灑不羈,手中紙扇輕輕搖著,一雙媚眼斜望著對面的公子,笑道:
“我說蕭大公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另一公子聽見這話臉上更是尷尬,低聲說道:
“是為夫惹娘子受累了……”
之前搖著扇子輕笑的公子聞言面色微惱,輕聲嗔道:
“呆子!沒見我現(xiàn)在男裝么?不會喊我一聲歐陽兄嗎?啊哈,蕭大公子?”
蕭公子素來知她若蠻纏起來便不會輕易作罷,只得唯唯作聲道:
“是,是,娘子……不,歐陽兄說的是。”
歐陽見他如此拘謹,登時一臉掃興,抬頭沖身旁小廝抱怨道:
“紅兒,你看這呆子!我上輩子造什么孽?這輩子要跟這呆子一起過日子……”
卻見小廝猶若未聞一般兀自怒瞪著小全子,她遂又大搖其頭,嘆道:
“真不明白你是跟我的丫頭還是跟他的小廝,居然一個呆樣!”
紅兒見她著惱,急忙辯解道:
“我自然是跟小姐的丫頭!”
說完之后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又見主子面露不悅,她連忙又說道:
“也是……也是姑爺?shù)男P。只是他們?nèi)绱苏f道小姐和姑爺,紅兒實在看不過去。小姐,讓我去教訓(xùn)一下他們吧”
歐陽聞言看了眼兀自臉紅的丈夫,調(diào)笑道:
“謙哥哥,你說呢?”
蕭公子借著茶杯擋了擋尷尬的臉色,說道:
“歐陽……呃,娘子,還是算了吧,我們還要趕路,不要耽擱了。”
歐陽輕笑著起身,吩咐旁邊小廝:
“紅兒,咱們走吧!”
紅兒趕緊收拾包裹把茶具都放進去,緊跟著二人走出茶肆。
茶肆依舊熱鬧非凡,沒人注意到窗邊三人的對話和行跡,都沉浸在蕭狀元寧舍富貴不要的嘆息中,仿佛那個舍棄富貴的人就是自己一般,唯獨絡(luò)腮老趙一臉興味想著蕭狀元的呆傻,就連前一刻聊得親兄弟一般的小全子何時走了都不知道,嘴里兀自喃喃自語:
“這等有趣的人不去會會,咱老趙豈不白來這世上一遭,嘿嘿,白來一遭,白來……”他嘴里如此說著,眼光卻望向歐陽他們?nèi)穗x開的方向。
茶寮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徐徐前行,漸漸地將茶寮飄揚的旗子甩出很遠,最后終于消失在眼際,馬車里傳出一對年輕男女對話聲:
“我說要騎馬,你非要坐車,等誤了你的任期,看你哭不?”
“誤了就誤了吧,皇上既然把我下放到綏安,就打算對我不聞不問,我早去晚去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傳到京師里,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你的身子?!?p> “那我的身子要緊,我就不要緊了嗎?好你個蕭謙!你是不是想著兒子生出來后就把我休了?然后再回去娶那個什么壞陽公主?你說,是也不是?”
“你又亂說,我什么時候不重要你了……還有人家是懷陽公主不是壞陽公主……”
男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一陣乒乒聲中
“啊,娘子,你又打我頭……”
而車外的小廝臉漲得通紅,笑意憋在臉上卻不敢笑出聲來。
馬車軋著官道發(fā)出吱吱地聲響,逐漸消失在煙塵之中。車上坐的便是新科狀元蕭謙和他的夫人歐陽云兒,二人正在赴綏安任上。
綏安——古之名鎮(zhèn),東有黔水環(huán)繞,西有賀青山相傍,實是人間名勝之地,卻也是江湖匪類群聚之所,那賀青山上有大小山寨幾十座,其中以臥虎寨為尊,寨中乃至鎮(zhèn)上賞罰皆由大寨主白灞一人定奪,儼然一鎮(zhèn)之主,前幾任的官吏受不了其驕縱跋扈或拂袖而去,或甘為走狗狼狽為奸。
蕭謙就被放到此地,他的前任因錯判了白灞的小妾因而被逼至死。這一日,蕭謙一行三人終于在期內(nèi)趕到任上,新官到任本該是鑼鼓喧天,夾道相迎的,可綏安卻是死寂一片,偶爾傳來孩子的哭聲也瞬間戛然而止。
馬車行過街市,一個皂衣青年當(dāng)街而立,他看見馬車行來,張口便問:
“來者可是新任知縣蕭謙蕭大人?”
蕭謙探出馬車上下打量著青年,抱拳回道:
“正是在下,敢問小哥可是本縣捕吏?”
那皂衣青年一的臉不耐:
“是,我叫徐晃,是縣上的捕頭,跟我來吧!”
歐陽云兒也從車里探出頭來,問道:
“謙哥哥,什么事?”
此時她已恢復(fù)女裝,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端的是傾國傾城,麗色無雙。徐晃看了眼歐陽云兒,回頭便走,口中低聲罵道:
“又是個沉迷酒色的昏官!”
歐陽云兒將這話聽在耳中,眉頭陡然皺起,正要發(fā)作,蕭謙按住她的手,向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沖動。徐晃領(lǐng)著蕭謙的馬車來到衙門口,起身去敲大門,口中高聲喊道:
“人我領(lǐng)回來了,你們隨意吧。”他說完這話,頭也不回地直接就走了。
蕭謙按住怒氣勃發(fā)的歐陽云兒,說道:
“待我進去看看?!?p> 說罷,他人來到門房處,高聲說道:
“新任綏安知縣蕭謙如期到任,煩勞諸位同僚開門!”
門內(nèi)傳來一陣陣肆笑:
“新任知縣?嘿嘿,咱們只識得白虎旗,不認得什么官家印信。你還是早早回去吧,省的兄弟們麻煩!”
蕭謙白嫩的面皮上微露窘意,他被放至此處已在心里約莫有些準備,卻沒想到比自己預(yù)想的還要糟糕,他正彷徨之際,突然聽見轟然一聲巨響,縣衙大門連晃都沒晃直挺挺地倒了進去,紅兒站在門口略帶笑意地說道:
“還是小姐的法子有效。”
她滿意地收回腳,回頭去攙歐陽云兒下車,蕭謙頓時楞在當(dāng)?shù)?,直到歐陽云兒在紅兒的攙扶下走過他身邊,沖他笑道:
“呆子,還不進去?”
蕭謙這才恍然驚醒:
“哦,恩,好的?!?p> 三人走進衙門,見院子里橫放著幾條板凳,上面橫七豎八歪坐著幾個漢子,當(dāng)頭一個左臉有塊巴掌大的青胎。這幾個漢子還在驚愕大門為何突然倒了進來,滿臉不解地看著蕭謙三人。蕭謙清了清喉嚨說道:
“本官便是綏安新任知縣蕭謙,你們以后的上官,現(xiàn)在請問本縣該住在什么地方?”
青臉漢子此時才留心打量眼前這個白衣公子,只見他清華脫塵,宛若玉山獨立,一派風(fēng)流自然流出,在綏安這般偏遠的地方小縣是少見這種人物的。他愣了一會兒才惡聲惡氣地說道:
“咱們才不管你是知縣還是知府,咱們只管認白老爺?shù)钠熳?,識相的哪來的哪回去?爺爺們不伺候……”
正在此時,突然斜里飛來一腳把青臉漢子踩在地上:
“你算什么臭東西,也敢在我家小姐姑爺面前放肆?”
來人是紅兒,先前茶肆之中,她便有些怒氣,怒這些有眼無珠的勢利小人,這一腳下去,登時將先前的怨怒之氣盡數(shù)踩了出來。那青臉漢子本也會些拳腳,在綏安也有些匪名,人稱青面狼劉三,只是這腳來得太快,下腳又狠,劉三便想躲也來不及,另一半沒胎記的臉也被踩得青紫。紅兒仍是滿臉的怒氣,喝道:
“說!你這奴才叫什么?來這里做什么?但有半點隱瞞,看姑奶奶不踩扁你這張丑臉!”
劉三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怎么也爬起不來,就覺紅兒這一腳仿佛將自己釘在地上一般。他掙扎數(shù)次無功之后,氣急敗壞地沖著周圍愣住的手下罵道:
“你們是木頭嗎?沒看見爺爺被壓住了嗎?還不給我打!”
周圍的眾漢子聞言便吆喝著一擁而上,只見紅兒一腳踩住劉三,另一只腳飛旋在半空,繡花鞋只掃了一圈,眾人便盡都倒地不起。旁觀的歐陽云兒見狀呵呵直笑:
“你這丫頭,彩鳳展翼前天才剛剛練好,現(xiàn)在就拿來賣弄,還真是厚臉皮呢,沒羞,沒羞!”
紅兒本就年少面嫩,聽她如此說,臉上登時有些羞窘,不自覺地低下頭,低頭之際卻又看見劉三那張丑臉,羞窘的臉頰又變地火氣直冒,怒聲罵道:
“說!一字不落的給我說清楚!”
劉三被她踩在腳下旋來旋去,早已頭昏腦脹,臉皮盡破,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小人……名叫劉三,是……這綏安縣衙……的捕頭,是小人瞎了狗眼才對蕭大人無禮,還望小姐莫怪,饒小人一命,小人一時糊涂,下次絕不敢……再犯?!?p> 紅兒聞言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哼道:
“算你識相!”
說完這話,她抬頭望向自家小姐,一臉的邀功。歐陽云兒見她如此,不禁樂得直彎腰,待笑得夠了,她才打量著劉三,喝問道:
“適才你說你們只識得白老爺?shù)钠熳?,不識得官家的印信,那我問你,這白老爺是何人?為何會比皇帝派來的知縣還要有權(quán)勢。”
劉三摸著自己挫傷的面皮,不敢有半點嗆聲,恭聲說道:
“回小姐的話,那白老爺是賀青山臥虎寨的大寨主,咱們整個綏安縣都在他的護翼之下,就算是歷任的綏安知縣也對白老爺禮遇有加,白老爺對咱們綏安更有莫大的恩惠,是個大大的好人吶?!?p> 歐陽云兒似頗有了解地哦了聲,興致缺缺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那好,紅兒,放他走吧!”
她吩咐完紅兒之后,一臉欣喜地回頭看著丈夫,說道:
“呆子,看歐陽女俠做的如何,要是如你一般,我們現(xiàn)在還在門外呢!走吧,歐陽女俠要去歇著了,折騰這會兒真是好累人呢!”
說完,她慵懶地伸了伸胳膊,腰肢款款走向院內(nèi),不經(jīng)意地向墻頭望了一眼,然后便徑自走進內(nèi)堂,也不管身后的蕭謙。蕭謙苦笑不已,望著妻子走進院內(nèi)后,回頭對劉三一眾人說道:
“晚些時候召集衙門的人到堂上來,本官有話要說?!?p> 劉三捂著半邊臉,畢恭畢敬地說道:
“是,是,大人,您老好好休息,小人這就去找人?!闭f完捂著臉帶著眾人走了。
且不說蕭謙三人收拾家當(dāng)簡單休息,單說這劉三,他自打出了衙門直便奔白府來了,即白灞的居所。按理說少有土匪住在縣城的,但這白灞便是頭一個,在綏安可以不認官府,但不能不認白府。
劉三經(jīng)簡單通報便來到白府內(nèi),見到白灞納頭便哭,哽咽道:
“白老爺啊,您可得給小人做主啊!小人帶著人在衙門口給您撐面子,結(jié)果您看,小人的臉都被他們打成什么了?咱劉三這臉皮本也沒什么,被打個幾十回也沒什么要緊,可小人是給您撐的面子啊,打小人可不就是打您嗎?您可得給小人做主??!”
白灞生得十分粗壯,坐在一張白虎皮鋪就的座塌上,偌大的身子幾乎占住了整個座榻,他手中一對鐵膽嘩嘩直響,眼睛半瞇,面色陰沉,瞧也不瞧跪在下面痛哭流涕的劉三,冷漠地問道:
“他區(qū)區(qū)一個文弱書生會把你打成這樣?青面狼,你不是也練過幾年功夫?怎么這般不經(jīng)打?”
他話中里透著陰冷,劉三聽在耳中,心里一陣陣發(fā)顫,當(dāng)下磕頭如搗蒜,連聲說道:
“不是小人無能,是他的打手太厲害,小人雖也學(xué)過幾年拳腳,可那小丫頭一腳就把小人撂翻了,人家是練家子,小人實在不是對手,請白老爺明鑒??!”
白灞虎目半開半閉,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這書生還帶有打手?你說打你的是個小丫頭?可有看清她用的什么招數(shù)?”
當(dāng)時劉三腦袋都被壓在下面了,哪里來得及看她使得是什么招數(shù)。他正慌神間忽然想起歐陽云兒的話,猛然間抬起頭來,向白灞熱切地說道:
“叫做彩鳳展翼?!?p> 白灞聞言吃了一驚,環(huán)眼陡然睜開:
“彩鳳展翼?不可能,憑你怎么可能認得這招?即使有人使出來你也不會認得?哼!騙我也得找個好說辭!”
話聲落下時白灞右手一抖,鐵膽如箭一般飛出,噗得打在劉三身上,劉三胸口上登時斷了三根肋骨,他吃受不住哀叫著縮在地上。嘩嘩聲又起,鐵膽不知何時又回到了白灞手中。
劉三捂住胸口忍著斷骨之痛,向臉色陰沉的白灞申辯道:
“白老爺饒命,饒命啊,小人……咳……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您!小人確不知什么是彩鳳展翼,是那主仆自己說的!小人絕不敢欺瞞您……咳!”說完,他哇的一下又吐出一口血,人也昏死過去。
白灞看了眼昏死地上的劉三,對著堂下吩咐道:“拖出去!”然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練功房,考量著劉三的話:“主仆?難道真是鳳翔谷的人?前些日子聽說鳳翔谷跑出來一個小丫頭?竟是那個小丫頭嗎?不管怎樣,我得先去會會這新科狀元蕭謙。看看他到底是如何個人物,嘿嘿……”
綏安縣衙堂上,蕭謙當(dāng)堂坐定,四下衙役分兩排站好,歐陽云兒與侍婢紅兒則藏于屏風(fēng)之后。蕭謙四下打量堂下的衙役,獨不見劉三和徐晃,便問道:
“劉三和徐晃此刻為何不在?”
有衙役步出班列,說道:
“回大老爺話,劉三爺就醫(yī)未歸,請大老爺原諒則個,至于徐晃那廝平素就散漫慣了,此時也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他眼中毫無規(guī)矩,還望大老爺治治這廝。”
蕭謙聞言略為沉吟,心中暗想:“紅兒雖然出手魯莽卻也不會使那劉三受太重的傷,徐晃為人如何尚不可知,怎能單憑這一面之詞輕斷二人罪責(zé)?”他當(dāng)下沉吟不語,又命人取來歷任狀冊,細細翻看。又過了個把時辰,堂下眾衙役平日里疏懶慣了,此時早已不耐,都不住地伸腰嘆氣,若不是懾于適才院中紅兒的拳腳厲害,早有人按耐不住要下堂走人了。蕭謙將底下人的舉動都看在眼里,心里琢磨著對策,他正自沉吟間,忽見衙門口有個兩人拉拉扯扯的進了衙堂上,嘴里嚷嚷不清。
堂上眾人看著這兩人走來,只見走在前面的那人,白衣白袍,腦袋上外掛著一頂白帽,單看這身打扮,眾衙役便心下了然,都拿眼睛瞅著蕭謙,看他如何處理。堂上驚堂木“啪”的一聲響,蕭謙朗聲喝問道:
“堂下何人?因何而來?”
那白衣人來到堂上立而不跪,雙手抱拳說道:
“回大老爺,小人白不寧前來告案?!?p> 說著,他順手一指手里拉扯的人:
“此人名叫趙大,是本縣一個潑皮,整日的游手好閑,慣偷雞狗,昨夜在我老爺家的書房中被我逮到,人贓俱獲!”
說完之后他將隨身的包袱丟在地上,從那包袱里滾出來幾個金元寶,兀自閃著誘人的金色光暈。蕭謙徑自盯著白不寧,喝問道:
“你既是來報案的,為何不在門外擊鼓,等侯本官傳喚,難道本衙門外的鳴冤鼓是擺設(shè)不成?!”話中聲透嚴厲,官威盡現(xiàn)。
白不寧心頭一突,又一抱拳,說道:
“大人的鼓自然不是擺設(shè),只是小人太過心急,忘了先后,望大人不計小人之過。我家老爺說了,只要大人能盡快斷得此案,此案所失錢財當(dāng)全部捐入公門,日后我家老爺也另有重謝,這是我家老爺?shù)纳茸诱埓笕诉^目?!?p> 說罷,他從身上取出一柄折扇,折扇上面畫著一只盤踞大石的白虎,嗔目探爪,模樣十分兇惡。白不寧要上前奉上紙扇,蕭謙卻并未接過扇子而是仍舊盯著他,忽然問道:
“你可考過功名?”
白不寧聞言一楞,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回道:
“小人自幼跟在我家老爺身邊,從未考過。”
蕭謙臉色驟然一黑,猛然大喝道:
“大膽刁奴,你既無功名在身,進衙門之后一不擊鼓二不跪拜,視朝廷律法何在?來呀,給我打!”
左右衙役頓時一驚,他們早識得這白不寧,是白灞自小豢養(yǎng)的惡奴,與另一惡奴白不吃一樣是臥虎寨的兩員悍將,二人平日里仗著白灞的惡名在綏安做盡壞事,此時會來衙門,多半是白灞暗中授意。眾衙役早曉得這層關(guān)系,是以一開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此刻忽聽見蕭謙要打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白不寧見狀心頭陣陣得意,仰頭哈哈大笑道:
“好你個蕭謙,你不問案便來打我,是何道理?切不論我是不是白老爺?shù)娜?,就憑他們幾個還想打我?哼!白日做夢!”
蕭謙倒不驚不怒,笑道:
“你家老爺給本官的下馬威本官已經(jīng)吃完了,而本官的殺威棒你家老爺卻還沒嘗過呢,好好,既然你要斷案,且將案情說來,本官給你斷個明明白白!”
白不寧掃了一眼周圍的衙役,眾衙役見他望來均是身形一頽,極力躲避著他的眼光。白不寧心中得意,伸手扯起跪倒在地上的趙大,說道:
“此人昨晚趁著月色潛進我家老爺?shù)臅?,盜得這地上的財物共計三百兩金元寶,我趕到書房時此人正欲越窗脫走,當(dāng)時月色明亮,我巡院時發(fā)現(xiàn)了他,便上前與他廝斗,這廝怎會是我的敵手,我一腳便將他踢翻在地,今日一早便將他提來見大人。望大人明判!嘿嘿!”
蕭謙走下堂來,看著跪坐在堂上的趙大,見這趙大神情萎靡,須發(fā)蓬亂,嘴角還有干涸的血跡。他又拿起趙大的手仔細看了看,又摸了摸地上的包袱,隨后走回堂上,一拍醒木,對著白不寧喝道:
“大膽刁奴還不認罪,分明是你誣告,還強將人打傷,紅兒,將此人拿下!”
“是,姑爺!”
話音方落,紅兒便從屏風(fēng)后跳出來,飛起雙腳直奔白不寧面門而來,白不寧不防屏風(fēng)后突然飛出一個人,心頭有些驚慌,堪堪躲過這一腳,右手化掌切向紅兒腰際,紅兒腰身一旋,脫出白不寧右掌,回身一記風(fēng)掃落葉,將白不寧逼到半空,口中嬌聲喝道:“著!”她單手撐地,雙腳回旋上踢,眼見就要將那白不寧踢翻在地,卻見他身形一展,陡得又升高半尺,腳尖借自己的腳力飛落一旁。
紅兒旋身站定,盯著白不寧說道:
“看不出,你這白鬼還有兩下子!再來過!”說著,她撓身又上。
白不寧則一邊喘氣一邊暗暗心驚:“剛才要不是使出老爺教的輕功,定要被她踢翻在地,這小丫頭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了得!”他心中連轉(zhuǎn)數(shù)念,手上卻是絲毫不敢懈怠,二人在堂上拳來腳往,一時難分勝負。
蕭謙不曉武功,見紅兒久久不勝心中難免擔(dān)心,忽聽耳邊有聲音說道:
“呆子瞎擔(dān)心,紅兒不過是少跟人打架,不然早勝了!”
歐陽云兒緩緩地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來到丈夫身側(cè),一雙鳳眼卻冷厲地盯著白不寧。果然,不過一會兒白不寧就哀叫一聲頹然倒地,紅兒單腳踏住他的胸口,氣呼呼地罵道:
“你再飛???看我不給你打下來!”
蕭謙見她嬌憨喜人,登時笑道:
“紅兒回來吧!”
笑罷,他轉(zhuǎn)眼又望向地上的白不寧:
“白不寧!本官不斷案便要打你,你心中定然不服。待本官給你說破,你說趙大偷盜你家老爺?shù)呢斘铮@其中疑點有四:其一,昨日是初一,晚上哪里來的月光?更遑論月色明亮。其二,你家白老爺是江湖人,在綏安更是如雷貫耳,尋常小盜如何敢打白府的主意,更何況此人絲毫不會武藝。適才本官查看趙大,他指節(jié)生繭,衣著粗陋,分明是個貧苦的佃農(nóng),再有他面色青黃,想必是幾天沒進過水米了。如此這般的一個人怎能順利地進入護院眾多的白府,還盜走財物。其三,這趙大一手的污泥,為何他的包袱上會毫無塵泥?他一個貧苦佃農(nóng)又何來如此鮮亮的包袱?其四,這趙大的右腿分明已經(jīng)被你們打斷幾日有余了,他如何再拖著這條殘腿潛入你家老爺書房呢?你這惡奴分明是誣告!本官暫且將你收押,容后再議你的罪責(zé)。你還有什么話說?!”
白不寧喘著氣自地上掙起,一臉猙獰地指著蕭謙罵道:
“蕭謙,你既知我是白老爺?shù)娜?,你還敢如此?你可知道你的前任是怎么死的?哼!你也想赴那姓竇的后塵嗎?”
蕭謙聞言漠然說道:
“知道便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本官行不愧天地,又有何可懼!來人,將白不寧押入牢中!”
衙役們將堂上之事瞧得清清楚楚,早以收起觀望之心,此刻聽蕭謙下令,遂上前押住白不寧往牢中去了。
蕭謙又吩咐衙役問明趙大居處,著人將其送回,然后才轉(zhuǎn)身回后堂院中。歐陽云兒與紅兒早在院中相侯,歐陽云兒滿臉含笑地悄聲說道:
“沒想到我家相公還官威十足哇!”
蕭謙面露窘意,剛剛堂上的嚴肅剛正瞬間消失殆盡,說道:
“娘子說笑了,我只是早就猜到那白灞定會給我難堪,我又豈能讓他們?nèi)缭浮,F(xiàn)在看來是那劉三去找白灞稟報了,這白不寧才來誣告,名為告案實則行賄,若我受了那幾錠金元寶,他定會以為我貪鄙可欺,日后還會有更多難堪,不如今日便打了他囂張的氣焰。我小時候常常到田里跟佃戶家的孩子玩到一處,那趙大一眼就看出是個地道的莊稼人,定是欠了白灞的租子才被折磨至此?!?p> 歐陽云兒拍著手輕聲笑道:
“都是你的厲害,我們紅兒沒出過力?!?p> 蕭謙見她又要耍蠻,急急辯解道:
“不,不,能擒下此獠,紅兒功不可沒!”
歐陽云兒只笑著望向他卻并不說話,蕭謙頓時又窘迫起來。一旁的紅兒也跟著咯咯直笑道:
“姑爺,你在小姐面前總是呆呆傻傻的?!?p> 三人正調(diào)笑間,有人來報:“大人,徐晃求見。”蕭謙想起日前那個滿臉怨氣的皂衣青年,頓時面露喜色,連忙說道:
“快請進來!”
歐陽云兒笑道:
“我還是回避下吧,這徐晃好像不怎么待見我們主仆,呵呵?!闭f完,她由紅兒攙著走進室內(nèi)。
沒一會兒,徐晃大步走進院內(nèi),見了蕭謙納頭便拜:
“請大人原諒屬下輕慢之過!”
蕭謙上前扶住,溫聲說道:
“徐兄弟是豪爽尚義之人,蕭某早有結(jié)交之意,還望莫提舊事!”
徐晃卻不肯起來,兩膝仿佛生根了般地抓在地上,口中說道:
“大人抬愛,小人不敢輕受,只是小人尚有一事未成,待小人事了定隨大人鞍前馬后,肝腦涂地!”
他話聲一落,忽聽室內(nèi)傳來一聲冷嘲:
“憑你也想殺白灞?也不稱下自己的斤兩,那白灞尚未到綏安前就已是江湖上棘手的人物,一雙鐵膽不知索去了多少人命。你還嫌死在他鐵膽下的人少了?”
徐晃聞言頓時愣在當(dāng)?shù)?,只覺室內(nèi)之人字字扎在自己心上,如針似錐,他不由出聲問道:
“這位姑…不夫人,您怎么知道?”
歐陽云兒在紅兒的扶持下掀開門簾,款款走出屋子,冷笑道:
“現(xiàn)在不嫌棄我相公是酒色之徒了?”
徐晃急忙說道:
“是小人冒犯了?!?p> 歐陽云兒不管他獨自慚愧,繼續(xù)說道:
“你之前院內(nèi)、堂上兩次窺視我家相公,想來是我家相公合你意了,你才出來拜見!你奇怪的禮數(shù)還真是多!”
徐晃之前在墻頭和衙堂之下兩番仔細觀察蕭謙為人,不想竟被歐陽云兒瞧破,心中既歉疚又佩服,抱拳說道:
“夫人教訓(xùn)的是,只是夫人是如何得知小人要去殺白灞?”
歐陽云兒輕撫微凸的肚子,在蕭謙身邊緩緩坐下,笑道:
“今天好幾回,我們提到白灞的時候,你都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再看你的性子,就算不知道,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徐晃仍跪在當(dāng)?shù)?,聽到白灞時他眼神中透出濃濃的怨恨,抱拳說道:
“大人,夫人,你們都是難得的正直良善之人,今晚小人若能活著回來定當(dāng)終生追隨左右!小人先行告退了!”
歐陽云兒看著徐晃離開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眼看著徐晃的身影就要跨出大門時,她口中一嘆:
“唉,又一個傻愣愣的?!?p> 說完,她手腕輕揚,一道銀光射出,徐晃便直挺挺地倒在門口,她回頭吩咐紅兒將徐晃帶回屋內(nèi),轉(zhuǎn)眼瞧見蕭謙握著茶杯沉吟不語,她隨即走到他身邊,低聲抱怨道:
“說了這么多話,好渴啊?!?p> 說完,她媚眼斜睨著蕭謙,見蕭謙仍兀自握著杯子發(fā)呆,于是曲起食指往那顆發(fā)呆的腦袋上敲去。蕭謙捂著頭一臉委屈地望著自家娘子叫苦道:
“娘子,你又打我頭……”
歐陽云兒看也不看他,只輕哼了一聲便往室內(nèi)走去。蕭謙望著妻子的背影,再看看手中握著的茶杯,趕忙追了過去:
“娘子,娘子……云兒?”
白府,白灞坐在白色虎皮上手中鐵膽嘩嘩轉(zhuǎn)得飛快,咬牙切齒地罵道:
“好你個蕭謙,我的人你也敢碰,真?zhèn)€是敬酒不吃,非要罰酒才吃,有個鳳翔谷的丫頭就這么囂張!哼,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厲害!白福,去把二寨主請過來,順道把不吃也喊過來!”
屋外有個年紀稍大的仆人應(yīng)聲轉(zhuǎn)身離去。白灞握著鐵膽?yīng)氉栽趶d內(nèi)來回踱步,心下暗想:“這綏安縣賀青山之下我白灞才是天,老夫辛辛苦苦經(jīng)營了這許多年豈容他人窺視?!哼,想也別想!”
是夜,綏安縣衙內(nèi),蕭謙正在書房看歷年案冊,他愈看愈驚,愈看愈怒,忽然“啪”一聲將案冊甩在桌上,怒道:
“如此草菅人命,天理何在?!良心何在?!律法何在???”
屋內(nèi)歐陽云兒,以及正在安撫徐晃的紅兒聽見這聲音,都嚇了一跳,趕緊往書房內(nèi)查看。徐晃看見桌子上的案冊,當(dāng)下恍然:
“大人不必介懷,這都是過去歷任知縣的作為,但多少都與那白灞有關(guān),此事本不關(guān)大人的事,待小人今晚去將此賊頭提來,這些案冊也可以燒掉了!”
聽見這話,蕭謙還未說話,紅兒便撫額嘆道:
“徐大哥,你這人怎么就是不聽勸,我苦苦勸了你一晚上,你還是牛頭撞墻不知回首!”
歐陽云兒見她賣嬌,遂橫了她一眼,隨后輕笑道:
“怕是不用徐兄弟去了,他們自己就來了?!?p> 說話之時她望向窗外的墻頭,其余三人也一臉狐疑地看向墻頭,只見墻頭上站著四個人,其中一個被人扶著,身上似是有些傷,正是白天被打入牢中的白不寧。四人見被發(fā)現(xiàn)索性直接跳下墻頭,落入院內(nèi),當(dāng)頭一人年近半百,面色黝黑,卻生得一雙白眉,他身上纏著一襲白袍,上繡生翅的白虎,張牙舞爪好不威風(fēng)。
歐陽云兒見他如此模樣,心中微微有底,笑道:
“想必這位就是當(dāng)年享譽兩湖的鐵膽白灞白寨主吧!”
白灞被點破舊日身份倒也不吃驚,冷聲問道:
“你就是鳳翔谷偷跑出來的小丫頭?!見了前輩也不報個名號,真是沒有禮數(shù)!”
蕭謙和紅兒見他竟能識破歐陽云兒的身份,都不由得一驚,歐陽云兒卻不以為怪,笑道:
“您師承寒云寺普云大師,知道晚輩的來歷本不奇怪,可晚輩早就聽說您老另立門戶了,又是如何得知晚輩的來歷呢?”
白灞黝黑的面色頓時浮起暗紅,他早年也算出身名門,得普云大師青睞,將一身武藝相傳,豈知初入江湖便肆意妄為,作惡不少,諸多惡事傳到寒云寺中,普云大師大怒,著座下大弟子將其擒歸,鎖在后山面壁三年。普云大師本一番好意望其改邪歸正,卻不想他打傷送飯的小師弟,逃下山去,藏身兩湖之間,直至普云大師過世才敢在江湖上露面,更得知自己已被逐出師門,便糾結(jié)一眾惡匪建成臥虎寨,自稱大寨主。
白灞一直以為這些事沒多少人知道,就連自己師從普云大師的事江湖也少有人知道,這小丫頭是如何得知的呢,心下一時間狐疑不定。旁邊站著的黑衣漢子見他面露遲疑,便說道:
“大哥,事情都過去那么多年了,就算這小丫頭知道又如何,殺掉她不就好了,死人什么都不會知道了?!?p> 白灞眼底露出一絲寒光,雙目漸漸兇狠,盯著歐陽云兒,冷笑道:
“老夫從沒聽過鳳翔谷有姓歐陽的,你多半是不知名的小丫頭,殺掉你鳳翔谷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何況根本沒人知道是誰殺了你,嘿嘿!老二、不吃,拆了這丫頭!”說完,他們?nèi)讼驓W陽云兒沖來。
歐陽云兒見三人來勢兇狠,低聲喝道:
“徐晃,看好你家大人!紅兒跟我來!”
徐晃兀自瞪著白灞,雙拳捏得咯咯發(fā)響,紅兒回頭沖徐晃嗔道:
“讓你看好姑爺你就看好嘍!少一根寒毛,姑奶奶跟你沒完!”說完,她緊緊跟在歐陽云兒身后,與白灞三人斗在一處。
院中五人廝殺作一團,歐陽云兒一襲淡黃色宮衫若彩蝶一般穿梭其間,手中銀光時閃時沒,姿容便如人間仙子一般。白灞看出她懷有身孕,狠辣的招數(shù)全向她小腹招呼。歐陽云兒見他如此心中不由得大罵其無恥,卻也無可奈何,交手之際她忽然想起離谷時母親的話:“自此,你再也不是鳳翔谷的人了,我也會封你一半功力,以后任何事,谷中也不會為你出面,你還要跟這男人一起走嗎?”想到這里她心頭一酸,心知母親再也不會要自己了,還把自己由谷中心法習(xí)來的內(nèi)力盡數(shù)封了,如今又有身孕,這怕是場苦戰(zhàn)了,她心里想著,身形卻未見半分散亂。
五人苦戰(zhàn)良久,一時難分勝負。窩在墻角的白不寧發(fā)現(xiàn)無人顧及蕭謙,他暗喜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心說只要殺掉蕭謙,那兩個丫頭必然自亂陣腳,當(dāng)下凝力向蕭謙撲去,蕭謙不諳武功于白不寧的惡意絲毫察覺不到。然而在他雙掌就要觸及蕭謙之際,忽然斜里飛來一腳踢向他的丹田,白不寧心中一驚,急急收回掌勢,回切來人小腿,待他旋身站定后發(fā)現(xiàn)來人竟是徐晃,不禁失聲笑了出來:
“徐晃,你真?zhèn)€不知好歹,當(dāng)初老爺那么抬舉你,居然不領(lǐng)情,嘿嘿!苦頭吃的不少吧?”
徐晃瞪著白不寧厲聲罵道:
“白灞所賜,我一日也不會忘,今日只要我徐晃還活著,就不會讓你碰一下蕭大人!”
話說完,他又回頭對蕭謙說道:
“蕭大人,小人盡力擋住這廝,您趁現(xiàn)在先走,一刻之后小人定和夫人趕上大人!”
白不寧聞言嗤笑道:
“一刻?就算一個時辰只怕也趕不上!徐晃,你知道我的手段,雖說我現(xiàn)在受了點小傷,你卻也檔不住我,不想死就滾開!”
徐晃見他猖狂心中又驚又怒,猛然大喝道:
“賊子看招!”喝罷,他撓身向白不寧撲去,與白不寧廝打作一團。
蕭謙坐在桌前,面色平靜地徐徐說道:
“徐兄弟,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娘子還在這里,我是萬萬不會走的,而且我是綏安知縣,哪有脫逃的知縣!”
徐晃本就不敵白不寧,此時聽見蕭謙的話他心下更是焦急,步法上略顯散亂,白不寧虛閃一下躲過徐晃的拳腳,突地一腳踢中他的胸口,徐晃慘叫一聲昏死在地上,院中紅兒看到徐晃倒地,不禁驚呼道:
“徐大哥!”
歐陽云兒也注意到了書房內(nèi)的白不寧,想前去施救,卻被白灞擋住。白灞瞧她美得不似凡間之人,越看越是心癢,此時見她著急,縱聲笑道:
“小美人,還是陪咱們玩玩吧,嘿嘿!”
歐陽云兒心中一急險些被他拳風(fēng)掃中,眼見白不寧一腳飛踢向蕭謙,她大為焦急,驚叫道:
“呆子,快躲??!”
蕭謙就是想躲也來不及,他自幼是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如何能躲得過白不寧這一腳,只得雙眼一閉,暗嘆道:
“我命休矣!”
蕭謙閉著眼等了一會兒卻發(fā)覺并沒被踢到,他遂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一個高大的絡(luò)腮胡漢子正跟白不寧打作一團,那絡(luò)腮胡子見蕭謙已經(jīng)睜開眼,高興得哈哈大笑:
“蠢狀元,果然蠢啊,哈哈,咱老趙終于找到你了!”他那日出了茶肆本想立時就追上蕭謙他們,卻被一個對頭發(fā)覺只得先行避走,待到風(fēng)聲過了,他才來尋蕭謙,此時見了蕭謙心中十分開懷。
蕭謙聽見這笑聲,也想起這壯漢就是前幾日在官道茶肆中消遣過自己的那個老趙。見他是個豪爽的漢子,蕭謙也絲毫不以茶寮之事為忤,跟著他哈哈傻笑。院內(nèi)歐陽云兒見蕭謙無事,她自己這邊卻是越發(fā)的吃緊,心知再不靜下心來凝神對敵,自己也有性命之危,便將心定了定,展開身法與白灞廝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