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景走后,蘇瑜與程朝岸就負責九鹿鎮(zhèn)的物資配給,盡最大的可能幫助災民。只是這樣的情況長此以往,治標不治本。
九鹿鎮(zhèn)的難民越來越多,有好些人因為聽到消息說九鹿鎮(zhèn)有糧食,便從四面八方的村野山林涌了過來,導致本就緊張的糧食更是一度吃緊。
好在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墨陽城那邊就派出了車隊,送了糧草過來,解了燃眉之急。
因為欽差微服私訪的過程中突然音訊全無,他身邊的人又只字未言,地方官員幾次求見,都被其隨從以身體不適,暫時不宜見客為由擋了回去。
但是北方幾州的災情越來越嚴重,再沒有一個拿主意的人,一旦北方暴動起來,這罪名可不是誰都擔得了的。所以墨陽的所有官員以及幾個從其他地方覲見的官員,每日早中晚,都會來問候一番,只是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接連月余都沒有看見欽差,有的人憂心焦慮寢食難安,但是也有一些人,漠不關心又或者作壁上觀,望風而動。
原本以為今日又要吃閉門羹的眾人,無精打采的準備回去,卻不想從后堂走出來一個人。此人是誰,對于他們來說可是十分的熟悉,因為欽差身體不適,所有的指令都是有這人傳達的。
沈立峰走出來掃了一眼翹首以盼的眾人,面容冷峻“還請各位達人稍等片刻,殿下馬上就來。”本來安靜的眾人沸騰了,有些激動,也有一些人神色難辨。
不一會兒,垂墜的簾子被人拉開,從后面走出一個面容俊美,滿身貴氣的青年。來人正是前幾天從九鹿鎮(zhèn)歸來的楚文景。
楚文景踱步上前,眾人連忙跪下行禮,一般的欽差自然不需行此大禮,但是面前這位可不僅僅是欽差,更是身份尊貴的皇家貴胄。
“都起來吧?!甭曇魺o波無瀾,透著絲絲冷冽。
眾人依言起身,靜靜地立在一旁,等候差遣。
楚文景從手邊拿起一本賬冊,也不說話,只是那么靜靜的看著,底下站著的人低著頭有些莫名妙。有些人盡管奇怪,但是依舊神色如常的立在那里,默默的等著,在他們看來這位皇子無非是想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有幾個實在忍不住用余光瞄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可就把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
楚文景一條一條的梳理著手中的賬冊,神色如常,讓人猜不到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一直到一炷香之后,楚文景才收起了賬目,扔在了桌上。
“曹刺史,你作為本地最高長官,我倒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想向你詢問一二?!辈車?,耀州刺史,官拜從三品。因錦州、通州刺史被彈劾,現在暫代三州刺史,只是這人似乎運勢并不怎么好,剛剛接管三州,統(tǒng)管三州。但是沒想到才兼任兩個月就遇到這樣的天災,頂著朝廷巨大的壓力不說,還要制衡三州官員之間的平衡,這可著實有些為難這位花甲的老人。
北方三州,幅員遼闊,州與州之間有著十分明顯的地域差異,因此每個州的官員與官員之間存在著不停的立場,依靠著不同的背后勢力和效忠的對象。且不說州與州之間,就連每個州內部都存在著各種勢力糾葛,稍有不慎就會打破表面的平靜。
曹國研屬于典型的中立派,不參與黨爭,不涉足爭斗,他效忠的對象只有一個,就是這個國家的王,其他人于他而言,只是陌路。
“微臣惶恐”曹國研早在楚文景來墨陽的時候,就知道這么多次在北方三州發(fā)生的事情自己是難辭其咎,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
結果中途楚文景忽然失去了蹤影,更是讓他惶恐不可終日。雖說楚文景一行低調行事,甚至還兵分兩路,一路由沈立峰帶隊堂而皇之大張旗鼓的來了墨陽。而楚文景自己則和商隊一起,一路微服私訪進入墨陽。
但是即便如此,曹國研還是聽到了風聲,知道了他們的安排,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什么樣的事情沒見過,多少還是會有一些自己的關系情報網。況且在他看來,楚文景這樣做也只是利大于弊,所以表面上他也就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暗地里還是派遣了一些護衛(wèi)前去暗中保護。只是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楚文景在半道上遇襲,生死未卜。
曹國研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沒翻一翻眼睛昏死過去。皇子遇襲,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而且這樣的事情還是發(fā)生在他管轄的范圍內。如果說之前他或許會因為,在職期間不能有效的處理地方事務,會被革職查辦。
那么如今出了這檔子事,那可就是會殺頭抄家,滅滿門的大罪了。
其他人一日三次的來這府衙想看看這位欽差皇子會怎么處理三州事務,但是他每次來卻是為了來確認皇子是否安全回來。
一次次閉門不見,心也跟著一點點的往下沉,甚至還私下里打算將自己的孫子孫女送到遠地去。
幸好在他這把老骨頭快要支撐不知的時候,他手下的一個參知終于得到了消息,說是在九鹿鎮(zhèn)發(fā)現了皇子的蹤跡,不過不敢確認究竟是不是。
而第二天,就得到消息說沈立峰連夜趕往九鹿鎮(zhèn)了,這對于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心里的大石頭也就落了下來。
所以當楚文景問他的時候,他心里反而沒有什么波瀾了,這一切事情導致的后果,于他而言只要不會牽連到家人,就都是可以承受的。
楚文景端坐在上方,冷冷的掃視著下面站著的眾人,手一下一下的敲著桌面,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下面的有些人,頂著楚文景身上散發(fā)的威嚴的氣勢,有些膽子小的甚至兩股戰(zhàn)戰(zhàn)。
“朝廷派發(fā)的糧草去哪兒了?”淡淡的語氣卻讓人能夠聽出語調中隱隱的怒意,似乎是克制的要壓抑著,否則就會如洪水猛獸般噴涌而出。
曹國研愣了一下,上前一步躬身回答“屬下已將糧食分配發(fā)放到了各個州、城、縣、鎮(zhèn)”
“哦”楚文景挑了一下眉頭,饒有興致的看著曹國研沒有說話。
曹國研立馬揮手讓人將賬本遞了上來,上面記錄了今年北方三州的各項財政的收入與支出,當然也包括糧食的部分。
下人將東西呈給楚文景,可是楚文景卻是連一個眼神都吝惜于他。
“先不著急,我這兒倒是也有一些好東西,要給諸位瞧一瞧,不如諸位先看看我的?!闭f著揮了揮手,沈立峰立馬會意,朝身邊的人點了點頭,幾名小廝立馬端著手上的東西,走到眾人面前。
眾人狐疑的看了看上面的東西,有幾人將自己面前的東西拿起來翻看了幾頁,這不看還好,一看臉色就白了幾分,越是看下去,臉上甚至還滲出了冷汗。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個面無人色。
他們手上的東西,是這段時間楚文景的人,從各個地方收集回來的情報,其中包括在場所有人的府邸財務狀況,甚至精細到了她們家中女眷的開支用度。
這其中有的人的收支明細自然瑣碎,并且沒有任何的問題,有些人的稍稍超出了范圍。而有些人的花費開銷則是高于幾倍自己的俸祿。甚至在外面的災民,為著一口冷飯,一個硬饅頭爭得頭破血流的時候,而有些人卻在自己的府邸紙醉金迷,鐘鳴鼎食。在場眾人中,面色如土的那些個便是其中一員。
有幾個渾身哆嗦著,腿一軟瞬間跪在了地上,以頭搶地,汗如雨下。想要為自己辯解,但是事實就擺在面前,已然百口莫辯。
楚文景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幾人“看來諸位大人似乎有什么話想要說,不如就趁著大家都在,說出來聽聽”
跪在地上的幾人,聽了楚文景的話,甚至更是狠狠地抖了抖,劇烈的程度都快讓人以為他們是羊癲瘋發(fā)作了。
楚文景皺了皺眉”既然你們沒什么說的,那就先下去呆著吧,等想好了再說“門外立馬有身穿甲胄的侍衛(wèi)進來,將跪在地上的人拖了出去。
那些人滿臉驚恐,想要開口,看見楚文景寒冷如冰,滿含殺意的眼神之后,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嗓子里,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讓人聽不真切。
那些人被帶走了之后,大廳里的人更是膽戰(zhàn)心驚,生怕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身上。
也許老天并沒有聽見了他們的呼喚,所以楚文景又開始發(fā)話。
“曹大人,我想問問朝廷運送來的糧草,以及北方三州今年收獲的糧食總共加起來有多少?”
曹國研看了看手上的賬本,面色一片慘白,他深吸一口氣“北方三州今年收獲的糧食,排除掉要往都城進貢的以及繳納的賦稅,總共還剩下300萬石左右。”
“那如果再加上這幾月朝廷運送過來的部分呢”
“如果再加上朝廷運送來的部分,大約有480萬石”
”480萬石,足夠30萬人吃整整四個月,可是如今呢?”楚文景冷笑著看著在站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