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武回到王城的時候，成氏宗族已經(jīng)盡數(shù)被王室囚禁，陷之于囹吾，其土地，家財被盡數(shù)抄沒，充于王室倉廩，成氏大宗，一夜之間就消失在洛邑之地。
姬驕被囚禁在他那已經(jīng)被燒得殘破不堪的府邸中，周王宣稱這是為了讓他好好反思行止不慎的代價，聽了這段話，姬武就知道周王要放過姬驕，至少姬驕不會死在洛邑。
姬武對此不甚在意，作為周室次子，姬驕是有些特權的，周王會放了他，但往后可就管不了他了，兩兄弟從母輩那里承接下來的仇怨也必須解決，單是母親的冤屈，姬武就絕不會放過姬驕！
至于成則，無論從哪個角度開脫他都活不下去，之前那些破事都會被西周公和公儀奢按到他頭上，就算他想活，也再沒機會了。
姬武進城就去了周王宮，守衛(wèi)王城的虎賁已經(jīng)換了一遍，是顏柯按照姬武命令遣回王城，交由顏醒管制的銳卒，這些人從步卒中選拔出來，都是些精壯漢子，見姬武進來，無不恭敬行禮。
姬武沒有絲毫停留，在宮中豎寺的引導下，直接去了后殿，在殿外見到了周王，周王正坐在臺階上看著天發(fā)呆。
“兒臣見過父王！”姬武放低聲音，輕輕呼喚了一聲。
周王轉身看看，神情落寞：“王兒回來了，唉，早知如此，當然發(fā)現(xiàn)他聯(lián)合大巫醫(yī)謀害于父王的時候就該將他揭發(fā)！”
姬武走過去坐在周王身邊，輕嘆道：“父王已經(jīng)給他悔過的機會了，甚至用《常棣》提醒與他，無須再為之傷神?！?p> 周王搖搖頭：“無論做過什么，始終是一人的兒子，你們?nèi)?，本該是相親相近，卻鬧成現(xiàn)在這般，為父殊為心痛吶！”
姬武心中硬氣稍稍軟化：“父王何須糾結過去的事情，仲弟之錯，在于他本無周王之德，卻有成王之志，不修身，不修心，”
“拿王祚責任當做兒戲，非要惹出這種鬧劇，現(xiàn)今既然已經(jīng)落敗，大不了還他留他一條性命逐出王畿，也算念我等父母兄弟之情！”
周王眼睛發(fā)亮：“你這話可是真心？”
姬武認真點頭，心中卻是嗤笑，這怎么可能是真的，他只是不想背負不孝的壞名聲，但，不對父親孝順是不孝，難道不對母親不孝順就不是不孝了嗎？如今的周王已經(jīng)管不了很多事情了，還不如讓他安安心心過日子。
再說自己與公儀家，成氏的仇怨只有那么幾個人知道，與姬驕母子的仇怨，就連周王都沒想到自己的反應會那么激烈，出了王畿之地，就算姬驕死了都沒人會搭理。
周王捋著白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公儀家怎么辦，姬驕畢竟是公儀家女子的后代，此事雖然與公儀家扯不上關系，但兩家總有些關聯(lián)……”
姬武搖搖頭：“洛邑已經(jīng)夠亂的了，需要有些人證明王室是寬容的，這公儀家就不錯，更勝在他們沒有參與進來，否則公儀家只有家破人亡的后果，這太陽烈了些，父王回殿中吧？”
周王點點頭，在姬武的攙扶下站起來，另一手扶上老內(nèi)侍，顫顫巍巍向里面走去：“這事后處置就你來做決定罷，總覽處置完畢之后交由為父蓋??！”
“兒臣遵命！”姬武輕聲應下，這善意，他也算是接下了。
姬武隨后便出了宮，周王叫他回來更像是圖個心理安慰，他也就沒再多做停留，在外許久，也該回府中去看看了。
與姬驕氣勢洶洶來搗亂的時候不同，姬武府中已經(jīng)恢復平靜，府中豎人寺女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季泠與顏浠依舊與潯溪一起在后院里玩鬧。
相比以往，此時多了個小女孩，就是姬武從封地帶回來的薔，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季泠的弟子，每天學習辨識草藥和辨別穴位。
“兄長！”“武哥哥！”“大哥哥！”“嘁……”
一個正常稱呼和兩個比較親昵又有些胡人氣息的稱呼中間夾雜著一個不和諧的音調(diào)，不用說就是潯溪，姬武上前把她從樹上拽下來，氣得小蘿莉哇哇怪叫又無可奈何，另外兩大一小三個女孩則是看著笑，也不上來勸阻。
“大壞蛋你放開我，放開我！”潯溪兀自在空中掙扎，姬武抓著她布衣的后領，將她提了起來懸在半空。
姬武黑著臉：“你來我這里混吃混喝，還要給你治病買藥，給你糖吃，你出口就是惡徒，閉口就是壞蛋，要不是看在墨子大師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給扔出去了！”
“哼！”潯溪在半空中雙手抱胸，很是不屑的樣子，姬武翻了個白眼，把她往樹上一扔，也不管她會不會被摔成餅，自顧自領著另外三個女孩進屋去了。
隨后外間就傳來潯溪的罵聲：“大壞蛋，混蛋，大惡人……等老頭來了，讓他好好收拾你！”
姬武笑笑，沒把這威脅當回事，從后腰拿出一個小布包，從里面拿出三個小玩意兒，放到桌子上，幾個女孩的眼睛亮了。
姬武指點著桌上的三只小貂：“白色的給泠兒，黑色的給浠兒，黃色的給薔，嗯，至于外面的那只，我捉了一只松鼠，咳咳，本想給她老鼠來著……”
女孩子們帶著寵物離開了這里，姬武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疲倦涌上心頭，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等晚間被季泠叫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膳時間了，幾個人吃的都是季泠做的藥膳，除了潯溪噘著嘴以外，其余人都是津津有味。
“小屁孩你還挑剔！”姬武把碗推過去，將木勺強行塞在她手里：“洛邑那么多人想吃還吃不到的東西，你可別給我浪費，不然明天你就搬出去，最好去要飯！”
要是一般女子，可能已經(jīng)哭了，潯溪只是撇撇嘴，然后苦著臉舀起藥膳往嘴里塞，順帶還嘟嘟囔囔，姬武不聽都知道她在罵自己，但也沒說什么，他還要去探望姬驕和成則呢，根本沒心思搭理她。
吃完飯，姬武就帶著廉野和他的親兵羨去了周獄，廉野昨日收拾了成則，羨則是領兵收拾了姬驕，雖然都是間接的功勞，卻也都受到了周王的獎賞和升遷，廉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大夫，羨則從下士升為上士，位列士人頂層。
廉野升遷之快讓人咋舌，羨則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那頭熊，才會有如今收獲，說起來，這也是個很機靈的人，姬武已經(jīng)想好了要把他安排在哪里，只等此間事情平定下來，就會馬上做準備。
周獄是姬武對大獄的叫法，實際上周朝的牢獄名叫囹圄，還有的叫圜，看起來甚是簡陋，里面卻應有盡有，這里本該由司寇管轄，現(xiàn)如今司寇就在獄中，卻成了囚徒，讓人可嘆世事之無常。
成則是“上等”囚犯，因此獄中給他準備了四面青石的囚牢，姬武到那里的時候，他只是呆呆坐在堅硬石床上，似乎還在想著自己為什么會失敗。
“大司寇似乎很閑?。俊奔涞穆曇粼诳諘绱螵z中顯得分外突兀，周獄很少關押人犯，也算是王室在落魄中的一種幸福吧。
成則眼珠轉了一下，撇向石墻背后的空間，見到是姬武，他一下子躥起來，跳到石墻跟前，使勁撓著墻壁：“殿下，殿下饒命，臣不想死，臣還有很多秘密，天子六工是公儀奢燒的，廉野司馬殺人的案子是西周公安排的，與臣無關，無關??！”
姬武往前走了一步，聲音冰寒：“或許，你還應該告訴我，這是誰的謀劃！”
“是三公，太師太傅太保他們的計策，就是為了誣陷殿下，讓殿下在王上面前失德！”
“噢？”姬武眉頭一挑，淡淡道：“那么，店鋪中殺人的到底是誰，還有，指使稟糧官殺人的又是誰？”
成則卻是不上當了，突然冷靜下來，雙手也不再往石墻上抓撓：“若是臣說了，殿下會放過臣嗎？”
姬武的聲音斬釘截鐵似冰如雪：“不能！”
成則就是在做夢，不提他為姬驕做過的事情，單是謀逆一事，就再無他的活路，外加姬武給他籠絡的諸多罪名，別人攀咬出來的罪名，已經(jīng)夠他死很多次！
“殿下，店鋪中殺人的是成顥，他被我送到趙國去了，那，那指使稟糧官殺人的是司農(nóng)，只有他才方便威脅左右大都和稟糧官！”
姬武覺得甚是厭惡此人，冷笑一聲：“那么多事情，誰知道你所說是真是假？再說了，即便你說得再怎么天花亂墜再怎么攀咬，到了最后，這些罪行也都會掛在你身上，當然了，你死了以后我會以為你報仇，放心罷！”
成則面露驚慌之色，使勁抓著那堅硬的石墻：“為什么，殿下，臣對殿下是忠心的啊，臣可以將以往的事情全部告訴殿下，只要殿下饒臣這一命，臣往后再也不出現(xiàn)在殿下面前！”
“為什么？”姬武似乎在嗤笑，又如嘲諷，更像是在回憶：“大司寇忘了嗎，我是誰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