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武兄妹兩人來到滎陽城外追上虎嵐龍驍?shù)臅r候,他們還沒進城,就躲藏在路邊的樹林中。
“王上,公主。”虎嵐龍驍走過來,瞥了一眼他們身后的五十名虎賁騎兵,似有些疑惑。
姬武擺擺手,示意他進入林中再說,林子里藏著千余騎兵,人馬混雜在一起占地一大片,姬武微微皺眉:“這種地方,實在不利于隱藏,罷了,此時天都黑了,也就別在意那么多,往后藏兵,務(wù)必深入樹林,戰(zhàn)馬的響動太大了?!?p> 且不說時不時傳出響鼻聲,單是戰(zhàn)馬身上濃烈的腥味就會被感官敏銳之人察覺,藏匿之道,從來都是能藏則藏,不愿向人透露出半點端倪,虎嵐與龍驍顯然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
“臣等明白!”
“嗯,有沒有消息傳來,對方是什么人摸清楚沒有?”姬武很關(guān)心那個能給嬴涉提供后臺的人,不把周室放在眼里很正常,現(xiàn)如今不把王室放在眼里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能讓另外一個人也不把王室放在眼里,這就有些意思了。
虎嵐搖搖頭:“沒有音訊,探子已經(jīng)入城半天了,沒有傳回來任何消息?!?p> 姬武稍一思量,斷然下令:“再等半刻,我們就入城。”
沒等半刻,探子發(fā)回的人手就來到此處,帶回了第一手線報,嬴涉的新鹽儲存在城外的山中,有專人看管,交易地點就在那里,探子還探得對方所處地勢,那里雖是平地卻守備森嚴,人來人往不好查探,也不知里面的狀況。
虎嵐興致高昂,他雖是步卒統(tǒng)領(lǐng),卻對騎兵也有解不開的情節(jié),當(dāng)初騎兵第一次出現(xiàn)在世人眼中,就是他與姬武唱的雙簧,現(xiàn)在更是直接請戰(zhàn):“殿下,既是平地,直接沖過去不就行了,五十重騎開道,沒有什么能直纓其鋒!”
姬武直接搖頭否定:“對方在王室境內(nèi)儲貨,又將爪子伸向周室財貨,不可能在平地建倉而沒有對付騎兵的策略,這樣吧,我與玧妹進去查探一番,你們兩人領(lǐng)兵靠過去,看到里面混亂,就從發(fā)出信號的方向沖進來!”
“不可!”虎嵐龍驍都是齊齊站出來要阻攔,姬玧對此也沒了之前那般沖勁,這倒是讓姬武很是欣慰,不過他去意已決,他們怎么能攔得住,可剛走兩步他就停了下來,往身邊一株大樹上看去,細聽就能發(fā)現(xiàn)他在咬牙切齒:“潯溪,你給我出來!”
一個黑色影子從樹上迅速滑下來,站在姬武身邊,姬武一把扯下她的面罩,冷聲道:“趕緊給我回去,虎嵐,派人將她送回宮中,交給季泠!”
“哼,你憑什么管我?”潯溪可不吃他這一套,迅速閃過虎嵐上來抓她的胳膊,一手打開身邊虎賁伸過來的矛桿:“這件事,除了我沒人能幫你!”
“你憑什么幫我?”姬武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向姬玧,姬玧只好拉住她,輕聲安慰:“不要添亂了,我?guī)阋黄鹑ゾ褪橇??!?p> 潯溪這才安分下來,姬武瞪她一眼,從虎嵐的戰(zhàn)馬身上解下一個黑布包,領(lǐng)著姬玧和潯溪離開了這里。
本就殘缺的月亮被烏云掩住,沉甸甸壓在夜行人的心頭,但凡觀此景者,大都應(yīng)該心情沉重才對,而黑夜中三個年輕人卻成了例外。
姬武很興奮,這是種許久未曾體驗過的刺激感,因為他曾在這夜色之下殺人不留行,潯溪應(yīng)該是覺得好玩,而姬玧則是覺得新奇。
這個鹽倉出乎意料的大,黑沉沉連綿一片,星星點點的火光表現(xiàn)出這個地方今夜似乎有事情要發(fā)生,若是沒有事情要發(fā)生,就不會在這曠野之外點滿火把,雖不足以照亮整塊地方,卻能讓人模糊看到里面的一些狀況。
虎嵐身材壯碩,帶著的黑衣也是很寬大,反正姬武穿著皮甲套上虎嵐的夜行衣都只是剛剛合適,姬武吩咐潯溪聽姬玧吩咐,半個時辰之內(nèi)他若是不能出來,就發(fā)信號讓虎嵐龍驍強攻。
姬武已經(jīng)出發(fā),姬玧緊緊盯著姬武的影子,那道黑影速度太快,時而伏在地上,時而突然躍起前沖,更有時候是在地上爬……嗯,姬武的匍匐前進,在她們眼里就是爬……速度快到讓姬玧懷疑只要稍有放松機會失去目標(biāo)。
潯溪大張著嘴巴,露出滿滿的驚訝之意,墨門中的隱墨最擅長隱匿行跡暗夜?jié)撔?,但那也是靠諸多機巧之術(shù),姬武這些動作,典籍上肯定沒有,不然以老頭的學(xué)識,早應(yīng)該教給弟子們才是,即便是關(guān)于這潛行本領(lǐng)的奇聞異事都沒聽人說過!
這就是刺客?或者說,這是真正的刺客?
姬玧在意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姬武在矮矮的籬墻邊上聽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動作,若不是那個身影時不時還抬一下腦袋,她還真要以為姬武受了什么傷。
籬墻邊上點著火把,別的地方照不亮,籬墻這邊卻是滿滿的“光懷”,整一片地方都在火光照耀之下,相比別的地方,此前還沒有人站崗的此處已經(jīng)有兩個人在轉(zhuǎn)悠。
姬武遇到了麻煩,進退無門!
姬武不至于因為這點事情就退縮,他沒想過要退走,潛伏一時半刻對他不是什么難事,沒有機會,那就等待時機,若是等不到時機,就自己創(chuàng)造機會,電磁感應(yīng)和紅外線都攔不住他,一道點了火把的籬墻,那更是笑話!
微風(fēng)起,帶起一片片草屑,隨后風(fēng)勢越來越大,墻頭火把被吹得明滅不定,遠方似乎傳來了大隊車駕走動的聲音。
姬武自知機會來臨,卻沒有擅動,只是暗自從身前地上抓起幾顆小石子,往不遠處的幾個火把飛射而去,凌厲的石彈配合著迅捷的大風(fēng),頓時將那邊的四五個火把打滅,兩個放哨的家伙捂著被風(fēng)吹起的衣袍,罵罵咧咧去給火把重新點燃。
光線暗下,身邊火把又被吹得明滅不定,姬武雙掌觸地,猝然間一躍而起,身子就越過了那并不高的籬墻,背部輕輕觸地,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待那點火的放哨人似有所感轉(zhuǎn)身來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藏進了鹽倉的陰影之中。
姬武心中毫無波動,卻不知外間的妹妹已經(jīng)操碎了心,姬玧一個不注意,姬武就已經(jīng)發(fā)出一連串動作,打滅火把,蹬越翻滾,疾行潛藏在幾個呼吸間就完成,根本沒給她用視線盯住姬武的機會,至于潯溪,怕是以后都不會說自己要幫助姬武這種話了……
姬武慶幸自己沒聽虎嵐的計策直接沖進來,這鹽倉之中東西兩方騎兵克星,絆馬坑、拒馬、壕溝,但凡其中一樣列出陣勢,往騎兵來的方向一放,千余騎兵就會傷亡慘重。
這是個大坑,也不知是誰,騎兵還沒出現(xiàn)多久,竟然就已經(jīng)將騎兵的一些天敵做了出來,還擺在他的地盤上。
姬武隱藏起來再沒動作,直到一群人駕著車進了鹽倉之中,他才微微直起身子,攀在一個倉廩的縫隙中向外觀望,卻在其中一乘車上看到了一個大大的古篆字,想了好半天,發(fā)現(xiàn)是個“猗”字!
姬武像是想到了什么,暗自嘀咕的話音中夾雜著驚訝:“還真是這家人?可他家大業(yè)大,至于在乎這點鹽么?”
其實想想也就釋然了,這個宗族的前輩,以牲畜起家,販鹽壯大,現(xiàn)如今大概已經(jīng)到了用珠玉積攢財富那個階段,新鹽對這個宗族而言,影響力確實十分巨大。
姬武在心中緊鑼密鼓地開始盤算,這個家族在魏國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占據(jù)的財富已經(jīng)達到了經(jīng)濟權(quán)力影響政治權(quán)力的地步,若是得罪了它,周室可能會再次陷入困窘之中,這樣的商人不可謂不多,但凡有,影響力都是非一般的。
他還在打算的時候,外間已經(jīng)開始搬運上貨,裝在木匣子里的鹽看起來得有萬金,姬武恨得牙癢癢,但又不能沖動,沒等多久,他就看到兩個人進了他身側(cè)的一間茅草房。
姬武悄悄潛過去,就看到一束光從屋子里透出來,伏在木板墻壁邊上,就能里面有人在說話。
“公子且放心,小人沒有走漏風(fēng)聲,”這是嬴涉的聲音,姬武能聽出來其中滿滿的諂媚:“周室對此應(yīng)當(dāng)是一無所知,等出了洛邑,小人再將此消息傳遞出去,且看那些人對周室還有沒有興趣!”
“哼!”與他一起進屋的那人冷哼一聲,很是年輕:“周室早已生機全無,新上位的周王倒還不錯,不過單憑他就想扭轉(zhuǎn)這戰(zhàn)國大勢,就是做夢一般,好了,速速去監(jiān)督上貨,待此事結(jié)束,家祖免不了你一場大富貴!”
嬴涉連連道謝,而姬武又聽到一聲冷哼,隨后一個稍沉重的腳步聲就往外出去了,姬武一閃身,從一邊的小窗輕輕跳了進球去,來到屋里的一個隔層之中。
“姬武,姬武……唉,也不知你要是知道了這回事,會作何想法?”年輕人自語著慢慢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淡酒,很是愜意。
“嗒……”他身后輕響一聲,年輕人聞聲轉(zhuǎn)頭去看,腦袋剛扭過去,就察覺自己脖子上貼過來一個冰冷且讓他毛骨悚然的東西,他想要叫,卻連腦袋都不敢轉(zhuǎn)過來,只得輕聲詢問:“壯士,所……所為何來?”
那個影子冷笑一聲:“我本是在想,若是我知道了這回事會如何,現(xiàn)如今我倒想問問,商圣猗頓要是知道他的親孫子成了王室的俘虜,也不知他會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