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昆侖派所在之處時,卻想不到東方笑走得如此急,他們前腳走開,東方笑攜著一眾弟子便已離開。
游返連忙借了一匹馬,便朝城門口趕去。倒是留下孟紫蝶一個人,讓她氣憤不已。
馬蹄飛快,街旁景物從視野中不斷退去。終于,游返在城門口見到了正在排隊出城的東方笑一行。
坐下一陣嘶鳴,游返下了馬。
東方笑回頭見是他,也是一愣,拱手道:“游兄,這回走得急,你也不必相送了。”原來還是以為他是來送行的。
游返拉著他到了一邊,悄悄道:“我剛剛路過大相國寺。倒是聽聞南海劍圣身故了……特來通知東方兄一聲?!?p> 東方笑驚訝道:“南海劍圣?前些日子,我還見過他老人家,似乎精神還旺著,舞劍弄刀不在話下。怎么會……”
似乎要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東方笑偏偏腦袋,悠悠道:“一些習武之人,尤其是功力深厚的,平日里是不得病的,身體也健碩??墒且坏墼M了,恐怕也是突然?!?p> 頓了一頓,看著游返默默看著自己,東方笑才明白過來他的來意,沉吟道:“這事,眼前這事,確實是麻煩。曉玉……她從小嬌生慣養(yǎng),依賴她爹爹慣了,這回劍圣身故,恐怕對她來說也是打擊。只可惜我此時無法分身?!?p> 游返剛剛一直默默看著東方笑,其實心里也知道東方笑已經(jīng)亂了分寸,畢竟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雖然劍術高超,碰上這些揪心之事,一波接著一波,難免慌了神。雖然東方笑表面鎮(zhèn)定,但心里也許如翻江倒海了一般。
游返作為好友,此時便要出聲提醒,于是道:“東方兄,本來是你私事,我不該說話。可是,既然你與盧家小姐兩情相悅,此時出了這等事情。即便多留兩日,也無礙西域的大局吧。”
東方笑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又搖搖頭,道:“原來劍圣在世時,對我與曉玉的婚事,也已點頭認可。但我父親在萬里之外,這事操辦起來確也困難。確實耽擱了不少時日。她大師兄計懷才本來對我就有看法,此時恐怕我即便上門,也沒有好臉色。一旦時日耽擱久了,昆侖派那里就壓不住了。唉,總之是兩難啊?!?p> 游返同情地看著他。昆侖派遭此厄運,恐怕此番回去也是見他父親最后一面,此事確實是無法耽誤的,遲了兩日,也許便是無法彌補的悔恨??墒沁@邊的事情,一走了之,恐怕日后也很難做人。
實際上,東方笑臨走之時,給京城各處有點交情的朋友也留了書信,自然也給南海劍派留了,只是情況變化如此之快,他也預料不到。
東方笑思來想去,終于道:“游兄,我修書一封,煩請將書信送與曉玉。若是你不方便,也可交于劉叔,著他代表昆侖派吊唁一下劍圣。”
游返點點頭,也許這不失為一個方法。將苦衷說清楚,也以免盧家小姐那里別生出誤解。
于是東方笑在馬下取出筆墨,靠著城墻便書寫起來??偹阃嵬崤づぃ矊懥俗阕銉身?。鄭重地塞入信封,便交給了游返。
“游兄,此次多謝你前來報信。否則等出了城,誤會便深了。后面還要勞煩你。若是見到曉玉,還請多解釋一番。”
這時,旁邊手下已經(jīng)辦妥出城手續(xù),東方笑跨坐上馬,繼續(xù)向游返辭別:“前者計懷才與曉玉兄妹怠慢了游兄,還望不要往心里去。此番回去,也不知何時再能相見。先祝游兄在金劍山莊一帆風順。等我日后回到中原,我們再聚首?!?p> 游返心中暗暗贊嘆,東方笑此人便是如此,自己的事情已經(jīng)火燒眉毛了,口上仍是面面俱到。
告別了東方笑,游返拿了書信往回走。孟紫蝶此時應該還在昆侖派的院子里。他故意繞過馳往大相國寺,打算先去吊唁一下劍圣。
來到大相國寺,人群已經(jīng)散去,門外也恢復了秩序。游返將馬匹停在路旁,自己往里面走去,到了劍圣所居的別苑那邊。
此時這別苑中一片愁云慘淡,主人已經(jīng)身穿孝服,頭扎白布。門口有人在那邊專門招待前來的江湖朋友。
劍圣生前交友廣闊,不少普通武者曾受過他恩惠,此時聽聞街頭傳來的消息,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前來表示一二。不過一般人也就對著劍圣遺體磕個頭,盡了心意,與主人家的計懷才打聲招呼,便轉頭就走了。因此堂中秩序井然。
游返懷揣著書信,也隨著人群,進了廳堂。又隨著人群,跪拜了劍圣。想起去年剛至汴京時,與劍圣曾經(jīng)見過一面,當時老者慈和,表現(xiàn)出長者之風,這時便是一陣唏噓,算是誠懇地拜了拜。
可轉頭環(huán)視時,卻怎么也找不到盧曉玉的身影。也許女眷便沒有出來。
游返撓了撓頭,覺得有些難辦,但東方笑有托,他也不能不盡力辦好。于是硬著頭皮走向了計懷才。
計懷才看著游返走過來,抱拳行了一禮,以為是普通江湖朋友,想道聲謝??墒且娏怂嫒莺螅樕蝗灰蛔?,口上卻仍是客氣了幾句。
游返知道這等場面似乎不該亂說話,可是仍然行禮道:“計大俠,不知令師妹人在何處?我受一位朋友之托,要送個口信給她。”
計懷才冷冷看著他,一臉不悅的神色,恐怕已經(jīng)想起了他是誰。
游返見他不說話,也知道他心中的怒火,畢竟自己師父剛剛去世,而他一向是不滿意自己師妹與東方笑來往的。
于是轉念一想,不如將書信交于昆侖派的劉叔,等這邊喪事辦得差不多了,再將書信交于盧曉玉,或許會順利一點。
“是東方笑遣你來的么?”內里一個聲音響起,從一片暗處轉出一個人來,正是盧曉玉。
游返正要將書信拿出來,突然旁邊計懷才勃然大怒,大聲喝道:“師妹,如今師父尸骨未寒,你還有心思談論兒女私情?這東方笑若是有心,怎么不見他來拜祭師父?”
盧曉玉淡淡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與師兄你何干?”又向游返道:“東方笑人在哪里?為何自己不來?”
游返這時也察覺到他們神情有異,似乎……似乎鬧得不大愉快,也許這大半年來,東方笑和這邊關系也是不怎么融洽。而盧曉玉頂著各方壓力,也不太容易。
雖然之前盧曉玉語氣淡漠,而且仍然是將自己當成東方笑府中的下人對待,但此時,他沒有去怪罪這個女子。
不過他正要說話,計懷才卻打斷了她,道:“師父既然不在了,我便是南海派做主的人。師妹,你這幾日也累了,來人,扶她進去休息。”
說著,又出來兩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女仆,一旁一個,架著盧曉玉進去了。
游返眼見盧曉玉大聲喝罵,甚至罵出了不雅的詞來,想不到他們師兄妹居然在這場合之下爭吵起來。而大廳中的人群,也因為這些聲音,朝這里看來。不過這一角落的聲響,在那邊道士做法的聲音里,猶如一顆小石子泛入湖塘一般,迅速淹沒了下去,沒有驚起漣漪。
游返遲疑了片刻,還是質問道:“計大俠,令師妹即便有什么不對之處,你也不能這樣待她。正如她所說,這是她的事,你怎可強加干涉?”
計懷才嘿嘿笑了兩聲,鄙夷地看著他,道:“你是什么東西,這是我們南海派的家事,哪輪到你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來人,將這位朋友請出去。”
畢竟游返是來吊唁劍圣的,此時計懷才也不想扯破臉皮,于是半強迫半禮貌地著人將游返趕了出來。
雖然游返曾也有一次遭受此辱,但這次來得更為直接,對方甚至沒有將他放在眼里,根本不屑跟他說話。
可是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形勢比人強,他紅著脖子,還是被趕出來了。
游返也知道此事只有東方笑親來,或許能見到盧曉玉,但此刻恐怕東方笑已經(jīng)縱馬遠在百里之外了。自己無奈,只能步出大相國寺外。
扯了扯韁繩,正要上馬,突然一聲嬌呼。游返看見那盧曉玉竟然從門內走出。
盧曉玉此時頭發(fā)散亂,像是遭逢了劫難,想來還是掙脫了那幾個仆婦,溜了出來,叫住游返:“你別走。東方笑怎么不來?”
游返嘆了一口氣,雖然這嬌嬌小姐平素不把人放在眼里,呼來喝去,可對東方笑著實是一片深情,甚至不怕和自己師兄鬧翻。于是重又下了馬,將書信拿了出來,解釋道:“盧小姐,東方兄他……”
盧曉玉接過書信,便展開看來。
游返繼續(xù)道:“昆侖派遭逢變故,東方兄的父親危在旦夕,因此這邊便無法前來道別。之前東方兄特意著我前來替他吊唁劍圣大人,還要我跟小姐說,他處理完西域的事情,便來找小姐?!?p> 盧曉玉看完書信,突然怔怔笑了起來。
游返不解地看著她。
盧曉玉一邊笑,一邊流出了眼淚,說道:“這該殺的人,事情磨磨蹭蹭,總是不在心上。這邊就算見上一面,也不會誤了他事。恐怕是從未將我放在心上。他心里只有昆侖派,只有什么劍道……”
游返連忙道:“東方兄我還是了解的,雖然癡于劍道,但對小姐也是一番真心的。此事他也糾結良久,不過畢竟事急從權,還請小姐不要怪罪于他?!?p> 說著說著,游返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什么說服力。
盧曉玉狠狠盯了他一眼,道:“我都不了解他,你能了解他?他便是覺得我的事不如他的事大,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指望他。你去罷?!?p> 游返心里不由著急起來,雖然這盧曉玉他不怎么有好感,但終究是東方笑在意的人,此番著自己來送信,結果信送到了,這段姻緣也看著要毀了,而且是毀在自己手里,怎能不讓他著急。
但盧曉玉似乎已經(jīng)認命,她將書信隨手放開,一陣風刮來,便將信紙飄揚在風中,朝著一旁飛去。游返連忙去撈回來時,盧曉玉已經(jīng)不知不覺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