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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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各自心中都有某些不愿意摒棄的東西,即使這個東西使我們痛苦的要死。我們就是這樣,就像古老的凱爾特傳說中的荊棘鳥,泣血而啼,嘔出血淋淋的心而死。我們自己制造了自己的荊棘,而從來不計算其代價,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忍受痛苦的煎熬,并且告訴自己這非常值得?!溈濉肚G棘鳥》
著宮殿建立千百年,縱使瓊樓玉宇,也難掩滄桑。
白安就站在承元后殿恍惚的陰影里,條理清晰的敘述,一字一句都干脆明了,承意天子單只是聽,眼神和表情都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他遇見太子的過程并不復(fù)雜,也沒有經(jīng)歷刺殺過程,更不知道這其中涉及的彎彎道道,所以,能說的的并不多。
一刻便全部交代完了。
以至于這涎香裊裊的后殿,之后都沉默進(jìn)沉郁的寂寞里。
很寂寞。
白安微微抬頭,眸光在天子已經(jīng)遍布皺紋的威嚴(yán)面孔上,不知怎的,就體味出來這三個字。
他心里嘆了口氣。
承意抬起眼,目光在下首的白安身上滯留半響,也不可見的嘆了口氣,眼里閃過一絲虧欠的感傷,卻也只是片刻,這外露的色澤便再次沉淀了下去,混成一團(tuán)郁郁的黑。
這時候,兩人忽然聽見殿外一片起伏的喧嘩聲,還伴隨著些哭音。
在紀(jì)律嚴(yán)明,禮儀完善的宮里,這是很不尋常的事。
也就是這種不尋常,便給了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桌案后的天子,果然,這位正在衰老的帝王,喜怒不顯的臉都變了顏色,連嘴唇都在隱約的顫抖。
喧嘩聲越來越烈,也越來越近。
急促的腳步聲涼涼的在殿外響起,回蕩著接近。
太陽打在檐宇飛斜的穹頂,滾燙的從窗柩外滲進(jìn)來,落在花紋繁復(fù)的地磚上,光影之下,莫名的森冷,直灌入人的骨髓里,仿佛孤立的寒冬。
“陛下——”
人影從殿外搖晃進(jìn)來,伴著一聲哀呼,直接撲在地上。
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身著待奉的蒼藍(lán)服飾,顫巍巍的趴伏在地板上,滿面淚痕。
如今的世道,這宮里卻是早已廢除君臣之間的跪拜禮多年了。
但這是個老人。
十歲不到便入了這宮墻的老待奉,在年輕時習(xí)慣了跪拜的禮儀,即使后來更改了過來,激動到極點的時候,卻是顧不了那么多了。
瞬間便顯露出了埋藏在身體里最深刻的習(xí)慣。
“陛下——太子殿下他——”老人哽咽一下,哭嚎:“去了——”
白安渾身一顫,太子死了?他有些不可置信,滿眼都是震驚。
這怎么可能?!
太子不是還在冶療么?洪老爺子都還在那兒!
其實,見過姬明安傷勢的白安,并不該這么驚悸,正在學(xué)醫(yī)的他,心里也明白那位太子的重傷程度。
可這事太大了!
華頤帝國的太子因刺殺重傷是事實,但搶救過來和不冶而亡的差別太大了。
前者還可以調(diào)合,后者卻只能不死不休!
華頤皇室順位第一繼承人死亡的影響也太大了!
這不僅僅是傷痛,還關(guān)系到華頤在國際上的地位和臉面。
上層人士人身安全的問題,如領(lǐng)土主權(quán)一般不能退一步,一旦在這件事上顯示出一點軟弱,姬明安就絕對不會是今年死的最后一個!
而政府上層官員和皇室人員大量死亡的后果,是直接內(nèi)亂。
白安心中亂成一團(tuán)糟,條件反色的去看書案后的天子。
年邁的帝王寬厚的肩膀仿佛一瞬間塌陷下去,承意仰著臉,一只手覆蓋在眼睛上,就那么僵硬的沉默著,他的表情一半掩埋在陰影里,仿佛一座亙古的雕像。
冰冷,孤獨,沒有生命。
白安怔在那里,仿佛聽見一聲發(fā)自靈魂的,哀戚般的嘆息。
這不僅僅,是一個失去了繼承者的帝王,還是個失去了兒子的,年邁的老父親。
自古天家多薄命,人間正道是滄桑。
……
直到白安被殿里待候的宮女領(lǐng)出殿門,刺目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都沒讓他晃過神來。
廊上有怪異的鳴聲傳來,先是急促又尖銳的高鳴,隨即又壓底成了沙啞刺耳的嘎嘎聲,下冷不丁鉆進(jìn)人的耳朵里,只讓人一個激靈。
白安一抬頭,便正對上只全身羽毛雪白鸚鵡,那家伙站在廊沿下勾金描銀的籠子里,略顯金黃的雙翅嘩啦啦的撲扇,敲著籠子上,看起來很是激動。
它頭上的羽冠扇子般豎起,金黃燦爛的冠羽盡數(shù)炸開,整只鳥都在驚恐又不安的上竄下跳。
“小葵花,怎么了?”給白安領(lǐng)路的小宮女提了提衣擺,秀麗的襦裙如水般柔順的蕩漾起來,一陣輕風(fēng)似的飄過去。
那家伙像是因為聽見了這聲音,瞬間老實了一些,不再張揚(yáng)的撲扇,卻還是叫。
“小葵花!”她似乎與這鸚鵡很熟悉,輕輕敲了敲籠子,軟糯柔和的聲音里帶了點兒寵溺又無奈的斥責(zé):“不要叫?!?p> 鸚鵡“。
鸚鵡揚(yáng)了揚(yáng)脖子,上面一圈米黃的絨毛,像是戴了掛鏈兒。
白安卻聽見了腳步聲。
迎面便遇見了一個女人,年輕的女人。
她穿著身踏雪尋梅的白衣,長裙,素紗,裙袖上幾點朱梅,卻像冰綃上濺了鮮紅的血。
艷的蒼涼又刺眼。
這是個會讓人第一眼只看見她的人,而忽略她容顏的女人。
她走過來,便是一襲冷香,帶著侵略般的貴氣。
這時。
卻聽那鸚鵡嘎然叫道:“太子去了!太子去了!”
聲聲刺耳!
他清晰地看到,女人僵硬了一下,就這么停頓在原地。
鸚鵡籠前的小宮女嚇了一大跳,剛想要斥責(zé),目光卻發(fā)現(xiàn)了停在不遠(yuǎn)處的白衣女人。
她更驚嚇了,身子整個兒的都抖了一下,急促的行禮,聲音有些慌張:“見過公主殿下!”
白安恍然。
這必定是那位即將出嫁的搖光公主了。
太子姬明安心心念念的,那位一母同胞的妹妹。
“見過搖光殿下。”他向著女人不吭不卑的點了點頭,隨后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請您節(jié)哀……”
搖光眼睫顫了顫,眼里隱隱閃現(xiàn)濕意,但下一刻,她重新抬起眼,眼底晦澀的水光便再不見蹤影,只是那張白暫美貌如雙十少女般的面容,顯出了一種更加深沉的堅毅和肅穆。
她向白安點了點頭,從他身邊走過去,仿佛攜著一股壓不倒的勢,她的身上似乎承載著極重極沉的,無形的東西,一步步的走遠(yuǎn)。
女人優(yōu)雅溫婉的背影走的很穩(wěn),纖瘦柔弱的腰肢筆挺,貴氣、毫不彎折!
仿佛,在那一瞬間,經(jīng)歷了某總深刻的洗禮,邁過了萬千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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