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流利刃之舞（1）

　　安辛澤把車停在醫(yī)院地庫，回到病房里。

　　櫻井水月的氧氣罩已經(jīng)撤下去了，相比早上，她的臉上多了血色，正在吃著味增湯?？匆姲残翝赏崎T進來，櫻井水月放下手中的湯匙，沖著安辛澤呲牙。

　　安辛澤報以微笑回應(yīng)：“水月現(xiàn)在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哥哥?！睓丫掠帜闷鹕鬃?，小口地吃著。

　　安辛澤坐在床邊，用手摸著櫻井水月的頭。櫻井水月放下勺子，略帶防備的眼神驚恐地看著安辛澤，兩顆小虎牙露在外面。

　　安辛澤一怔，收回手去。

　　這個貓一樣的小女孩還和你不熟啊，她沖你微笑呲牙是因為你對她好，并不是她認可你，摸頭地動作有些太親密了吧。這就好像你給了貓一塊吃的，貓咪也會在你腳下蹭蹭，然后叼起食物高傲地離開。

　　“水月別怕，哥哥不會傷害你的。以后，就由哥哥來保護你，好不好？”安辛澤放下半空中的手，微笑看著重新喝湯的櫻井水月。

　　“好！”櫻井水月把湯匙含在嘴里，半邊臉被勺子撐起老高。沖著安辛澤瞇眼。“我吃完啦。不能下床，睡覺吧?！睓丫抡{(diào)皮地用手指敲打著病床上架起來的餐桌。

　　安辛澤站起來，收拾好飯盒和勺子，又把餐桌放下去。櫻井水月躺下指著沒有拉上的窗簾：“窗簾。哥哥，男孩子，去外面?！?p>　　安辛澤失聲笑出來：“你還知道男孩不能看女孩睡覺呀?！?p>　　外面已經(jīng)黑了，安辛澤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車水馬龍，還有那些由燈光組成的篝火。綠樹左右搖擺，半開的窗戶割破流動的空氣，發(fā)出“呼呼”的風(fēng)聲。他合上窗戶，拉好窗簾，留了一盞夜用的小燈，從病房里退了出去。

　　安辛澤就坐在病房外的連排長椅上，靜靜地。安齊麟讓他自己將就幾天，他就很聽話地在醫(yī)院待著，哪也不去。

　　安辛澤在這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他漸漸地迷離，睡著了，夢見了那個照片上環(huán)抱著他老爸脖子的女人。

　　晚上十一點，狩人總部最底層。

　　銅柱表正前方升起一座一人高的臺子，狩人官、安齊麟和“刺蛇”站在上面，下面是十一名狩人成員。

　　“今晚，‘天羽羽斬’將帶領(lǐng)你們執(zhí)行這次任務(wù)。”狩人官對著下面大喊。

　　安齊麟走上前，看著下面眾人：“這是一次對守望者的殲滅戰(zhàn)。根據(jù)我們得到的消息，一組守望者在今天上午進入東京江戶川區(qū)。我們需要在今晚對他們實施閃電突襲，沒有禁忌，不留活口。你們還有三分鐘準備時間！”

　　安齊麟帶頭跳下高臺，搭乘電梯率先回到地面上。

　　此時上面穹頂處燈火通明，十輛汽車一字排開，在穹頂下方連成直線，所有的車燈光大開，所有發(fā)動機怠速運轉(zhuǎn)，十重奏的“嗚嗚”聲飄揚起來，打破深山中的寧靜。

　　那個叫“天羽羽斬”的男人從鐵門里走出來，把肩上黑色的刀袋扔進一輛日產(chǎn)GT-R里，自己坐進去。

　　超跑掛著空擋，發(fā)動機不斷爆響，排氣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泄壓閥介入工作，GT-R的排氣尾口不時噴出幽藍色的火焰。車里的男人看了一眼機械腕表，距離規(guī)定時間還有一分鐘。他這才調(diào)整坐姿，綁好安全帶。

　　一分鐘的時間飛快，原定的十二人全部坐在車上。發(fā)動機的聲音這才此起彼伏，如雷貫耳。有人大笑著；有人玩命地踩踏著油門；有人把半個身子從車里探出來，揮舞著手里的長刀短劍。

　　“大家注意，現(xiàn)在出發(fā)！”安齊麟放下對講機，雙手握住方向盤，按動電子手剎，踩下底板油。GT-R的輪胎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后瞬間奪回抓地力，一馬當先沖破黑暗，刺入無盡的深夜里。

　　剩下的九輛車緊隨其后，在原地留下燒胎而形成的云云煙霧。

　　凌晨十二點半，東京都江戶川區(qū)某一棟并未完全建成的高樓內(nèi)。

　　“老大，我們就這樣在這里等著真的不會有事嗎？聽說這里是狩人的管轄區(qū)?！币粋€黑影站在并沒有安裝玻璃的落地窗前，一口沒有音調(diào)的美式中文，雙手抄在口袋里。豆大的雨點落在他的腳邊，摔得稀碎。

　　“我們等的就是那群狩人，正好試試‘龍吟’槍的威力?！闭麎K還未安裝的巨型玻璃窗被堆在地上，另外一個黑影坐在上面。

　　“大樓清空了，除了那兩個人以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的人?！眽堑臉翘萆献邅砣齻€人，手里都拿著長槍。

　　“恩，很好。那群人已經(jīng)來了，我能聽得到?！蹦侨藦牟Ａι峡v身跳起，詭異的笑容下露出森白的牙齒，手里拿著一柄巨型闊劍，背上是那柄被稱作“龍吟”的改裝槍械。

　　五個人靜靜地站在透著風(fēng)雨的窗前，外面大雨傾盆，天邊閃過一絲銀弧，照亮他們的臉龐。隨后一聲巨雷驟響，蓋過了遠處的機械轟鳴聲。

　　“來了！準備干活！”為首的黑影從窗口跳出去，翻轉(zhuǎn)身體，從窗口進入下面一層，取下背上的“龍吟”架在低矮的窗臺上，靜靜地趴在地上。他從靜止到行動再到靜止，只用了短短的五秒！可這樣的氣勢散開，仿佛讓大雨都變慢了。

　　一個小時前。

　　涼風(fēng)席卷著灰塵拍打在漆黑的街道上，黑云壓低了整個天空。悶雷轟隆隆作響，震得周圍高樓上的窗戶發(fā)出呼啦呼啦的抖動聲。

　　小雨點從高空刺下來，落進這些沒有安裝玻璃的窗口。地面上長久以來堆積的水泥灰被雨點砸出一個個小坑，漸漸地小坑開始密集起來，直到水泥灰被雨水沖刷成黑色的泥巴，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也變成了從天空灑下來的瀑布。

　　外面的道路上已經(jīng)被鋪上了水膜，雨水和地面碰撞，濺起無數(shù)的水花，騰起一片一片的霧氣。

　　狂風(fēng)撕破空氣，吼叫著、翻滾著。路兩旁的銀杏樹倔強地佇立在風(fēng)中，但又隨時都會倒下去?！斑青?！”，遠處傳來令人驚悚的響動，那是某棵樹被狂躁的巨風(fēng)攔腰截斷的聲音。就著微弱的路燈可以看到，那半截樹干斜著插在馬路上。零星的樹葉和細枝末節(jié)散落了一地。

　　對面樓的玻璃幕墻已經(jīng)被大雨洗刷了一遍，此刻如注的大雨正在順著幕墻慵懶地往下流，一層一層的水波在光滑立體的畫卷上舒張、延展開來，沿著玻璃幕墻排著隊親吻地面。但在這樣的雨夜，這幅畫卷絕不華美，反而顯得猙獰、可怖。

　　“東京的天氣真討厭，又開始下雨了?！币幻惨沟谋０材弥蛛娡步o旁邊的人說話。但是并沒有人回答。

　　“麻生？麻生佐崎！”那名保安大吼，但回應(yīng)他的只有空曠的大樓傳來的回音，還有那猶如戰(zhàn)車般轟鳴的雨聲。

　　一個黑影從側(cè)面刺出，一只手捂住這名保安的口鼻，另一只手攔腰推著他撲進黑暗的角落里。那個麻生佐崎也坐在這里。

　　“聽好了，你們就坐在這，不要亂動，也不要亂叫，不然我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F(xiàn)在開始這座大樓由我們接管，不出意外的話天亮之前我們就會離開?！睘槭椎囊幻谟伴_口，語氣平和溫柔，仿佛在對著酒店前臺說您好給我一個空房間……

　　“清空整棟樓?！蹦呛谟稗D(zhuǎn)頭對同伴說道，然后自己走到窗邊堆起來的玻璃板上坐下。

　　此刻，安辛澤從睡夢中驚醒，天邊不斷傳來的雷聲讓他無法入眠。他站起來，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看到櫻井水月還躺在床上睡得香甜，臉上露出一抹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轉(zhuǎn)身離開。

　　就在安辛澤準備關(guān)門的時候，那個貓一樣的小丫頭飛快地從床上爬起來，跑過來拽住安辛澤的衣角，可憐巴巴地說：“哥哥，別走。我害怕，我想爸爸?！?p>　　安辛澤轉(zhuǎn)過身，低頭看著櫻井水月：“沒事，別怕。打雷啊，是神在幫我們趕跑壞人呢。我也想媽媽啊?！彼词挚凵祥T，把櫻井水月重新安頓在床上，自己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兩人目光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哥哥，講故事?！睓丫卤豢吹貌缓靡馑剂?，噗嗤笑出來，打破了房間里長久的寧靜。

　　“好，你躺好，我給你講故事?！卑残翝晌⑿χ粗∨?，眼神里寫滿了關(guān)愛，“從前，有一只大灰狼……”

　　故事并沒有講完，櫻井水月又睡著了，白嫩的小臉在小燈的照射下顯得溫暖動人。安辛澤輕輕地站起來，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一個小縫。數(shù)不清的雨點滴滴叭叭地打在窗戶上，外面漆黑漆黑。

　　“老爹……”安辛澤輕聲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