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少女一家三口,乘著一輛馬車隨著縣衙的車隊沖出了城門,一輛輛各式各樣,裝飾的精美豪奢的馬車頓時擠在城門處,擁擠不堪,耳畔不時傳來男子的喝令聲,以及家丁的怒罵:“我張家先走,你們這些雜碎,還不退一邊去!”
幾輛馬車擁搡在一處,隨著一個血氣上涌的家丁,掏出一柄尖刀刺在馬臀上,“嘶……”的一聲,馬匹頓時受驚,仰頭嘶吼,直到“咔嚓”一聲,數(shù)輛馬車車軸支撐不住,朝旁側(cè)一歪,女人和小孩的哭喊聲響起,一箱箱金銀珠寶落在地上,繼而引起更大的騷亂。
少女見中間顯出一道空隙,心頭一喜,因為急切,連清脆珠潤的聲音此刻都有些尖銳:“福伯,快,快,沖過去!”
馬車車轅、車軸通體覆著鐵皮,穿花引蝶一般沖過城門,逃出了慶陽城。
“阿彌陀佛,總算出來了?!焙榉蛉四樕钒?,捂住了心口,不停念著佛,一旁的洪思禮此刻也沒有好多少,唯有洪靈蕓雖驚不亂,面色還算鎮(zhèn)定。
行著行著,少女就覺察到了不對,問道:“福伯,這馬車怎的這么慢?你沒打鞭子?”
看著車窗之外,后出的別家馬車,同樣兩匹馬竟比自家要快上許多,洪靈蕓心急如焚同時,皺眉不解:“車上還裝了別的東西?”
“蕓兒,我讓李木匠在馬車下方制了架子,放了三箱金銀……”洪夫人接口說著,語氣就有些得意洋洋,最終遺憾道:“可惜蕓兒只讓人打造了這一輛馬車,咱們一家三口,到了濟南,日子要過的緊巴巴咯……”
洪靈蕓花容失色,氣苦道:“娘,娘你糊涂啊?!?p> “蕓兒,你怎么給為娘說話呢?”洪夫人眉頭挑了挑,心道,這個女兒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一旁的洪思禮已然反應了過來,道:“靈蕓,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洪靈蕓嘴唇顫抖著,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外間傳來福伯的慘叫聲……
“爹,娘,不要!”噩夢戛然而止,蜷縮著的洪靈蕓突地驚醒,“啊……”
如明玉光潔的額頭,汗珠滾滾,頓如雨下。
“姑娘,你醒了?”正在伏案寫著請罪折子的慶陽知縣于斐,擱了筆,看向洪靈蕓的目光,柔和中就有些感慨,“這小姐機智過人,未曾想慶陽小縣也能出此璞玉。人言齊地多出才智之士,果然不虛?!?p> “大人是……于縣尊?”洪靈蕓回過神來,燦然明眸投去,就是一驚,連忙掀被而起,盈盈見禮道:“洪靈蕓見過縣尊大人,多謝縣尊大人救命之恩?!?p> 于斐神情蕭索,自嘲一笑:“慶陽城破,于某惶惶如喪家犬,有何臉面再稱縣尊?”
洪靈蕓櫻唇動了動,忍不住說道:“慶陽城破,非戰(zhàn)之罪,大人領數(shù)千孤軍懸外,而朝廷援軍遲遲不至,城破只是或早或晚罷了。”
于斐沉吟片刻,對著慶陽縣城方向,沉重道:“終究不能與城偕亡,于某愧對慶陽十余萬父老!”
洪靈蕓這時也想起自己遭難橫死的爹娘來,兩眼紅通通的,低頭飲泣起來。
“洪小姐,還請節(jié)哀才是?!庇陟骋姶?,嘆了一口氣,目光激賞地看著對面的少女,問道:“洪小姐接下來有何打算?”
洪靈蕓白皙如玉的臉頰,掛著兩行清淚,一邊以手背擦著眼淚,一邊就楚楚道:“爹娘罹難,我已無至親在世,只是濟南府城,還有一位表弟,我打算暫且投奔于他。”
于斐點了點頭,吩咐道:“劉伯,去給洪小姐封二十兩碎銀子,以當盤纏。”
見洪靈蕓開口似乎想要拒絕,于斐溫聲道:“救人救到底,你一個女孩子,到濟南府殊為不容易,若非本官要事在身,送你一程也是應該的。眼下,你獨身上路不能短了盤纏,你也莫要怪老夫慳吝,這一路兵荒馬亂,銀子多了都是禍端,你收下吧……老夫?qū)Σ黄饝c陽百姓,也對不起你洪家!”
說到最后,喉頭就有些哽咽,連忙頓住不言,卻是拱手,沖玉容悲戚的洪靈蕓一揖到地。
洪靈蕓只覺心底深處對于這位縣尊的潛藏怨氣,似一下子就散了許多,也沒再推辭,接過一個老者遞來的荷包,揣進懷中,看著神情悵悵的于斐,突然也是深深一揖,而后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洪靈蕓離去背影,于斐身形微震,不知何時,眼圈就有些紅了。
“真奇女子也?!币慌猿醺腻\衣校尉,久在金陵,見過不少風物人文,這時,冷如鐵石的臉色,就微微動容。
“陳校尉,咱們也上路吧。”于斐多年宦海沉浮,很快收拾了心緒,吩咐道。
“是,大人?!标愋N颈瓚Z道。
……
……
徐行卻不知洪靈蕓一家遭了兵災,洪靈蕓更是僅以身免,此刻他和李伯言還在以慶陽為中心,到處尋覓著洪靈蕓一家。
李伯言陽神道行,神念所及,自是綿延極廣,但畢竟不知洪家人相貌、氣息,一路按著徐行描述,找了幾個男女辨認,都是一無所獲。
二人這一尋就是兩天兩夜,仍是毫無頭緒。
徐行立身碧空,看著不遠處的茫茫天地,心頭就有些焦慮,這樣大海撈針,實在不是辦法,嘆道:“李道長,暫且罷了,我以后再慢慢尋訪吧?!?p> 李伯言無奈道:“只能如此了?!?p> 畢竟就算有神仙之稱的陽神真君,也做不到掐指一算,就知人在何處。
徐李二人落在一處荒蕪山嶺,崖巔上,正有一座山中樵夫用來歇腳的茅草亭,邁步而入。
李伯言道:“徐小友,之前忘了告訴你,貧道見證著國師劉基和陰司元武帝君,二人帶著十殿閻君登上符陽劍宗雁尾山,雙方已初步敲定斗劍事宜,斗劍之期約在清明后的第一個月圓之夜?!?p> 此界,也唯有坐擁十位陽神真君的陰司才有底氣,充當?shù)谌健?p> 徐行聞言,暫且掃去心頭尋人無果的沮喪,推算了下,離此時恰有二十天,問道:“雙方?jīng)Q定怎么比?賭注呢?”
“由雙方天仙聯(lián)手施展大神通,于濟水設五行擂,雙方自通法以上,各比五場,生死自負,之后凡修道之人再不許摻合兩國刀兵之爭,其他賭注,值得一提的也只有天書了?!崩畈阅眄氁恍?,嘿然道:“顧十方和國師可是各據(jù)六頁金頁天書,奈何玉頁天書不存,卻是一件雞肋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