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夜,沒有夏日的燥,濃濃的涼意和著風灌入單薄的衣衫,胳膊起了一個個幾不可見的小疹子,她步子清慢慢走著。
沿路經(jīng)過人工湖,湖面上的小燈和噴泉輝映著,微風燥著拍打著湖面,水波波瀾瀾的聲音清晰明了。
這座城市,總歸帶著她的一些祈愿,留著一些東西。
涼意吹了不少的酒意,她胃里那種翻涌感少了些許。
夜里的巷子靜,偶爾會有狗的犬吠聲。
她一個人走著,鞋底落葉踩住的聲音,伴著偶爾的犬吠聲總算清凈了她一天的腦子。
身后黑影祟祟,她的注意力都散亂著放著。
越往深巷里走,那種濃厚的窒息感開始侵蝕著她,不安全的因子徘徊在她周圍。
蘇徵放慢步子,眉心皺的有些緊。
沒聽錯的話,踩在地上碎葉的聲音應該是兩聲。
只不過有人故意跟著她的步子節(jié)奏踩,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走,放了戒心。
深巷里像是兩個有頭有尾的空穴,來的聲音被擴大,她的耳力自然就清晰。
不對勁了。
不是巧合,
像是蓄意跟著她。
深巷里的風挺大,熟悉的氣息刺激著蘇徵的感官。
她猛的停住腳步。
身后不遠處的人,也跟著停下腳步。
伴著久違的粗口,似是帶著血腥和殺。
“小賤蹄子,今天你跑也跑不了了!”
男人蓄著酒,借著沿路偶爾縫隙里照亮的遠光燈,額前的那道長疤像是一條失了色的蜈蚣黏在鼻梁上,他猙獰著面目,手里還抓著翠綠色的酒瓶子。
蘇徵臉色發(fā)白,胃里的翻涌感時好時壞,待男人越來越近,背后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她顧不上其他,向深巷的出口處跑。
誰他媽能想到,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遇到蘇敬華。
那個給了她出生權利,卻時時刻刻想要她死的親生父親。
絕望,殘暴,孤獨,黑暗,漸漸吞噬著她,這深巷好似個密閉空間,將她封鎖,她在孤暗中尋求一線生機,卻被現(xiàn)實重重地絆了一跤。
那種窒息感,纏了她好久,像是要注入她生命一般,一直跟著她。
她以為,就要消失了。
結果今天卻偏偏全部涌上來,遠比之前更加惡劣地蠶食著她的腦子,負面情緒完全控制不住,淚水決堤,難以遏制。
腦子里破碎的畫面隨那個人氣息的接近而慢慢浮現(xiàn),她大口大口的喘息,才發(fā)現(xiàn)后背涼的徹底,濕了一片。
腳被石頭絆了一跤,她忍著痛,掙扎著爬起,硌人的樹棍被她胡亂地拿著又丟掉。
酒味和氣息越來越近,摸到那根被丟掉的木棍,狠狠地砸下。
蘇徵忍著痛,巷口的光亮給了她不少希望。
蘇敬華悶頭吃了一棍,腦后的疼痛感讓他徹底清醒,“跟你媽一樣賤!”
他罵著,蘇徵越往后退。
“我媽最后悔嫁的就是你——
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你現(xiàn)在就像沒人要的可憐蟲!”
蘇徵冷嗤,眉目里含著輕蔑和諷刺。
“我們從來都沒有要求做一個好角色,你卻做盡了壞人該做的事?!?p> “到頭來,倒打一耙的也是你。”
寂靜的巷口,蘇徵的話,被風卷入兩個男生的耳朵。
陸星擇撩了撩眼簾,熟悉的聲音帶著二月里的寒,無比清晰的落入他的耳中。
深巷一側,時而亮起的光清晰了眉目。
地上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像是在等死亡的宣判,一字一句地陳述著對面男人的罪狀。
心猛的一窒。
陸星擇沒想到,會在最初遇到的巷子口遇到蘇徵。
那個被冷戾包藏溫柔的女孩會在那樣僻靜的地方,等著危機發(fā)生,然而自己無動于衷,甚至連求生的本能都忘了。
不像初見時那樣的冰寒又倔強,此刻的她墜入深淵,無人近她。
心里好像有一種張力想要破繭而出。
闃無人聲的巷口,風輕輕聳動著,若有若無的光線被陸星擇捕捉,刀疤男臉上猙獰著魔鬼的笑容,一步一步靠近蘇徵。
身旁的栗發(fā)少年被驚動,“那不是蘇徵么?”
沈嘉南問出聲,身側已經(jīng)沒了陸星擇的身影,腳步聲離他漸行漸遠。
微光打在陸星擇的發(fā)絲上,反著亮光。
蘇徵仿佛在掙扎,黑暗的環(huán)境里她感覺自己四肢被禁錮,像是有重物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耳邊又想起醫(yī)生的話——
“你的病,只能自救。我的藥只是輔助作用,能夠讓你慢慢調(diào)和而已。”
面對蘇敬華的這種近身威脅,她仍舊覺得恐懼,四肢駭動。
“小賤人,就算我要坐牢,我也要拉著你媽和你這個短命鬼一起。”
他笑著,長疤在臉上匍匐著丑陋的姿態(tài)。
手抬起酒瓶,一舉砸向蘇徵。
蘇徵下意識地用手臂擋著,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
“嘭——”
東西撞擊破碎的聲音。
有人拉著她往后退了一步。
細碎的玻璃渣子有些刺入蘇徵的胳膊,有些疼,像棉線磨在沒愈合的傷口那樣隱隱作痛,但比起整只胳膊廢了要好太多了。
“沒事吧?!?p> 清冽又舒服的氣息,略帶獨特少年感的聲音——
“陸星擇?”
蘇徵離他離得很近,那一次搬書桌的時候,她聞到陸星擇身上有一種很舒服的氣息,記憶被拉動,她的心像是被吊繩下的吊車操縱著下來一截,鎮(zhèn)定了些。
蘇敬華身上的酒氣很重,瓶子和木棍撞擊破碎的聲音聽著,他惱羞成怒,斷截的瓶子被他抓在手里,又朝著蘇徵他們聲源過來。
身后的沈嘉南也跟著過來了。
巷口遇上瘋子,是常有的事。
只是蘇敬華暴戾成性,陸星擇和沈嘉南兩個人未必打得過。
她不想連累別人。
“真以為轉了學,搬了救兵,就能保你?!?p> “那也比,在你手里強?!?p> 蘇徵聲音發(fā)冷,陸星擇聽著面前的中年男人,心下沉了沉。
“你不介意,我就動手。”
陸星擇開口,像是征求蘇徵的意見。
尚有溫度的語氣,蘇徵低低說了一句:“他早就不是我該介意的人了?!?p> 似有失落。
從他變了開始,他就不再是。
陸星擇的棍子比較粗,挨了啤酒瓶一個暴擊以后,依舊完好無損。
蘇敬華的酒瓶只剩下半截。
棍子對瓶子,中年男人對青年,顯然處于劣勢。
空氣中似有棍子敲打的沉悶聲,蘇敬華被打了幾下,蹲在地上蹲著陸星擇的襲擊,漸漸沒了動靜。
蘇徵被擱在一旁,松了口氣。
今天這場危機,是她不曾想過的。她也不清楚,如果沒有遇到陸星擇和沈嘉南兩個人,她還能不能繼續(xù)安然無恙地去上學,去面對未來。
吊著的心,隨著蘇敬華漸漸哀嚎沉悶的聲慢慢落下。
“走吧,我們送你回家。”
蘇徵一個小姑娘,陸星擇也怕她再次碰上這樣的人,扶著她又起來了。
遠光燈時隱時現(xiàn)的光線交替在這座小巷,她面對著陸星擇,看不清面容。
身后沈嘉南似是帶著難言的提醒:“小心……”
黑影折射出褐綠色的光,她看見蘇敬華一躍而起,拿著斷了的酒瓶砸向陸星擇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