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二人撿了一個還未受損的燈籠去賞花燈。
路上被一個算卦的攔了下來,算卦先生朝著長伶君侃侃而談:“這位公子器宇不凡,面相透著富貴之氣,周身籠著金光,乃王者之像,并且……一場姻緣將至。”
“哦?姻緣?”長伶君見他說得好笑,姻緣之說更是讓他來了興趣。
其實長伶君明白,只要觀察入微,是不難從衣著中猜到幾分對方的身家背景,而姻緣一說,自然是看到他與賽蕊的親昵之態(tài)而得出結(jié)論。
但事關(guān)賽蕊,不論是胡謅還是顯而易見的結(jié)論,他都想聽。
“此因緣與燈籠有關(guān)。說來也奇怪,公子命中注定與燈籠結(jié)緣,一生糾纏?!?p> 原本聽到姻緣,賽蕊一個姑娘家已經(jīng)有些羞赧,此刻再聽說姻緣與燈籠有關(guān),更是斂低了眉眸,將手上的燈籠悄悄往身后藏了藏。
自相識以來,長伶君和賽蕊相約每年上元節(jié)之夜見面,而此次相約,長伶君打算道出心中對賽蕊的愛慕,并向她求親,這算命先生的話無疑替他打了個前陣。
長伶君深深地望了一眼身旁的賽蕊,滿目眷戀:“在下的確心意緊系一人,此女子姿傾城,色絕代,只盼贏得佳人芳心,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
算命先生深深一揖:“預(yù)祝公子喜得良緣?!?p> 長伶君拿出了銀兩,算命先生卻推辭了:“公子是有緣人,這銀子我就不收了。”
算命先生望著長伶君和賽蕊的背影,搖頭嘆道:“此燈籠非彼燈籠,此絕代也非彼傾城?!?p> 兩人來到年少時相識的后山山頭,月色正濃,漫山的花開得正盛,在夜色之下有種幽深的美。
長伶君目光如水,“這漫山遍野的花,就像當(dāng)年咱們初識時一樣美?!?p> “當(dāng)年你還是個小男孩,迷了路,只在這里哭?!辟惾餃厝釕蛐?。
長伶君也不避諱兒時糗事,“從小爺爺就對我十分嚴(yán)苛,每天修習(xí)不能落下半點,那時候他讓將軍帶我到野外檢驗修習(xí)成果,將軍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堅信寶劍鋒從磨礪出,打定主意給我吃點苦頭,將我?guī)У竭@荒山野嶺之處,便丟下我騰云而去,我以為他只是躲在暗處,一旦出現(xiàn)危險就會出手相助,不會真的丟下我不管,因此便放松了警惕。山里精怪橫行,我?guī)追鲆u,險些喪命,卻沒等來將軍出現(xiàn)相護(hù),幸虧這些精怪修為不高,我一個人邊抵抗邊尋出路,天色暗下來后越想越委屈,惱爺爺主上的狠心,也恨將軍的不近人情,最后索性不走了,只想把心里的憋屈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出來,沒想到你就出現(xiàn)了,那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妖怪化成的,要來挖去我的心。”
“我長得像挖人心臟的妖怪嗎?”賽蕊嗔道。
長伶君寵溺笑道:“你不是妖怪,你是偷走人心的天女?!?p> 賽蕊臉上倏爾暈開幾抹紅暈,“油嘴滑舌?!?p> 笑著談起往事,長伶君拿過賽蕊手上的燈籠,把玩起來,“說來也奇怪,當(dāng)時我看著你手上的燈籠,頓時不覺得孤單和害怕了,后來還十分感激爺爺主上的嚴(yán)苛訓(xùn)導(dǎo),那時起我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從此保護(hù)你。”
“我娘親從小就告訴我,在屋前掛一盞燈籠,是給離家的游子指路之意。只要亮著一盞燈,不論離人行多遠(yuǎn),都能望得見為他掛燈之人的這一盞指引的燈火,不會在曠野間迷路?!?p> 長伶君癡癡笑:“那算命先生說得對,我命中注定與燈籠結(jié)緣,糾纏一生。”
月色滑過賽蕊微起紅暈的臉頰,格外妍麗動人,裝癡充愣道:“可你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那人還有著我所不知的傾城姿、絕代色,只怕燈籠和美人,你只能選一個。”
長伶君存心捉弄她,一口苦惱的語氣:“是啊,美人和燈籠,我選哪個好?”
“天下男兒皆薄幸,你美人和燈籠,一樣都得不到?!辟惾锖吡寺晞e過頭,打定主意不要再理會長伶君。
長伶君眼里的笑意更深,把賽蕊的頭別過來,眸里映著她倔強(qiáng)的臉,字字動情:“我心有所屬,傾城絕色,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寥寥數(shù)字,用情至深。
“蕊兒。”
“嗯?”
“我能娶你嗎?”
“哪有人這么求親的。”
“那我該怎么問?”
“哎呀,我不要和你說話了。”賽蕊雙手捂住臉,格外嬌俏可人,他卻漲紅了臉:“我第一次跟女孩子求親……你莫惱……”
“照你這么說,求親之事要一回生二回熟咯?”
“不不不,我只求你一個?!遍L伶君好歹也算是妄境主人的后儲,平日里叱咤風(fēng)云,獨當(dāng)一面,從來只有別人對他唯唯諾諾,現(xiàn)在卻因為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子的刁難,變得與尋常人家的男子無異,會局促不安,會緊張吞吐。
賽蕊宛然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應(yīng)該征得高堂意旨,再來同我說這些。再說,我不要答應(yīng)你?!?p> 他哪里知道,她為了他回絕了多少提親。
他急道:“為什么?”
賽蕊思索:“我不要現(xiàn)在答應(yīng)你。明年,如果一年之后你還想娶我,我再答應(yīng)你?!?p> 長伶君一顆心隨著賽蕊的回答,一時跌入谷底,一時又直沖云霄,當(dāng)下他笑逐顏開,仿佛稚氣未退的孩童,大笑著橫抱起賽蕊,在原地轉(zhuǎn)圈,惹得賽蕊失聲驚叫。
他開懷地朝著空曠山間大聲喊道:“賽蕊答應(yīng)嫁給我啦——賽蕊要成為我長伶君的妻子啦——”
山間崖壁也回蕩著一樣的聲音:
她答應(yīng)嫁給我啦——
她要成為我的妻子啦——
賽蕊又羞又惱:“我還沒答應(yīng)你呢!”說罷,掙脫開長伶君的懷抱,她狡黠的笑聲如銀鈴成串,紛紛搖動,使壞一般也學(xué)著長伶君朝空谷拖長了尾音喊話:“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末了又補(bǔ)充:“來年上元佳節(jié),若君心不變,賽蕊才會嫁給長伶君——”
長伶君明白賽蕊的心思,可其實一年光景,不減愛意,只會徒增情思。
他承諾:“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
賽蕊斂了笑意,也鄭重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哀,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抱緊咯!”長伶君突如其來一聲提醒,嚇得賽蕊立刻環(huán)緊長伶君的脖子,他抱著賽蕊,在山頭凝了一片云霧,駕著云來到了一處燈館前,燈館處處垂紗,這樣的布置讓人不由得將燈館的主人猜成一位女子。
落了地,長伶君這才放下賽蕊,賽蕊不明原因:“這里是……?”
“我在妄境里尋了這一處宅子,買了下來為你置辦了個燈館,這些布置你看著可順心?”
“只要是你置辦的,一切都好??墒?,干嘛這么破費(fèi)……”
“我們相遇因為燈籠,結(jié)緣亦因為燈籠,這座燈館就當(dāng)做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再說,你蕙質(zhì)蘭心,又這么聰明,這燈館定能被你打理得很好。”
“你會?;貋韱幔窟€是就打算讓我獨守著這燈館?”
“沒有政務(wù)纏身時,我會盡量抽空來看你。館里安排了下人,我不在的時候,就由她們替我照顧你的飲食起居,為你打點生意上的事情。放心吧,回去之后,我會向爺爺主上請婚,我要迎娶你做我長伶君夫人,給你一場妄境最盛大的婚禮,讓天下女子都羨慕你?!?p>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一片燈海中,他許下海誓山盟將她擁進(jìn)懷里,仿佛懷里就是整個天下,整片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