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鮮魚魚燴

　　大宗伯姬齡的府邸就在王宮外不遠(yuǎn)處，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種了些許花花草草，與姬武的府邸還有些相似之處。

　　姬武回想起來，自己的府邸，似乎是十五歲束發(fā)的時候姬齡為自己監(jiān)造的，都沒讓司空府插手。

　　姬齡得到家老的通告，帶著三四個寺女出來迎接他，而姬武則是帶著季泠顏浠和他的貼身豎人豎離。

　　這么奇怪的組合肯定不合禮制，但姬齡沒說什么，先不說他對姬武的喜愛，那兩個女子又豈是凡人，豎離更是在他府中長大，在他這里沒那么多講究。

　　“快進(jìn)來，嗯，兩個淑女都帶來了，殿下果然知道老夫的心意?！奔g捋著他的長須，很是欣慰，姬武向他行了一禮，身后三人也是恭敬行禮，這是姬武的長輩，晚輩禮少不得。

　　姬武帶的贄（禮物）是新酒七甕，蔗糖兩箱，還有一盒新紙，都由姬武府上的豎人交給姬齡身后的寺女，一行人進(jìn)了正廳，姬齡安排他們依次坐下，又有寺女奉上茶水，姬武則是四下打量著這屋中的擺設(shè)。

　　相比顏家，姬齡這里可真是清貧了些，擺設(shè)都比較樸素，寺女來來去去也就那四五個人，豎人們在忙碌著要擺出宴席，比起姬武自己府中，倒是多了幾分暖意與溫馨。

　　“王叔，侄兒去膳房看看，許久沒見常伯了，給他也帶了些酒。”聊了會兒不痛不癢的事情，姬武就坐不住了，這地方禮節(jié)繁多，這還是在姬齡家里，要是換個地方，姬武怕是要被禮節(jié)給煩死。

　　姬齡自然知道他想著什么，無奈一笑：“去罷，年輕人的性子，我知道，嗯，豎離你跟我來，有東西交給你?！?p>　　姬武對姬齡歉然一禮，自己離開了正廳，兩個淑女則是被姬齡允許進(jìn)入他的書房，不太愿意跟他去轉(zhuǎn)悠，他只好一個人提著兩甕酒，一盒糖，去膳房方向找常伯。

　　好一會兒都沒找到，姬武叫過一個豎人：“可知道常伯在哪里？”

　　那豎人急急跪下，答道：“殿下，常伯在左邊的膳房中，正在做魚燴?！奔湫π?，連這府中的豎人都知道這回事，想必自己喜歡吃那臭臭魚燴的事情在這洛邑就沒人不知道。

　　“你去忙吧！”姬武轉(zhuǎn)身，進(jìn)了左邊的膳房，寬大的桌上擺著雞鴨魚肉，用三足鼎下方燃著柴禾，黑瘦的常伯時不時將些許調(diào)料放進(jìn)鼎中，不多時，鼎內(nèi)就飄出記憶里那種臭臭的氣味，姬武哭笑不得，這口味怎么能那么重？

　　“常伯，我來看您了?！奔鋵⑹种械木坪吞欠旁谧郎?，笑著喊了一聲，常伯轉(zhuǎn)過身來，看見是姬武，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個笑容，朝著姬武就要拜下去，姬武趕忙拉住他：“常伯莫要多禮，對了，還有沒有魚，我給您也做一碗魚燴?！?p>　　這一番動作要是放到外間，那就是姬武失儀常伯失禮，此時兩人都沒甚在意，常伯也任由姬武扶著他坐在一邊的木墩上：“幾年沒見，殿下也長成謙謙君子了，確實沒讓王后失望，老頭子也放心啦！”

　　姬武心中微顫，但表情卻沒變，不動顏色道：“常伯也認(rèn)識我母親么？”說著他就去抓在小池中臨時養(yǎng)著的魚，兩下敲暈，一雙手上下翻飛，魚鱗內(nèi)臟什么的很快就被剔除，常伯伸手想攔，可姬武已經(jīng)在切魚片了，只好忐忑著收回手臂。

　　“王后是醫(yī)女，當(dāng)年王上召老頭子入宮給王上做燴，突發(fā)病征，就是被王后救下，”常伯唏噓不已：“后來王后族人被人誣陷造反，全族被殺，老頭子也差點兒就隨王后一起去了?！?p>　　常伯指著脖頸處的一道猙獰傷口：“可惜沒死成?！?p>　　姬武笑道：“母親生性善良，必然不會愿意常伯不惜命，若真如此，她往日又何必救下您吶？”一天之內(nèi)就接收到那么多關(guān)于王后的信息，姬武心中憤懣越發(fā)熾烈，這事情，他一定要查下去！

　　將魚肉剔刺切片，卻找不到鍋，或者說找不到姬武想要的鍋，倒是鼎、鑊(huo)、甑(zeng)、甗(yan)、鬲(li)這類應(yīng)有盡有，姬武只好選擇了比較像鍋的鑊。

　　他將魚肉與冷水一起下鍋，反正只能煮清湯，他顧不得那么多，隨后又加了些路上采來的野薄荷，加了些鹽，剛熟就被他起鍋，盛了一碗凡在常伯面前。

　　“常伯，您試試。”姬武遞給他一個小木勺和一雙筷子。

　　“這……”常伯看著奶白色的魚湯，眼中明顯有意動之色，表現(xiàn)出來的動作卻有些忐忑，怎么可能不忐忑，那可是王長子，地位比他這個國人高了一大截。

　　姬武笑笑：“莫得拘謹(jǐn)，若是常伯覺得好，今晚就做這個給那些老頭們吃，將之前小鼎里面的都換了就好?！?p>　　常伯聞言點點頭，喝了一口湯，眼睛亮了一下，隨后又夾起一小塊魚肉放進(jìn)嘴里，嚼了兩下，還沒咽下去就連連叫好：“這個好吃，雖有些腥味，但是相比那鼎中的雜湯，可是好多了，殿下當(dāng)為天人吶！”

　　“哈哈，常伯認(rèn)可就好。”姬武笑著走了出去，不多時又拿著幾個黃色塊莖回來，放到水中沖洗了一下：“沒想到齊桓公討伐山戎時候的帶回的南夷之姜這里也有，常伯啊，放一些去去腥，本君去找宗伯談一談母后的事情?！?p>　　“是，是，殿下慢走?！背２Ь吹貙⒓渌统錾欧浚缓笥只貋碜聊ゼ渥龀鰜淼那鍦~，就放了點草葉和鹽，就那么鮮香，這還真是神奇啊，老人研究了一會兒，就開始做膳，之前的那一碗，早被他吃完了。

　　姬武回到正廳中，大司馬車焗、太宰顏醒、大司徒王孫輒都來了，天子六官除了成則與公儀奢，竟是齊齊來了這里。

　　一眼望去，都是耿臣，還有幾個人他不認(rèn)識，但似乎都見過，應(yīng)該是他們屬下的大夫，被他們帶來混個臉熟。

　　“王弟見過王兄?！奔湔胫?，轉(zhuǎn)身卻見一個穿著王子服飾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側(cè)，正在行禮，腦袋垂著，姬武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很快就認(rèn)出來，這是自己的三弟姬璽，也就是王叔子。

　　姬武回了一禮：“叔弟怎么也來了，嗯，來，這邊坐?！奔渑c姬璽沒有太多交往，以往相見的時候也是有禮有節(jié)，此時見到，卻也不好像以往那般冷漠，省得人對他們說三道四，再說了，這也是姬齡請來的客人。

　　姬璽長得像周王，與姬武坐在一起的時候倒是還算得活潑，當(dāng)季泠顏浠回來落座以后，他就有些躁動，姬武奇怪，但又不好問，只認(rèn)為他是尷尬，于是換了下座位，好將他們隔開，至于姬璽復(fù)雜的目光，姬武壓根沒發(fā)現(xiàn)。

　　很快府中豎寺就上菜了，每人三鼎三簋，雖不合制，但任誰都知道姬齡的脾性，也沒人不滿，倒是對那清淡的魚燴很是有興趣，個個都要詢問一番，姬齡只好將常伯叫來，在姬武的暗示下，常伯將這魚燴認(rèn)作是自己所創(chuàng)，引來一陣驚嘆。

　　唯有季泠盯著抓著姬武的手臂，輕聲道：“兄長，這又是你的杰作吧？”

　　姬武微微點頭：“回去給你們做，可不要說出去，為兄還等著常伯給我做大廚呢?！奔俱鲆苫蟠髲N是什么東西，但姬齡已經(jīng)開始敬酒，她只好先作罷。

　　這一餐可謂是姬武回都來最為滿意的一餐，這宴席開始便是食不語，一群人很快吃完，就有寺女奉上酸湯，大家伙一起聊了聊政事。

　　然后姬武向他們展示了新制的鎧甲，至于器械，姬武賣了個關(guān)子，沒有透露，他尋思著要不要找個諸侯對練一番。

　　飯后，季泠顏浠隨著顏醒走了，姬武則是留在了府中，開誠布公的向姬齡提出了自己想要知道關(guān)于自己母親以及姜氏一族分支的事情。

　　姬齡臉色沉重，想了好久，長嘆一聲：“既然你想知道，王兄也準(zhǔn)允了，老夫就將事情始末說與你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