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繼續(xù)說呀,后來怎么了?錦竹山戰(zhàn),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鄰桌的幾個常服男子急聲催促。
坐在菜館中央的一位白須老人喝了口茶,緩聲道:“莫急,莫急,待老夫潤一潤嗓子,說了這么許多,嗓子都要冒煙。”
待老人喝了茶,清了清嗓子,菜館其余人都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話說錦竹山戰(zhàn)役,尋安城的大將溫將軍受皇命領兵十萬,抗擊羌國敵軍,兩軍相交之際,卻沒有刀戟相見,羌國大將軍羌樹帶領軍隊占據一個山頭,溫將軍則命眾將在另一個山頭駐扎營地。兩軍陷入僵持的態(tài)勢。這打仗啊,興罵陣,就是用激烈言辭刺激敵軍,引誘敵軍應戰(zhàn)。溫將軍的部下日日到山頭,對這另一個山頭罵陣,但不論溫將軍的將士如何侮辱謾罵,羌樹大將軍都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原來此時,羌樹大將軍已命人悄悄截斷溫將軍一隊人馬的糧草,斷了敵軍的糧草供應,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糧草可是戰(zhàn)爭制勝的關鍵,大軍上下可全仰仗著果腹之糧,如今沒了糧草,這仗還怎么打下去?”
人們聽得入神,都急著知道大家的溫將軍的下一步對策,“對??!這仗還怎么打下去?”
那位老者又細細道來,“照這么發(fā)展下去,羌樹大將軍完全可以圍困溫將軍的軍隊,把他們餓個眼冒金星,再一舉擊破。但這羌樹大將軍仁厚,并不打算趕盡殺絕,溫將軍得知糧草被截,當日便站在山頭,與羌樹大將軍隔空會晤,最終達成協(xié)議,溫將軍答應把錦竹山一帶讓給羌國,兩軍和平退兵。”
我對這羌國大將軍好感驟升,卻聽到有人高聲提出異議:“誒?不對?。″\竹山戰(zhàn)役,以溫將軍大敗告終,這是尋安城百姓婦孺皆知的,你這老頭卻說兩軍和平退兵,可不要唬人!”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毫不在意晚輩的沖撞,“事至此處,羌樹大將軍也以為此戰(zhàn)役該告終了,但是咱們的溫將軍可沒這么輕易地就割讓國土。他表面議和,暗里,卻使了同樣的手段,羌國路途遙遠,糧草不可能千里迢迢地不斷供應,只有可能是羌樹大將軍在隱蔽處藏儲了大量糧草,溫將軍深諳錦竹山地勢地形,不消幾日,便尋到幾處藏匿糧草的洞穴,將羌國敵軍的糧草一把火全燒了精光,然后大軍折返,包圍了羌國敵軍……那是一場昏天暗地的血戰(zhàn)……”
菜館眾人聆聽到這里,不由得拍手叫好,“溫將軍英勇神武!”
“咱們溫將軍足智多謀,只略施計策,便將局勢扭轉。”
我為那個光明磊落,英雄性情的羌樹將軍鳴不平,懨懨批判那個溫將軍:“什么足智多謀,略施計策,都是一些卑鄙陰詭的狡詐之人使的卑鄙伎倆罷了。”
子桑玦笑我,“戰(zhàn)場上,兵以詐立,正所謂兵不厭詐。世人對作戰(zhàn)的將領評說紛紜,褒貶不一,其實都不過是他們立場不同罷了?!?p> 這時倒顯出他寬廣的胸襟和氣度來。
“可后來呢?溫將軍再怎么英明神武,他終究還是敗了。”菜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個聲音突兀響起,遏止眾人的歡愉。
出聲那人雖身著尋安百姓的服飾,卻長著一張異國人的臉龐。
眾人朝他望去,他卻神色漠然,泰然喝茶。
老者聞言笑了笑,繼而敘述,“不錯。羌國糧草被燒磬,卻因軍紀嚴明而軍心不亂,部將拼死御敵,浴血奮戰(zhàn),但餓肚子的打不過吃飽了的,幾日下來,羌國敗勢漸露……就在這時,一個人的出現(xiàn),大大扭轉了羌國的敗勢?!?p> “原來是請來了救兵,那救兵這般神通廣大,到底是何人?”有人發(fā)問,討論聲窸窸窣窣。
“老夫要說,你們可別不信?!蹦抢先松衩氐匦α诵Γu起關子。
眾人不屑,“有何人是能讓人不信的,請來了天上的神仙不成。”
“這人雖不是神仙,卻有著天女的仙容,身負奇能。”
“天女?這人難道是個女流之輩?”
白須老人搖頭晃腦,“然也?!?p>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這里我也一驚,一個女子竟扭轉了十幾萬大軍交戰(zhàn)的態(tài)勢。
老人看眾人這般模樣,不由頷首,“這女子,我相信大家都曾有耳聞,她便是尋安城奪了第一花魁名頭的花辭樹。”
在場眾人無一不在聽到這個名字后目瞪口呆。
“可……可這花辭樹不是早死在尋安兵亂中了嗎?”有人吞吐問。
“尋安兵亂那年,花辭樹沒死,她被羌樹大將軍帶走了。”老人說到這里,若有所思。
菜館眾人紛紛沉浸在花辭樹竟然沒死的消息中,沒人關注一個女子是如何為羌國大軍反敗為勝。
我按捺不住,提氣發(fā)問,“那她是如何扭轉了羌國的敗勢?”
在眾人沉默中,我的聲音異常突兀,加之是女子的聲音,菜館里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向我望來。
老人也望著我,笑彎了眼,邊捋胡須邊道:“這姑娘問到了點子上。大家都只知這花魁娘子美若天仙,卻不知她亦擅施蠱,正是在兩軍交戰(zhàn)之時,她對溫將軍下了蠱毒,眼看這就要獲勝,溫將軍卻一夜之間重疾纏身臥榻不起,無奈之下只得下令退兵。”
聽到蠱毒,我們這桌人來了精神,若能尋到這位善用蠱的花魁,淳于婉儀便有了一線生機。
與我們的態(tài)度不同,菜里其余的人紛紛倒吸涼氣,義憤填膺,“以前捧她是第一花魁,卻沒想到她竟成了叛國,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討伐起這個尋安第一花魁花辭樹來。
“為敵軍賣命,還害溫將軍險些喪命!”
“長得美又如何,美麗的皮囊之下,是蛇蝎心腸。”
“哼!婊,子無情!”
嘭的一聲,菜館角落傳來杯盞重重砸在桌面的聲響,是方才出聲的異國人。
他一開始對兩國將軍所持的態(tài)度就與菜館眾人截然不同,此刻聽到眾人辱罵花辭樹,更是陡生怒意,冷聲道:“花辭樹之所以被送進青,樓,還是拜你們的溫將軍所賜。一個清白之身的女子從此墮入風月場所,為自己報仇不該嗎?尋安兵亂之時,若不是羌樹大將軍救下花辭樹,恐怕她早已喪命,報答救命之恩不該嗎?”
他說著站起身,手握劍鞘橫向眾人,“溫子辰喪盡天良,壞事做盡,你們卻對他愛戴擁護,我看,倒是你們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市井小民瞎了眼,是非不分!”
菜館里幾個不怕事的主也站起來,十分不服氣,“一開始就看你不順眼,你不會是羌國人吧?穿著咱們的衣服,也不害臊!”
那人是個忠耿愚實之人,被這么一激,臉竟?jié)q得通紅,刀劍出鞘,白晃晃的剪影略過他殺氣升騰的眉眼,眼看就要動起手來,菜館掌柜的看情況不對,奔到那人面前,陪著笑,把半身出鞘的劍又按回去,“刀劍無眼!刀劍無眼啊!”
那人冷睨掌柜的,壓回了怒氣,臉上卻寒霜不減。
掌柜的又回身對菜館眾人好言相勸,“客官莫動氣!這些都是三年前的陳年舊事了,我請來這老先生給大伙兒講奇聞異事,也權當是茶余飯后聊以消遣,不值得大動肝火!”
眾人忿然回座,冷哼道:“掌柜的,我們今兒個是賣你個面子,絕不是懦弱可欺!”
那人一個收勢,將劍有力地收回鞘,從懷里掏出銀錢放到桌子上,形容冷毅大步行出了菜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