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主,我說的是大流,并非特指哪一些人。”對于杜望初,簡鵬自然不敢得罪,卻也沒有服軟,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既然說得是大流,那我來問你,你如此自命高貴,為何要使用這些奇技淫巧?你如此自命不凡,為何又與那些奸滑自利之人相處?”杜望初朗聲說道。
被這么一頓責(zé)問,簡鵬一時有些驚慌,他不由得失聲問道:“杜家主,此話從何說起?”
“哈哈”,杜望初大笑起來,“從何說起?那就從你家里說起。你家里的各種用品、器具,哪一樣不是奇技淫巧?你讀書用的筆墨紙硯,你吃飯用的鍋碗瓢勺、油鹽米面,你休息用的床椅板凳,就是你身上這身衣服,你說說哪一樣不是奇技淫巧,又有哪一樣不是商人帶給你的,你如今吃著他們的、喝著他們的、用著他們的,回過頭來又要鄙視他們,我還從來未見過如此有良心之人?”
簡鵬被杜望初說得臉紅,本想上前爭辯兩句,只是杜望初并沒有給他機(jī)會,而是繼續(xù)說道:“高公子有一句話說得好,他說‘沒有商品將沒有七彩生活,沒有工商人,我們將回到原始部落?!铱茨憔蛻?yīng)該回到原始部落里去,茹毛飲血,與動物為伍,那時你就能實現(xiàn)你的宏圖大志了?!?p> “你,你,你怎能如此說呢?”簡鵬氣極,他指著杜望初結(jié)巴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是這句話注定顯得心虛。
杜望初的話既有道理,又很嚴(yán)厲,不但嚴(yán)重打擊到了簡鵬,而且使文人聽了掃興,工商人聽了解氣。
不過,杜望初余猶未盡,他沒有理簡鵬的憤慨,而是接著說道:“我怎么不能這么說了,我們都被你們說成了卑微之人,難道就因為我們卑微,在你們這些高貴之人面前連話都不能說嗎?”
“是呀,杜家主,他們先說我們是卑微之人,現(xiàn)在連話也不讓說了,這些士人可真厲害。”董南承終于開口聲援起來。
他答應(yīng)高峰要第一個沖上去,只是事情都進(jìn)展到這種程度了,他也沒有插上言,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應(yīng)對不了那些局面,上去只會添亂,此時總算逮著了機(jī)會,這才先聲奪人。
“我,我沒有不讓你們說話?!北贿B番打擊,簡鵬的腦子根本不夠用了,此時只能作一些無謂的解釋。
“既然簡先生讓說話,那我就再啰嗦兩句?!倍磐跤值溃骸按蠹叶贾?,前有魯班匠,后有蔡倫紙,既有指南針,又有印刷技,這一項項工的代表人物和技能不但舉世聞名,還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若這些都是奇技淫巧,真不知天下還有什么不是奇技淫巧。還有,說商人奸滑自利,那王亥貨牛羊、陶朱散金銀、弦高保鄭國、子貢助夫子之事該如何解釋?”
“那些都是古人,今人未必如此?!焙嗼i腦子活泛了一些,開始出言反駁起來。只是他又跳進(jìn)自己挖得坑里。
杜望初冷笑一聲道:“先生既然如此認(rèn)為,那就說說眼下,現(xiàn)場就有兩個活生生的例子。李奇坤李員外改進(jìn)了蠟燭生產(chǎn)方式,立志要把蠟燭的價格降下來,好讓普通老百姓都用得上它,這種行為也是奸滑自利?高峰高公子,他和谷大公子辦理教育學(xué)社,要為窮人家的孩子提供免費讀書的機(jī)會,這樣的做法也是奸滑自利?”
“這,這,他們只是特例?!焙嗼i被駁得無話可說,卻還是死撐著回了一句。
“什么只是特例,我看你是別有用心,作為讀書人不好好讀書,天天琢磨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如此做派能考中才是邪門。再者說,高貴和卑微就算區(qū)別出來了又有什么用,你高貴就不吃飯了,你高貴就能考中進(jìn)士了,簡直不知所謂?!倍铣性俅温曉饋?,他這次的話極重,直接揭開了簡鵬的一條大傷疤。
若說杜望初的道理重如泰山,卻還沒有把簡鵬壓垮的話,那董南承這句話無疑就是一根細(xì)針,狠狠地刺中了簡鵬的要害,直接讓他敗下陣來。
簡鵬與段宗一樣,一直無法取得功名,其心中最大的魔障就在這里,他生怕別人提及此事,可董南承偏偏不如他的意,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把他剝得光光的,使他再也無臉駁擊,乖乖地退了下去。
不但如此,他甚至氣極,腦子沖血,渾身都顫抖起來,只差暈倒在地了。
場上斗得熱鬧,作為看客的高峰卻一直在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這一切,他既為杜望初的有理有據(jù)而喝彩,又為董南承的一針見血而稱贊。他感覺到,看別人的演出比自己演出要強(qiáng)多了,那份樂趣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高峰甚至想起了前世看過的一幅對聯(lián),其中正道出了他的一些感受。
“凡事莫當(dāng)前,聽?wèi)蚩偙瓤磻驑罚粸槿隧氼櫤?,上臺終有下臺時?!?p> 他覺得自己是個顧后的人,也是個不當(dāng)前的人,只是很多事情逼迫,他不得不出頭,雖然為此贏得了不少精彩,卻也把他推向了風(fēng)頭浪尖,這不是他之所愿。
他想平平淡淡地過一生,但更想無憂無慮的活下去,為此,他只能奮爭,只是這份奮爭將注定步步艱辛、危機(jī)重重,因此他時時要小心倍至,精神緊張,這才有了事事要躲避的念頭。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就算再躲避,也避不開事情找他,他已漸漸想通,與其躲不開,還不如主動迎上去,這樣或許能博取更多的空間,為此,他才敢于說出那個豪言壯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個錘子”。
當(dāng)然,不躲避不代表他不能用策略,尋找利益伙伴,共同對付敵人,絕不讓自己處于孤立之中,這才是他的手段,而且他已從這個手段中獲得益處。
簡鵬被擊退,再也沒人上前詰難,現(xiàn)場一時間平靜下來,正當(dāng)高峰以為就這樣了時,那邊張業(yè)卻說了一句:“還是請高公子上前解釋一下人才交流的事情吧,也好讓大家心中有個數(shù)?!?p> 有了張業(yè)的這句提醒,眾人才明白過來,原來大家都跑題了。高峰原意是人才交流,不想?yún)s演變成了地位之爭,雖然二者有一定的淵源,但畢竟是改變了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