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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伶燈

第五十六章【夢之二】尋安才女

長伶燈 以雅以南 2803 2016-04-29 13:41:36

  到了比試的日子,清晨婉鳶起身要梳洗,喚了幾聲,卻發(fā)現(xiàn)沒有婢仆答應(yīng),婉鳶以為婢仆都睡過頭,或者其他事需要人手,婢仆們忙不過來,便只好自己到井邊打水。

  到了大院里,卻發(fā)現(xiàn)婢仆們正在院中打掃,人人見了她都紛紛變了臉色,斂低眉眼垂頭干活,唯恐和大小姐有眼神交流。

  婉鳶心下疑惑,一路來到廚房,卻發(fā)現(xiàn)沒有炊煙味兒,沒有廚子的身影,就連燒火的大娘也了無蹤影。

  前幾次出門去比試,書院里上下早早便忙了起來,婢仆五更早起為兩個小姐燒好洗漱的水,準(zhǔn)備衣裳和梳洗,廚房里早早燒好了菜,杳娘總是要拉著她們囑咐一番才將她們送出書院,書院的車夫早在山下備好車馬接送兩位小姐,而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

  婉鳶回想起杳娘緊閉的房門,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撣了撣衣裳上粘上的灶灰,出了廚房,心里想著,連早飯都吩咐不為她準(zhǔn)備,那么肯定也不會為她準(zhǔn)備車馬了。

  下了山,婉鳶沒看到候駕的車夫,卻見自家的車馬停在山腳,一個少年坐在趕車的位置,身體倚靠在馬車上,口里叼了跟蘆葦桿子,一頂草編的車夫帽被隨性地蓋在臉上遮陽,似在等人。

  聽到踩在枯枝落葉上的聲響,那少年睜開了緊闔的雙眸,拿下了草帽,對婉鳶道:“上車吧,我送你去?!?p>  婉鳶在看到那雙水藍色的瞳仁時,心咯噔一跳,“怎么是你?”

  “車夫有事,夫人讓我護送你?!鼻紭湟粋€謊撒的十分自然。

  婉鳶怎么不知道是羌樹為了安慰她,她默默上了車,心里掙扎良久,還是又拉開馬車簾子,望著羌樹的背影輕聲道:“謝謝你?!?p>  羌樹似聽到了,又似沒聽到,身形頓了頓,旋即揮鞭策馬,“駕!”

  過了一會兒,羌樹的聲音從車外傳來,“馬車里有奶娘蒸的包子,趁熱吃吧。”

  婉鳶這才發(fā)現(xiàn)車里有一個花梨木食盒,鼻子一酸,涌起一股淚意。

  后來世人傳,尋安那一年的才學(xué)比試曠世絕倫,十六歲的芳華少女把二十年聯(lián)蟬居第一的白頭老翁輸?shù)眯姆诜?p>  據(jù)說當(dāng)時燃起香爐中的香后,那芳華女子隨意挑了一名通琴藝的琴師,當(dāng)場寫了一份曲譜給琴師,琴師按著她的樂譜奏樂,那女子便隨著自己編的曲樂起舞。

  擂臺上不知何時抬上了一扇巨型紙絹屏風(fēng),女子跳著舞,手捻銀針與繡線,在紙絹上繡起畫來,舞步輕盈,舞姿裊娜,屏風(fēng)上卻一針一線鋪展開一幅針黹功底雄渾的畫來,而女子繡著畫,卻也絲毫不影響舞技的施展,不失美感。

  當(dāng)屏風(fēng)上的畫開始完整,人們才驚覺,若要說女子繡的是一幅畫,倒不如說她繡的是字,更或者是一闕詞。在場工于書法之人,都贊嘆于女子的書法,而擅于詩詞之人,都感喟于女子的那闋詞,韻腳運用純熟,信手拈來,擇字精妙,出奇制勝。

  香火燃盡之時,女子編的那首曲子也恰恰掐止,而巨幅的紙絹屏風(fēng)之上,已完整地呈現(xiàn)出一首筆鋒蒼勁又不失娟秀的詩詞。

  可這依舊敵不過那位白頭老翁的實力,正當(dāng)要判女子輸時,女子將屏風(fēng)的背面轉(zhuǎn)向眾人,在場眾人皆愕然,震驚于屏風(fēng)背面的玄機,隨即對女子的才華驚嘆不已,贊不絕口。

  原來這屏風(fēng)背面繡的是一盤黑白子的圍棋棋局,她不僅邊舞蹈,邊繡了一闕詞,與此同時,還在屏風(fēng)的另一面與自己博弈,這是針黹功夫最上層的雙面繡,有一定針黹功夫的女人家都諳熟雙面繡,可一般姑娘家繡的大多是山水花鳥,從未有人繡字,還在繡字時繡棋局。

  會下棋的人,都看的出來那屏風(fēng)之上的棋局是一局解不開的死局,精于此道的人,更是陷入棋局,尋找解法,渾然不覺這比試已然結(jié)束。

  就這樣,憑著這屏風(fēng)背面的一盤棋局,女子反敗為勝,白頭老翁自嘆弗如,離去之時,白頭老翁對女子說,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把此盤棋解開。

  女子對眾朗聲宣,她是淳于淵的二女兒,淳于婉儀,才學(xué)承自家父,不及家父萬分之一,自覺智識尚淺,本不愿爭虛名,卻有人在背后惡意中傷家父,特參加比試,為父正名。

  女子贏了比試,推辭了獎勵與眾人的好意奉承,靜靜退出擂臺比試與人群,上了一輛馬車,趕馬的人是一位年紀與女子相仿的少年,大家都說淳于家人才輩出,年紀輕輕便身負才干。

  后來又知情人傳,那女子繡的棋局,是某日與家中閑時與父親淳于淵對弈下的。

  從此后,淳于家享譽全尋安城,淳于淵更負盛名,大家都道他有一個女兒奪得了天下第一才,是尋安城的第一才女,那才女,名喚淳于婉儀。

  話說當(dāng)時淳于婉鳶贏了比試,本想徒步返回錦竹山,卻在退出人群時,發(fā)現(xiàn)那雙水藍色的瞳仁注視著自己,不想羌樹竟一直在臺下候著。

  婉鳶上了馬車,羌樹也不問她為什么要告訴世人,贏了比試的是她妹妹婉儀,而不實誠說是她婉鳶自己。

  好似有一種默契,不用她說,他也知道她為何這么做。

  馬車繞到了僻靜的街巷,羌樹才開口問,“你不后悔嗎?”

  若婉儀沒有出意外滾下斜坡昏迷不醒,那么婉儀本該有機會來爭這第一的,婉鳶這么想著,在車里淺淺地笑,“妹妹成為第一才女,本是眾望所歸,我只是做了老天爺沒做的事,彌補那場意外帶來的缺憾。”

  那天羌樹沒有直接把婉鳶送回書院,而是把馬車趕到山下后,帶著婉鳶到錦竹山上一處開滿野花的曠野,兩人攀山實在疲乏,便在簇簇花叢中躺下,湛藍色的天空填滿一雙眼睛,婉鳶覺得這顏色像極了羌樹的那雙水藍色眸子。

  “以前先生罰我,或者心情煩悶,我就到這里來躺著,心情就莫名地好起來?!鼻紭溲鎏芍曁炜?。

  “我終于知道婉儀為什么這么喜歡跟著你跑了。”婉鳶離了擂臺上的緊張氛圍,渾身的輕松愉快。

  羌樹自己也奇怪,以前無論婉儀怎么糾纏央求,羌樹都不會帶她去玩,哪怕是只在院子里,他都想要把她擺脫得遠遠的。

  可對婉鳶就不同,他想要和她分享一切,想把最好的都給她。

  “婉儀像個小妹妹,永遠長不大。”羌樹思索。

  “被庇佑的人永遠不用長大,因為永遠會有人為她承擔(dān),婉儀就是這樣的人。”婉鳶懇切道,卻壓不住心底泛濫的委屈和心酸。

  杳娘得知奪得了第一才的是婉儀,知道婉鳶打的是婉儀的名號奪的魁,心下歉疚,對婉鳶漸漸好起來,三番五次示好,可杳娘進一分,婉鳶退三分,性子愈發(fā)冷清,對杳娘以及整個書院的人都疏離得緊。

  羌樹發(fā)現(xiàn)婉鳶原本就沒有多少情緒的臉上,愈發(fā)了無波動,她變成了一灘死水,平靜死寂,仿佛再也沒有事情,沒有人能夠掀起她心中一絲波瀾。

  婉鳶常常會在房前的窗邊看到不同式樣的草編昆蟲和動物,或者是貝殼串成的飾品,有時候則是用山上撿來的紅豆串成的手鏈。

  這些都是羌樹動手做的,總變著方式,花樣不斷翻新,沒有一次重樣,也虧婉鳶陰郁的時候較多,費了羌樹許多心思。

  有一次婉鳶坐在窗臺邊,正望著院子里的花怔怔愣神,羌樹卻忽然出現(xiàn)在窗前,雙手背負身后,似刻意藏著什么東西,忽而一笑,從身后亮出一支雕刻精致的木簪子,獨特之處在于這木簪子嵌墜這幾枚白色的孔雀翎,輕羽浮動,潔白無瑕。

  婉鳶的心情只在這時候掃清陰霾,雨過天霽。

  樹上的果子熟了,他會摘來給她;后山的花開了,他帶上她偷偷溜到山上賞花;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他帶著婉鳶騎馬在大片山坡上快意馳騁。

  婉儀看在眼里,都十分歆羨,她卻不鬧,不像婉鳶不小心拿走她喜歡的東西時說東西被姐姐搶走了,只是越發(fā)崇拜敬愛婉鳶,“以前我覺得羌樹很厲害,應(yīng)該是他降服人,沒人能降服他,可現(xiàn)在我覺得姐姐更厲害,自從姐姐回來,羌樹就變了個樣?!?p>  這樣的日子,在來年開春發(fā)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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