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陳家出事后,金陵各處酒樓說書糊口的人在有心人的指引下,打聽清楚這事兒的前因后果之后,便隨筆記錄下來。
從這以后金陵各處茶樓中時常有關(guān)于陳家的說書段子,桌上堂木一拍,呔的一聲,今兒個這件事說到相傳宋時劉家有一位大小姐名為劉雪兒,生的端是是美艷絕倫,有沉魚落雁之姿,但美艷容貌終究引來了災(zāi)禍,一位潑皮惡霸見后頓時驚為天人,那惡霸上門求親不成惱羞成怒……
這雖然換了名字和年代,但是這換湯不換藥的做法,底下聽書的人聽到了也只是會心一笑而已,并不點破。
但終究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拐彎抹角罵魯花赤福壽的說書段子被其耳目察覺后告知了他,魯花赤福壽聽后不禁哈哈一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想法,也不以為恥,只要有說這段書的場次居然每場必到,講到精彩之處還大聲叫好,大筆雪花銀隨手就拋了出去,直叫說書人笑彎了眉毛,面紅頸赤地說得更加大聲起勁,只是留其旁邊的家丁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
一路逃時,陳忠因怕小姐的容貌太過于引人注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尋了一些胭脂,畫成了一塊青色的胎記覆蓋在她臉上,再把其頭發(fā)打散披下,試圖混淆黃家的耳目。
但終究還是百密一疏,從小就是世家里培養(yǎng)出來的金枝玉葉,琴棋書畫地樣樣皆精,氣質(zhì)練就地渾然天成,混在了滿地的流民之中,就如同鳳凰落到了老鴉群里,惹來了許多人的窺探之心。
被黃家耳目發(fā)現(xiàn)后,一路與其抵抗廝殺,日夜奔逃,再加上時刻要護(hù)著大小姐,占用去了一些精力,在窮追不舍之下,就算是如陳忠這樣的武學(xué)高手也會逐漸不敵。
在突圍時不禁意之間被一箭射中,受了重傷,一路上躲躲藏藏逃到了皇覺寺就跑不大動了,在山上躲藏了一晚,但一大早就人被發(fā)現(xiàn)追殺逃竄,就成了朱重八看到時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發(fā)覺動靜,蒙面人不禁對自己產(chǎn)生了些許懷疑,畢竟陳忠是出了名的孝子,現(xiàn)在他為了陳家的大小姐,連自己的妻兒老小都沒顧的上就逃走了。而自己已經(jīng)把他老娘與家小都搬出來了,如若在附近的話,無路可逃之下,以他的脾氣早就應(yīng)該站出來了。
麻雀嘰嘰喳喳地在樹枝上叫著,蒙面人耳根動了動,確周圍確實沒有動靜后,唯恐陳忠跑遠(yuǎn)了,穩(wěn)妥一些,兵分兩路,劉捕頭與其捕快一路朝著另一條路追去,自己則親自帶著一群蒙面人順著有腳印的方向追去。
聽到腳步聲走遠(yuǎn)后,朱重八剛想起身出去看看人走了沒,忽然身后伸出來了一只健壯的臂膀按住了他的肩膀,使了一下氣力,憋紅了臉但怎么都站不起來,回過頭去,只見陳忠睜開了遍布血絲的眼睛,沖著朱重八微微搖了搖頭。
果然沒過一會兒,蒙面人從樹枝上跳了下來,見果真是沒有人后,仰頭朝天嘆了口氣,向著離去的方向快速追了過去。
朱重八后背不禁被驚出了一身冷汗,果然,古人們都不是傻子啊,自己有什么資格去小看他們?回頭一看只見陳忠又昏睡了過去,那少年只是用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眼睛里滿是戒備。
這次朱重八吸取了教訓(xùn)學(xué)聰明了,等了許久,外面確實沒有了動靜,一個人先爬出了洞口,像土撥鼠一樣警惕地四周觀望了一下,直到確認(rèn)蒙面人他們走遠(yuǎn)了,趕忙回身幫忙把陳忠扶到了洞外平坦的空地之上,慢慢扶其躺下,解開滿是血跡的繃帶一看,不禁被他的傷勢嚇了一大跳,肩膀處被一只狼牙箭給穿了一個透心涼,趕忙又解開腰腹部的繃帶更是倒吸一口涼氣,只見腹部已經(jīng)快要被劃成了兩半,簡便繃帶一解開,腸子都流了出來,那么遠(yuǎn)的路,也不知他是怎么活過來的。
臉色煞白,手忙腳亂地在布袋里左掏右掏拿出消過毒的麻布幫陳忠簡單包扎過后,便對一旁淚眼朦朧的陳雪兒說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們找不到人,隨身都有可能會回來,我知道有一個山谷還算安全,跟我走?!?p> 由于事情太過緊急,說完也沒來得及顧得上她同沒同意,反手背起了陳忠就走。
陳雪兒唯恐剛離虎口又入狼窩,畢竟自己只是一介弱女子,陳叔又陷入了昏迷之中,正抿嘴猶豫間,見那小和尚早已背著陳忠走遠(yuǎn)了,跺了跺腳,死就死吧,趕忙追趕了過去。
走走繞繞,眼里所見全部都是盛天的大樹,跟著這些大樹比起來,顯得自己非常地柔弱、渺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陳雪兒腿腳早已麻木了,但她并沒有喊一聲累,因為她知道陳家已經(jīng)完了,想要回去復(fù)仇,并解救出爹娘和族人們,能夠靠的只有自己了,這只是一個小小考驗而已,決對不能放棄。
神智恍惚之間,陳雪兒看著前面仿佛不知疲憊的背影,仿佛又見到了爹爹一樣,想起小時學(xué)女戒時父親嚴(yán)厲、苛責(zé)的眼神、因自己意愿拒絕達(dá)魯花赤福壽求親時的決然、在元兵沖入家門的那一刻父親臉上的絕望和決然,還看到了自己躺在母親懷里安靜聽她哼著輕柔的兒歌和每時每刻都能看見她掛在臉上慈祥的笑容……
不知不覺眼角留下了自己那任性拒婚而悔過的眼淚,含著淚珠的大眼睛只是倔強(qiáng)的盯著前面的那道堅定的,并不高大的背影,腦海中一直有個執(zhí)念一遍又一遍回蕩著,他都沒有倒下,我怎么能先倒下?
終于到了,朱重八背著一個七尺漢子走了半天山路,就是以這具走慣山路的身體,不禁也有些累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這時才想起來身后還跟著那少年,回過身來,只見那位少年雖然神智有些恍恍惚惚的,但他還是跟著過來了,這讓朱重八對他有了一絲刮目相看。
從那位蒙面人的口中,朱重八推斷出,這主仆二人應(yīng)該是世家人,而那個少年只怕是世家子弟,家里遭了大變,被仇人追殺至此。也真是難為他了,平時在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現(xiàn)在家里突遭大變,一路逃亡至此,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想到這,朱重八望向他的眼神也越發(fā)地柔和了。
陳雪兒的眼神逐漸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揉了揉發(fā)澀的眼睛,抬起頭來環(huán)顧四周,只見前方是橫著一片高大的崖壁,左右都望不著邊際,而身后全是高盛大樹,他想干嘛?看向朱重八的眼神未免有了些疑惑。
朱重八見這少年烏黑的眼珠里滿是疑惑,用溫和的語氣解釋道:“我們到了,前方有一座隱秘的山谷,我也是無意之中發(fā)現(xiàn)的,放心吧,非常安全,他們肯定找不到?!?p> 見她眼里的懷疑之色并沒有減輕,便也不再去費(fèi)那口舌解釋,用實際來證明自己。
回過身來,辨認(rèn)了一下方位,背著昏迷中的陳忠大步走向前去,在一大從山崖上垂延下來的枯草叢前停了下來,撥開苦草叢走了進(jìn)去,兩人像是突然隱沒進(jìn)了山壁中一樣。
陳雪兒瞪著大眼睛一直看著那小和尚隱入了山壁中,進(jìn)去半天時間也不出來,心里未免有些著急,微微蹙眉,便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撥開那片草叢走了進(jìn)去。
陳雪兒只見枯草叢里面有一條山縫可以通向里面,黑不隆冬的,深不見底。
從小就怕黑的陳雪兒在漆黑的山縫里,眼里沒有一絲光亮,又有一絲涼風(fēng)吹到了其脖頸間,趕忙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來,這陣涼風(fēng)直吹得陳雪兒渾身汗毛根根倒立。
陳雪兒蹲在地上頓時就覺得非常無助,在心里一直給自己加油鼓勁,站起身來才鼓起勇氣向前走去,肩膀緊貼著山壁,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扶著粗糙的山壁,指尖劃過半人高的枯草尖,在這封閉空間內(nèi)只能聽著自己的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心中越發(fā)地慌亂起來。
走著走著,聽著自己一直咚咚咚的心跳聲,陳雪兒感覺這走過的幾炷香時間就如同是幾年般的漫長。心跳的越來越快,呼吸聲也越發(fā)沉重起來,終于忍耐不住,想大聲呼喊打破這黑暗中的永恒的寧靜時,撥開烏云見明日般,只見前方有一絲絲光亮照射了進(jìn)來。
這不禁讓陳雪兒長出了一口氣,離光亮越近她的心情也就越發(fā)歡快了起來。
終于,光明還是驅(qū)逐了黑暗,世界又恢復(fù)了光明的世界。在刺眼的亮光即將到來的那一刻,只聽見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快閉上眼睛,不然你會瞎的?!?p> 聽到了有這么嚴(yán)重的后果,也確實感覺到了來自眼珠的刺痛,趕忙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刺痛感消失了,才慢慢睜開了緊閉眼睛,左右看著這片花的海洋,這山壁中竟然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