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城府外面,幾盞昏暗的燈籠在蕭瑟的風(fēng)中搖晃著,稍顯得有些陳舊的府墻上,依稀能看到有一塊塊暗黑色的痕跡,即使被人刻意涂抹,但還是在昏暗的燈光下露出十分詭異,就像一張張幽深的模糊笑臉。
門外,兩個突厥士兵站在風(fēng)中,不斷地打著呵欠,見到康蘇密的到來,立即快步迎了上來。
“隋王可在里面?”康蘇密又恢復(fù)了他在突厥士兵前的不可一世的樣子。
“稟將軍,隋王正在與皇太后在府內(nèi)休息。”說到隋王的時候,兩個突厥士兵臉上看不到有任何的尊重。
康蘇密看到二人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背后的萬旭,發(fā)怒地給二人各賞了一巴掌,然后一腳踢過去,一邊踢嘴里一邊嚷著:“不知大小的東西,這是老子我的貴客,專門請來對付唐軍,你們再亂看,驚擾了貴客,老子就將你們腦袋砍下來當(dāng)球踢!”
兩句突厥士兵訕笑著,一邊躲著康蘇密的拳腳,一邊請他們進(jìn)府內(nèi)。
定襄府內(nèi)很安靜,回廊內(nèi),每個轉(zhuǎn)角掛著一個紅色的燈籠,昏暗的燈光照在無人的院落里,顯得幽深而至死寂。
楊政道坐在堂內(nèi)處理政事,雖然如今唐軍來襲,但是作為定襄城名義上的城主,******名義上的隋王,他還帶著當(dāng)初隋朝時被迫留在******的中原官史、百姓和士兵等部眾將近萬人,這些人如今幾乎都留在了定襄城內(nèi)。
“隋王!”康蘇密帶著萬旭走進(jìn)了大堂內(nèi),大聲呼喝著,言語之間并無絲毫的尊敬之意。
楊政道抬頭望去,康蘇密胖胖的身子出現(xiàn)在眼前,在他的身后,還有一名黑袍人。
“原來是康將軍,快請坐!”楊政道馬上從榻上站起來,吩咐著侍從招待康蘇密坐下。
康蘇密坐下,看了一眼四周的侍從,對著楊政道使了個眼角。
楊政道愣了一下,很快回過意來,對著四周的侍從說:“你們都先退下?!?p> 待四周再無其他人的時候,康蘇密身后的萬旭掀開了頭罩:“李靖李總管部下萬旭見過隋王?!?p> 楊政道呆了一下,看著萬旭那張年輕的唐人的臉,既熟悉又陌生,然后看著康蘇密,不悅地說:“康將軍,本王在定襄已有十年,自問這十年來,本王一直對可汗忠心不二,兢兢業(yè)業(yè),從未有過叛逆之心,如今正是頡利可汗用人之際,難道就開始懷疑老夫了嗎?”
康蘇密冷哼一聲:“隋王,你想多了!這位小將軍真的李靖麾下勇將,我康蘇密何德何能有此勇將!”
萬旭剛毅的臉上露出笑容,手放到嘴里,一聲輕輕的夜鶯聲從他的嘴里彈了出來。
康蘇密和楊政道不解地看著萬旭,突然間,只聽到四周傳來一陣輕微的落地聲,二十幾個黑衣人踩著碎步從四周聚焦過來。
康蘇密大驚地看著站在大堂里的萬旭,嘴巴張大,說不出話來。
“隋王可以放心,府內(nèi)只要不是突厥人,我們都不會傷害,只是把他們打暈過去罷了。”萬旭面露微笑地看著同樣是震驚的楊政道,手一揮,二十幾個黑衣人紛紛掀開頭罩。
“這這這……”康蘇密張大嘴巴,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二十幾個大唐士兵,嚇得說不出話來。
“康將軍可以放心,只要你無異心,我保證你不會有事!”
萬旭從懷里拿出一封信,交給楊政道:“總管已料到隋王可能會不相信我等的來歷,特意寫了這封信,讓屬下交給隋王閣下,看完之后,您就應(yīng)該清楚事件事情了!”
楊政道快步上前從萬旭手中接過信,打開細(xì)看之后,抬起頭來,問了一句:“李總管要楊某做些什么?”
康蘇密面色蒼白,站在一邊一言不發(fā)。
萬旭及其余飛虎軍士兵面露微笑:“今晚四更時,打開城門,突襲突厥大營中帳,活捉突厥!”
萬旭轉(zhuǎn)過身看著康蘇密:“今晚有勞康將軍了,我將會派兩名手下供你調(diào)遣,負(fù)責(zé)你的安全!”
康蘇密掙扎了很久,最終長嘆了一聲:“那,就多謝使者了!”
楊政道哈哈一笑,帶著萬旭等人走出了大堂,向著己方大營走去,很快消失在幽暗的夜色當(dāng)中。
夜色下,李靖抬頭看著前面的定襄城:“惡陽嶺那邊現(xiàn)在如何?”
“這兩天來,執(zhí)失思力已經(jīng)攻打惡陽嶺不下十次,都被尉遲將軍擋了下來!”
李靖看著惡陽嶺那邊,深沉的夜色中,那里的天空一片橘紅色,就像被鮮血染紅一樣。
“娘的!這些突厥人是不是傻子,跑上來送死!”白棋與陸奉先背靠背坐著,咬著牙,一邊自己包扎著手臂上的作品,一邊說。
惡陽嶺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進(jìn)入了白熱化,雙方都?xì)⒓t了眼,大唐這邊人數(shù)本來就比突厥的人,這十幾次的防守,大唐不斷在減員,白棋傷勢好了一點,就跟著其他傷兵一起投入了戰(zhàn)斗。
“要不是你古靈精怪,弄出來那么一大片木簽,埋在地里,阻擋了部分突厥人,情況會更糟!”汗水混著血水從陸奉先額頭上的頭發(fā)滴下來,手中的刀刃都翻了。
“還有迷藥嗎?”白棋想起陸奉先在風(fēng)口使用迷藥時,沖在前面的突厥人人仰馬翻倒下一片的情景,就覺得非常來勁。
“第一天就用完了!”
“可惜!”
瞇著眼睛打個盹,白棋的腦海里滿是尸山血海,自己整個人泡在血海里,就連在夢中都覺得要窒息。
凄厲的號角聲再度響起,白棋與陸奉先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提著手中的武器就跑到營前來。
山下,突厥人騎著馬再次向惡陽嶺發(fā)起了進(jìn)攻。黑夜中,一條黑色的洪流像一條巨蛇一般,吐出信子,來勢洶洶地向著大唐軍營猛撲上來。
“各位大唐的勇士們,你們,怕死嗎!”尉遲敬德騎在馬上,轉(zhuǎn)過身子來,看著這僅剩下的千余人,他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帶著傷,有的士兵甚至沒了一只手,一只腿,全靠身邊的人扶著。
“怕死鳥朝天!”千余士兵的聲音激昂,齊聲嚎叫。
黑夜中,尉遲敬德沒有看清每個人的臉,但是他知道,這些都是大唐最年輕的勇士,他們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獻(xiàn)給大唐。
“哈哈哈,說得好,怕死鳥朝天!大唐男兒就沒一個怕死的!”尉遲敬德轉(zhuǎn)過身去,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的高大。
只是可惜了白棋這么一個好孩子,尉遲敬德心里有些遺憾。
白棋抬頭往天空望去,那里有一片美麗的銀河,璀璨的星辰閃爍著來自無數(shù)光年前的輝煌,自己的大唐之旅就要結(jié)束了嗎?好快啊,還沒開始享受,就要開始告別了!
山下的洪流來得很快,在他們的面前是一片被鮮紅染成紅色的土地,上面灑滿了殘碎的肢體,還有已經(jīng)凝結(jié)成黑色的血塊。一根根尖細(xì)的木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地表,那是白棋匆忙中帶著軍中的伙夫弄出來的木簽陣。
“?。 贝似鸨朔穆曇繇懫?,一匹匹馬的馬掌被木簽插進(jìn)去,痛得瘋狂的把背上的突厥士兵甩了下來,繼續(xù)瘋狂地奔跑著,把它們原來的主人踩在了馬上,只是一會,就有一百多突厥人死在了木簽陣?yán)铩?p> 但是沒有人臉上是輕松的,這個木簽阻擋不了突厥人的前進(jìn),只要他們付出一定的代價,就能很輕易就過來。從木簽陣出現(xiàn)開始,突厥人經(jīng)過木簽陣時的傷亡,就由原來的三百多人,變成了如今的一百多人,在木簽陣的后面,突厥的大軍就要過來了。
執(zhí)失思力站在大軍前面,遙望著惡陽嶺的方向。經(jīng)過兩天的消耗,他們終于把頑固的唐軍消滅了大半,如今是一鼓作氣奪回惡陽嶺的時候了,李靖現(xiàn)在還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里,他肯定是在密謀著奪下定襄城,執(zhí)失思力必須要馬上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回到定襄城去,保護(hù)頡利可汗。
執(zhí)失思力刀鋒所向,身后的突厥士兵如潮水般,洶涌而出,向著惡陽嶺撲了上去。
“后悔嗎?”陸奉先握緊了手中的刀,問旁邊的白棋。
“后悔啊!”
“為什么?”
“我這么年輕,很多東西都沒試過,就這么死去,我不甘心啊!”白棋越說越激奮,最后大聲地吼了出來:“他娘的李靖,這時候還不拿下定襄城,是不是躲在翠紅樓姑娘的懷里不愿出來了!”
戰(zhàn)場突然靜了下來,所有的士兵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白棋,尉遲敬德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最后哈哈大笑。
執(zhí)失思力聽到白棋的吼聲,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一股不安的感覺涌上了心頭。他向著定襄城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朵美麗的焰火,從定襄城中冉冉升起,然后在城池上空爆炸,絢爛的燈火點綴著了這片美麗的夜色,讓人陶醉。焰火照亮了整個夜空,夜色下,一個突厥士兵,正衣衫不整地從遠(yuǎn)方奔跑過來。
執(zhí)失思力面色大變,連忙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去,回定襄城去,保護(hù)可汗!”
出事了,執(zhí)失思力此刻腦海里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自從李靖從惡陽嶺突圍而出,他這兩天最擔(dān)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fā)生了!
突厥人來勢洶洶,去勢也洶洶,如同潮水般退去,戰(zhàn)場上只留下一群殘兵面面相覷。
“??!”尉遲敬德仰天長嘯,手中長槊舉起,指著定襄城的方向吼道:“兒郎們,總管已經(jīng)攻下了定襄城,我們進(jìn)城捉頡利去!”
“是,將軍!”千余人的聲音震動了整座惡陽嶺,劫后余生的喜悅,馬上又被即將到來的勝利喜悅所疊加,兩天來的抑郁,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