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無能,請夫人責(zé)罰!”婉如一臉羞愧的跪下,臉色漲紅。
她本以為,自己能拆穿柳氏的真面目,讓柳氏顏面掃地,灰頭土臉的離開??墒菦]想到,最終灰頭土臉的是自己。
她本想在主子面前好好的表現(xiàn),獲得主子的器重,結(jié)果卻適得其反,丟了主子的臉。
她辦事不利,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怎樣的懲罰?
婉如緊張的低下頭,心中忐忑。
“起來吧,你為主子打抱不平,何罪之有?更何況,她反駁的越厲害,證明她越心虛?!笔瘚啥饹]有怪罪,反而開口寬慰。
柳隨珠只是個侍妾而已,她還沒有放在眼里。不過,婉如這個性子,確實需要改一改了……
“奴婢只是氣不過……”婉如小聲的辯駁,仍有些不情愿。
“你氣什么?這不是很正常的嗎?”石嬌娥完全不以為意,道,“聲妓晚景從良,一世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生清苦俱非。”
“人們對待好人,總是會比較苛刻;而對待惡人,卻會格外的寬容。所以,聲妓如果從良,就會被人稱贊,被人輕易寬??;而貞婦只要有一點不妥,一生的清譽都會被推翻?!?p> “不僅如此,普通人想要修佛千難萬難,但殺人如麻的惡徒,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人性本就是如此,連佛都不可避免,你有什么好氣的呢?”
石嬌娥定定的看著婉如,沒有錯過她的每一個反應(yīng)。
她挑選的丫鬟,都是有一定優(yōu)點的。但畢竟不是世家培養(yǎng)的家仆,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缺陷。
就像婉夕,性子沉穩(wěn)有余,但經(jīng)驗不足,也不夠機靈。把乳娘張氏關(guān)進柴房,卻不知道派人把守,讓人鉆了空子,輕易滅口。
而婉如,有幾分小聰明,但卻不夠沉穩(wěn)。表現(xiàn)欲旺盛,城府又不足,很容易被人當(dāng)槍使。
她想要調(diào)教丫鬟,但她的時間不多,處境又危險,若是不值得培養(yǎng)的,倒不如早日換掉,也免得跟在她身邊,哪一日就枉死了。
“那好人不是很吃虧?”婉如愕然的抬頭,表情詫異。
“確實吃虧,那你是想當(dāng)好人,還是惡人?”石嬌娥略一停頓,又看向了同樣是貼身大丫鬟的瓊瑩和瓊?cè)A。
四個貼身大丫鬟,她最看中沉穩(wěn)的婉夕,對外打理一切事物,也都喜歡吩咐婉夕去做。
而婉如,性格跳脫了些,卻頗為機靈,總是唧唧喳喳的,問題也特別多,臉上的表情非常鮮活,只要有她在,憑空就添了幾分生氣。
至于瓊瑩和瓊?cè)A,年紀(jì)略小一些,性格更為羞怯,話也少的可憐,倒是吩咐的事情都做的不錯。
“奴婢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壞人。奴婢就想不被人欺負(fù),好好的伺候夫人,好好的活著?!蓖袢缦肓讼?,靈機一動的回答。
她算是耍了個小聰明,兩個答案都不選,不管夫人想聽哪個,至少她答的不算錯,而且還小小的拍了個馬屁,表了表忠心。
瓊瑩和瓊?cè)A都沒有回答,神情有些怯怯的,臉色還略帶茫然。
石嬌娥在心中嘆息了一聲,還是無人可用啊,到底是半路挑選的丫鬟,總有不盡人意之處。
不過,已經(jīng)很好了,該知足了。
……
一江之隔的北邊。
大軍營帳之外,楚陽背手站于陣前,望著江水怔怔地出神。
他覺得自己最近很不對勁,總會莫名其妙的分神,還會不自覺的想起那一幕——石嬌娥展開雙臂,側(cè)身傾倒,準(zhǔn)備跳入滾燙的沸水中。
只要一想到這里,他的心就會一陣揪疼,不自覺地產(chǎn)生一股后怕。
他怕自己當(dāng)時再晚一秒,她就真的跳進去了,死在他的手中。
楚陽不是青澀的毛頭小子,他知道這種情緒意味著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會動情,而且還是對一個有夫之婦。
做為一軍統(tǒng)帥,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心如磐石,把兒女情長放到了國家大義之后,卻沒有想到,他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
天色漸漸的黯淡了下來,楚陽也逐漸收回了思緒。他與她,終究是身份有別,一輩子都沒有可能了。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條永遠(yuǎn)無法跨越的鴻溝。
那條鴻溝,是石嬌娥親弟弟的性命,是他手中染上的鮮血,是石嬌娥對他的刻骨仇恨,是兩軍之間不可調(diào)和的敵對。不管有再多的借口,再多的理由,也無法抹滅。
想到這里,楚陽心中一慟。
那樣一個世家貴女,本應(yīng)該一輩子享盡嬌榮,卻在戰(zhàn)亂中成了他的俘虜。不管別人看到的是什么,他看到的卻是那個女人的驕傲與堅韌:就算成為了俘虜,仍然努力的好好活著,想要堅強的站起來,即便面臨死亡,也要驕傲的昂起頭顱。
如果沒有遭逢亂世,這樣的女子足以做楚氏的宗婦。更何況,同為名門望族,世家之間聯(lián)姻頻繁,他和石嬌娥未必沒有可能。
想到這里,楚陽眼里的冷漠漸漸褪去,臉上不自覺的染上笑意。
兀的,大軍中傳來了一陣號角聲。
“敵襲!”有士兵大聲呼喊。
楚陽瞬間從遐想中驚醒,飛快的提起長劍,往營帳中奔去。
終于來了!
他等候了多日,一直不敢松懈,韓秀這無恥小人,終于還是按捺不住了!
從簽訂停戰(zhàn)協(xié)議開始,他就知道這次偷襲不可避免,以韓秀的性格,不可能講什么信義!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韓秀竟然還有幾分耐性,沒有在當(dāng)天夜里就偷襲,而是拖到了現(xiàn)在……
“殺!殺!殺!”無數(shù)的士兵大聲齊吼,攜帶著滿腔熱血,朝著敵人悍不畏死的沖去。
沒有一個人退卻,即便前方面臨的是死亡,這些彪形大漢們,仍舊堅守著信念,義無反顧的沖向前方。
“殺!殺!殺!”兩方人馬交織在一起,熱血飛濺,殘肢散落,濃郁的血腥味,仿若人間地獄。
這就是戰(zhàn)爭。
沒有誰對誰錯,只是為了各自的立場,卻需要以生命相搏。
楚陽天生悍勇,無一合之將,所過之處,敵人無不膽寒。
“撤,快撤!”小將心生退怯。
韓秀派來的人馬,本意是為了偷襲,打北晉將士一個措手不及。如果可以,最好能取了晉王的首級。
可惜,他們才剛摸進軍營,就被晉軍的崗哨發(fā)現(xiàn),并且一陣窮追猛打。
南湘的將士,偷襲或許是一把好手,但正面對敵卻缺乏勇猛,在北晉的攻勢下,很快潰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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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聲妓晚景從良,一世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生清苦俱非。(本句來自《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