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悠悠的停在了府邸的門口。門口的仆人們看著馬車上的人,立刻跑到臺階下,等著馬車停下。然后一個人跪在地上,一個人站在馬車旁。坐在馬車上人習慣性的將手伸出來,被站著的那個下人托住手,一只腳伸出去,踩在跪著那人的背上往下走去。跪著的那個下人忍受著下車之人并不沉重的身體,待到此人走進了府門,才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唉唉,今天大人似乎有些不同,這走起路來,可是威風多了?!眲偛攀塘⒃谂缘南氯说靡獾恼f道,好像走起路來威風八面的是他一樣。
“這你都不知道,大人這次升官了?!?p> “什么官?”
“叫什么...司空來著?!笨磥硭膊淮_定。
“司空,這個是管什么的?怎么之前沒聽說過?”
“這個官可厲害了,管的就是趙國的錢袋子,就像是管家似得。”
“那不對啊,管家還能管得了大人的錢袋子,應該說像是大夫人一樣才對?!?p> “還大夫人,你以為咱家大人是女人?。俊?p> “我可沒說啊。你別亂說?!?p> “我哪里亂說...”
“...”
趙成當然不知道,自己剛剛升任的官職,成功挑起了門口的兩個下人的口舌之爭,相信一會可能就會進行全武行。然而,已經成為趙國財政管理者的趙成,現(xiàn)在是沒有心思管理自己的兩個下人的,而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散起步來。
事情就是這么突然,當你完全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從天而降。他還記得,當龍臺里,趙雍決定讓自己成為第一任司空的時候,趙成整個人都陷入到了錯亂之中。如果說,趙雍親政之初說出這些話,他肯定是相信的,但是現(xiàn)在,總讓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是,到底哪里有問題呢?
趙成對于生活是非常講究的,這也得益于他經營有方,在喜歡經商趙國國內,他也做起了生意。而且因為他身份特殊,很多人都照顧生意,所以他也不用擔心吃穿用度,所有都是非常高檔的。就連府邸,都是營造的別有特色。
趙成穿行在花園之中,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看著風景。忽然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正扶著走廊,慢慢的往前行走。他的旁邊,跟著一個侍女,看起來有點擔心這個年輕人,不時的想要上前去扶他,但是年輕人卻總是示意不讓她過來,依然咬著牙堅持自己前行。
趙成背著手,看著他慢慢的站起身,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便悄悄走過去,對侍女說到:“蓮兒,為何讓李先生獨自行走?”
李兌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見趙成站在自己面前,一臉嚴肅,帶著上位者尊貴。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有些嫉妒,不過瞬間就變成了敬畏,盡量讓自己行了個禮,有氣無力的說到:“這倒不是蓮兒姑娘的問題,而是小子覺得身體已經日漸痊愈,于是試著獨立行動,不再給大人添麻煩?!?p> “無妨,當日既然能夠相遇,也算是一場緣分,況且青年才俊,本就是國家棟梁,老夫也不會見死不救?!?p> 原來,當日趙成野外打獵回來,路過茅草屋,本想休息一番,沒想到正好看見奄奄一息的李兌。他見李兌樣貌清秀,不像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遂起了愛才之心,將其救回,并精心照顧,并請名醫(yī)為期診治,很快就脫離了危險。
李兌向趙成訴說完自己的身世后,希望趙成能夠幫著自己尋找蘇秦。然而趙成再去尋找蘇秦的時候,并沒有半點線索。李兌因為自己身體尚未完全好轉,只得一邊在趙成府上借住,一邊等待蘇秦的下落。
“小子慚愧了,不知道大人此來,是不是有了蘇兄弟的下落?!崩顑逗挖w成順勢坐在了走廊上,兩個人聊了起來。
“你且放心就是,只要你蘇兄弟還活著,只要他還身在趙國,相信一定會有消息的。畢竟在趙國,大家都給老夫幾分薄面。”趙成說到。
“對了,還沒忘了恭喜老大人執(zhí)掌機要,從此可以輔佐君上,成就不世功業(yè)了?!崩顑墩f著就要行禮。
“慢來慢來,坐下說話吧。”趙成趕緊抓住他,讓他安穩(wěn)做好,苦笑說道:“所謂輔佐君上,這是本分,吾乃趙氏宗親,君上的叔父,先君的兄弟,就是為了這趙國江山,讓吾去開邊拓土,也是分內之事?!闭f完他搖搖頭,“但是這不世功業(yè),可是沒這么好立的,吾只希望能夠守好祖宗基業(yè),就已經謝天謝地了?!?p> “老大人這是謙虛了。”李兌說到,“小子雖然不是什么良才美玉,但是這道理還是懂一點的。當今君上銳意進取,一意革除舊弊。而且聽說,君上有意改革軍制,北掃中山,乃至三胡。果真如此,那么當今君上之功業(yè),將比肩簡、襄,成為一代明主,即使問鼎中原,亦未可知。”李兌一邊說,一邊眉飛色舞。能夠生在這樣一個時代,對于他來說,其實恰如其分,因為只有這樣的亂世,才能讓他展示自己的才華和心中所學。
“比肩簡襄嗎?或許吧。”趙成有些悶悶的說到。仔細想想,這個侄子雖然沒有繼位之前,表現(xiàn)的比較單純,沒什么心機,但是繼位之后,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城府之深,簡直讓趙成面對他時,都覺得要提防一些。若不是后來多方探查,沒有線索,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的話,他甚至覺得這個趙雍是個西貝貨。
李兌是個善于察言觀色之人,看著趙成雖然手握重權,卻悶悶不樂,心領神會,知道他有難言苦衷,遂小心翼翼的說到:“小子承蒙大人照顧,一直有心報答大人,若是大人有什么差遣,小子但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狈凑乙彩且粋€文弱之人,總不能讓我去干什么殺人放火的事吧。
趙成看看李兌,心想此人既然是路遇搭救,應該不是什么政敵陷害他搞的陰謀,以后肯定是要自己提攜了,如此,也就沒什么好顧忌的,遂斟酌一番之后,緩緩說道:“此事說起來,倒也是我多慮了。但是我始終覺得,君上讓我當這個司空,好像又是擺了我一道啊?!?p> “老大人為何如此認為?”李兌恍然大驚,他一直覺得,趙成是趙雍的叔父,才讓趙雍放心將這個財政大權交給趙成,但是從趙成的話語里,好像兩個人已經有了嫌隙。否則,為何趙成要說是“又”擺了他一道呢?
“此事說來話長?!苯酉聛?,趙成就從趙雍醒來之后,將自己任命為總管葬禮的管事說起,一直說到今天的任命。李兌一邊聽,一邊想,想通過趙成的描述,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他一直頗為自負,對于這種事情,向來是不愿意低頭,所以他聽得格外仔細。
“聽老大人的意思,君上似乎對于大人格外關心,但是這種關心,卻處處透著邊緣的味道。”李兌敏銳的感覺到,趙雍似乎在用于不用趙成之間,有很多的布局。
“是啊,按照新君繼位,如果真的想要重用某人,肯定要將要事托付于他。雖然治喪誠然也是大事,但是與政務想比,還是沒有多少作用的,因為喪禮一過,誰還記得你是干什么的?若是說此時君上對我沒什么堤防,那也算老夫白活這么大了。”趙成說到,他搖搖頭,“若真是如此,恐怕這個司空的位置,我是做不得了,否則,早晚被人陷害。唯一所懼怕的,就是怕我趙國,重蹈晉國之覆轍啊。”
李兌稍微一愣,然后驚醒般的點點頭,他知道,趙成所說的這個覆轍,是一個著名的公案。
周平王宜臼二十六年,晉昭侯把曲沃這塊土地封給了叔叔成師,成師這一脈就被稱為曲沃桓叔。周桓王四年,桓叔的孫子繼位,稱為曲沃武公。
由于曲沃這塊地方水土肥沃,資源豐茂,所以曲沃很快強大起來,到了武公這一輩,已經足以傲視晉國了。于是,武公的野心日益膨脹,終于在周桓王十三年冬天,誘殺了晉小子侯,即當時的晉侯。但是由于周桓王派虢仲率兵討伐曲沃武公,武公只好退回曲沃,周桓王于是立晉哀侯之弟,也就是小子侯的叔叔公子緡為晉的國君,曲沃未能吞并晉國。
但是,賊心不死的曲沃武公謀劃多年之后,終于在周僖王四年又伐晉侯緡,并滅之。這次他非常注意走上層路線,用搶掠來的珍寶器物賄賂周僖王,周僖王一看他這次挺上道,就任命曲沃武公為晉君,列為諸侯。曲沃桓叔姬一系徹底打敗姬仇一系,奪得晉國正統(tǒng)地位,從曲沃冊封開始算起,前后共有六十七年的時間,由于武公從曲沃入主了晉國的都城翼城,所以史稱曲沃代翼。
然而這并不算完,曲沃代翼之后,從戰(zhàn)爭中成長起來的曲沃桓莊一脈的晉國公族們,開始做夢廢掉當時的晉獻公,再上演一次曲沃代翼,但是晉獻公先發(fā)制人,率先滅掉了曲沃晉國公族,無論是晉文侯一脈,還是親近如桓叔、莊伯一脈,殺的殺,逃的逃,以至于晉國從此再無公族。晉國公族退出了晉國政治舞臺,以至于從此以后,“不續(xù)群公子“已成國策,到晉文公稱霸中原時,設立了三軍六卿制,也就是晉國六卿的雛形,一直到三家分晉。
這里趙成所擔心的,就是害怕趙國再次上演晉國“不續(xù)群公子”帶來的六卿亂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