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嘉敏剛睡下沒多久,就被教務處主任的電話叫醒了。
今日學校領導下寢大檢,舒宇欽不在,室友也聯(lián)系不上他。
溫嘉敏起床,舒宇欽的電話打不通,她輾轉找到隔壁班周輝的聯(lián)系方式,“周輝同學你好,我是舒宇欽班上的輔導員,請問他現(xiàn)在在哪兒?”
這話剛一問完,她就聽見那頭有熟悉的聲音在喊著,“你吹啤的,我干白的,來不來?!”間或夾雜著女生的勸酒聲和哄笑聲。
一瞬間怒上心頭。
溫嘉敏在學生時代,從小學到大學讀的無一不是一流的學校,她所在的圈子也是一個好學生的圈層,從未見過把大學生活過得這么頹廢不堪的人,若不是他的老師,溫嘉敏真想當著他的面罵一句敗類。
她穿一身薄荷綠連衣裙趕往樂巢酒吧,氣場十足,酒保攔了攔,卻根本攔不住。
其實酒吧里不算吵,連音樂都沒開,只有一圈人圍著幾張桌子在甩牌,看來是被包場了。
煙霧繚繞,酒氣熏天,粗話不斷,陪著的女生們各個衣著暴露。
溫嘉敏站在離他們有些遠的地方,和這個世界顯得格格不入,她從來都是走的女神路線,舉手投足都盡顯高雅氣質。
看向那群人,溫嘉敏微微皺眉,她的眼神里很難不流露出一絲鄙夷,這些人大多都是S大國際部的學生,國際部國際部,不過就是花錢來買個好聽點兒的大學名字,再去國外野雞大學混兩年的地方,家里倒是都不缺錢,可家教如此,很難讓人覺得不是出身暴發(fā)戶。
溫嘉敏深吸了一口氣,沖著那個扎眼的亞麻色頭發(fā)喊道,“舒宇欽!”
舒宇欽正在和人玩牌,將手中一對K丟出,大獲全勝。
他抬眼望站在入口方向的溫嘉敏,“溫老師?玩兩把嗎?”
很多人看向溫嘉敏,但溫嘉敏一點也不怯,完全不把那群小角色放在眼里,她走上前,把包往桌上重重一拍,旁邊一識貨的女生看了眼她的包,跟另一個女生耳語,“正宗白富美來了,這包起碼這個數(shù)……”
溫嘉敏的口氣不怎么好,她被打擾了睡眠,“舒宇欽,今天不巧,學校領導親自下寢,你現(xiàn)在馬上跟我回去。”
舒宇欽一笑,也沒起身,撂著二郎腿抬頭看溫嘉敏,“這么點小事,也值得溫老師親自來找人?”
溫嘉敏也不想出來找,只是來檢查的領導中,恰好有一位,是舒宇欽的伯伯。
“走不走?”
舒宇欽還是不起身,“溫老師這么大半夜跑出來找我,我很感動啊,但是這么多朋友在這兒呢,我怎么自己先走了?”舒宇欽作苦惱狀,“要不這樣,溫老師喝三杯,就算是幫我給大家伙賠禮道歉,又或者……”他指著一旁的一臺電腦,“打盤游戲?你贏了我,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跟你回去。不過看溫老師一路都是尖子生,游戲應該也不會吧。”
溫嘉敏瞥了一眼電腦界面,徑直問道,“什么問題?”
舒宇欽笑了,“溫老師先贏了我再說吧?!?p> 溫嘉敏坦言,“這游戲我會玩?!?p> 有人很自覺地給她讓座,溫嘉敏皺眉,從包里拿紙把凳子桌子電腦全擦了一遍。
有女生受不了了,“這女的夠作。”
溫嘉敏都懶得給人一個眼神,就著已經登錄的游戲號開房間,舒宇欽也開了臺電腦進了溫嘉敏的房間。
即便是打游戲,溫嘉敏的坐姿仍優(yōu)雅得像是要去聽音樂會。
舒宇欽叼了根煙,溫嘉敏皺眉。
可舒宇欽仿佛是刻意點了煙,朝溫嘉敏吐了個煙圈,他的聲音有些性感,“模式、歌,隨你選?!?p> 溫嘉敏也不客氣,操作著鼠標,選了瘋狂模式的《水仙》。
舒宇欽挑眉。
有點意思。
溫嘉敏不帶耳機,也不聽歌,只開了音效。
在場的幾個妹子都會玩炫舞,見她如此操作,皆是不屑地一笑。
溫嘉敏不管那么多,她不換視角不關黑屏也不屏蔽喇叭,就著花里胡哨的背景開始按鍵。
張輝在她身邊看著都搖了搖頭。
可就是如此,溫嘉敏連P了20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可置信。
連P數(shù)還在增加,她的分數(shù)已經遠遠將舒宇欽甩在身后,一曲結束之時,分數(shù)已是碾壓級別。舒宇欽將外接鍵盤往地上一拂,“啪嗒。”
溫嘉敏起身,似是多坐一下都能感染病菌一般避之不及。
她至始至終都沒理過除了舒宇欽之外的人,此刻也只對著舒宇欽說,“走?!?p> 舒宇欽也真起了身,跟在溫嘉敏身后,出了樂巢。
溫嘉敏剛將車開鎖,就聽舒宇欽在身后喊了一聲,“溫老師!你還有個問題沒回答我.”
“什么問題?”
舒宇欽走近,略微俯身很有侵略性的靠近溫嘉敏。
溫嘉敏也不避,站得筆直,諒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不軌的舉動。
他在溫嘉敏耳邊吐著熱氣,“溫老師,你和沈佑南,是什么關系?”
溫嘉敏身子一僵,愣了幾秒。
舒宇欽已經退回了溫嘉敏的對面,好整以暇等待她的回答。
不料溫嘉敏突然出手扇了他一巴掌,“誰叫你查我的?”
那一巴掌很是清脆,好幾個路人被驚得回頭看他們。
她轉身解鎖車門,徑直朝駕駛座走去,根本不打算再跟舒宇欽作無意義的糾纏。
舒宇欽一巴掌被打懵了,可還是反應迅速的在溫嘉敏啟動前,拉開了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他的左臉又疼又麻。
溫嘉敏看都沒看他一眼,“滾下去?!?p> 舒宇欽捂著左臉,“有你這樣的老師嗎?”
“我沒你這樣的學生?!?p> “那敢情好,你得有個我這樣的男朋友?!?p> 溫嘉敏頓了頓,不再跟他說話,開自己的車。
舒宇欽像個老太爺一樣,將靠背往下放了一半,半躺著,還撂起了二郎腿。
溫嘉敏的車上從來沒有人這么不規(guī)矩,她想發(fā)作,最后告訴自己再忍十分鐘,就可以回去睡覺了,便不再出聲。
舒宇欽不時捂一捂自己左臉,“你是第二個敢打我的女人?!?p> 溫嘉敏很想翻白眼,這人中二期還沒過吧,還能說出這么惡俗的臺詞。
她仍保持沉默,不理他就是對他最好的反擊。
舒宇欽見她不說話,又把座位立起來,他轉過頭看溫嘉敏,再一次問那個問題,“沈佑南到底跟你什么關系?你這么緊張他?我查了查,他都結婚了啊?!?p> 這話剛一說完,一個猛的急剎車,舒宇欽就撞了頭,他發(fā)出“嘶——”地一聲,溫嘉敏只是冷漠地說道,“你家住太平洋嗎?什么人都要管一管。這么厲害,你去查戶口啊,你不是能查嗎?查個一清二楚給我看看?!?p> “行行行,我不問了。”舒宇欽捂著頭妥協(xié)道。
……
……
舒宇欽被記了過,名字列在白榜首位,還被教務處的老巫婆抓著念叨了一上午,又被自家大伯電話念叨了兩小時。
他的心情不怎么好。
坐在網吧里,又想起那日溫嘉敏玩炫舞時令人詫異的手速和P點,她看起來真不像會玩游戲的,如果一定要給玩游戲找一個理由,舒宇欽想起了一個人的名字,沈佑南。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高中同學值得這么念念不忘嗎?
舒宇欽在網吧打歌的時候,溫嘉敏正在莊會所見一個故人,她的鋼琴老師——陸溫儂。
陸溫儂一直是個很清冷的人,她散著一頭黑色長發(fā),發(fā)尾卷得蓬松,默默窩在沙發(fā)里喝咖啡,她的手修長白皙,那是國際知名鋼琴演奏家的一雙手,指尖生了厚厚的繭,金貴又粗糙。
三十多歲的女人,卻還像二十出頭的少女,她難得說話,開口關懷,“手怎么樣?”
溫嘉敏搖搖頭,“除了不能再彈琴,其他都還好。”
她的指尖也曾生滿厚繭,慢慢地已經柔軟了不少。
“打算一直當老師嗎?”
溫嘉敏再次搖搖頭,“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p> “你是我見過最優(yōu)秀的女孩子,不管做什么,都會成功的?!边@是陸溫儂近期說得最長的一句話了。
溫嘉敏不知該說什么。
那場意外車禍之后,她得知自己不能再彈鋼琴,又得知沈佑南結婚。從來都是天之驕女的她,在那時感受到了最深切的墮入人生谷底的悲痛,上次覺得痛苦,是去參加沈佑南的訂婚宴。
她的青春,全部為一個人而活,而那個人的眼里,由始至終都沒有自己。這和她優(yōu)不優(yōu)秀,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一次,她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東西,一個是鋼琴,一個是沈佑南。
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
車禍之后她看起來恢復得很快,本就是本碩連讀,傷好后她依舊在學校里混得風生水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晚上回家,要吃很多藥,常常會掉很多頭發(fā),她常一個人坐在窗臺邊看月亮,覺得外國的月亮沒有中國的圓,她無時無刻不再懷念自己的高中時代,可她是溫嘉敏,大家眼里最優(yōu)秀的女孩子,她要比別人起早兩個小時,要化妝掩蓋自己的憔悴,要去運動,要練習聽力,這些她都不能落下。
沒有人看出她的異樣。
然后在毫無征兆的一個夜里,她做了令所有人都很震驚的事,她割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