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了?。 ?p> 腰有兩個水桶粗的中年女護(hù)士在公園大喊一聲，她的個頭不高，嗓門卻是不小，地上的塵土都仿佛被這高亢的嗓音震了起來。
“吃飯嘍……吃飯嘍……”
一些病人看起來很興奮，雙臂滑翔著飛進(jìn)了破敗的醫(yī)院大樓。
“走，咱們也去吧。”
老張用手頂了一下笨重的眼鏡，雙手背在身后，與老李一起踱著方步，慢慢悠悠的向醫(yī)院大樓晃去，即便兩人現(xiàn)在的思維有些不清楚，仍流露出一副領(lǐng)導(dǎo)的氣質(zhì)。
“吃……吃……飯……吃飯……”
方凡自言自語的跟在兩人的身后，走進(jìn)了大樓。
……
昏暗的食堂里，擺放著數(shù)十張油膩的木桌，每一張桌坐著六人，看起來有些擁擠。
方凡眼神恍惚的扒拉著碗里的飯菜，他的下巴就好像是一個漏勺，還沒吃上幾口，身上便沾滿了大米。
“連飯你都吃不好！”
坐在方凡對面，莊稼漢模樣的老人砰的一聲，將手中的碗筷砸到桌上。
方凡抬起眼皮瞥了老人一眼，又合上眼皮，繼續(xù)扒拉碗里的飯菜
老人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目無尊長！目無尊長！今天不教訓(xùn)教訓(xùn)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尊老愛老！
我倒要看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你還能不能這么硬氣！”
老人抓起筷子，猛地戳向方凡的眼珠！
老人竟真的下了死手！
“快躲開！”
老李猛推了一把身邊的方凡，沒有任何防備的方凡重重摔在地上，米飯撒了一身。
“李老頭，你敢管閑事？！”
老人怒不可遏的吼道，好似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你吃你的，他吃他的，他怎么樣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吃你家的米了！”
跟老李十分要好的老張也站了出來。
“我就是看不慣他這種要死不活的死樣，他就該打！”
老人猛地將木桌掀翻，桌上的碗筷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另外兩名病人噤若寒蟬的站了起來，瑟瑟發(fā)抖的看著老人發(fā)泄怒火。
“那么大的動靜，是要死還是怎么著？！”
高亢的聲音離著老遠(yuǎn)響了起來。
“趙貴！每天都是你，不被捆起來你是不是渾身不舒服！”
胖護(hù)士掃了一眼滿地的飯菜，無法遏制的怒火蹭蹭的從心里騰了起來。
趙貴雙眉擰成了一個疙瘩，正要卷起衣袖，老李急忙擋住他，打了一個圓場。
“小何啊，趙貴這個人的脾氣倔，你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你忙你的，我們一會就把這里打掃干凈了?！?p> “這還像句人話?！?p> 老李的態(tài)度讓胖護(hù)士的怒氣消減了一點，她狠狠地剜了趙貴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多管閑事！”
趙貴毫不領(lǐng)情的丟了一句，也不收拾自己的爛攤子，走出了食堂。
“好了，沒吃飽的再去打飯，這里我跟老張兩個人就行了?！?p> 老李對另外兩名病人揮揮手，拿起放在墻角的掃把與簸箕，彎腰掃起地來。
“小凡，你也不要怪趙貴，他也是個可憐人?！崩蠌垖⒎椒矎牡厣戏銎饋?，嘆息道。
“唉……誰說不是呢，如果他的孩子沒死，現(xiàn)在應(yīng)該跟小凡一般大了，估計也是因為這個，才處處針對他吧?！?p> 老李同樣嘆著氣。
“咱們說這些他也聽不懂，年紀(jì)輕輕怎么就得了這種病，比咱們的腦子還糊涂?！?p> 老張同情的看著方凡。
“他……他的……他的孩子……怎……怎么……怎么了……”
就在這時，方凡的眼睛突然多了一點神采，只是他仍有些口齒不清。
“別學(xué)結(jié)巴，他的孩子怎么死的，你不是知道嗎？”
老李順嘴接了一句，話一出口，他忽然感到有一點不對勁，老張的聲音可沒這么年輕。
老李猛地抬頭，正好與方凡略微恢復(fù)一點神采的眼睛對上了。
“哎呀！小凡，你竟然醒了！”
手中的掃把一扔，老李欣喜的握住了方凡的手。
“你來了都半個月了，一直在自說自話，我們還以為你清醒不了了?！?p> 老張的聲音高興的有些發(fā)顫。
“真……真……真是……讓……讓你們……費……費心了……”
興許是剛剛清醒，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方凡本想笑笑，卻只是難看的扯了扯嘴角，他笑不動了。
“不費心不費心，只要你醒了就好，能早點康復(fù)，早點離開這里比什么都好啊……”
老李與老張一起拍了拍方凡的手。
方凡不明白兩人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自己，但他的心被觸動了。
“喲……廢物竟然清醒了？”
令人討厭的聲音又傳了來，趙貴又回來了。
“閉上……閉上你向外噴糞的嘴！”
方凡的話慢慢流暢起來。
趙貴聞言，不怒反笑，衣袖已卷到了胳膊肘，看他的意思，是想跟方凡大干一場。
“干什么呢??！”
仿佛在耳邊的大吼嚇得趙貴一個哆嗦，胖護(hù)士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后，正對他怒目而視。
“該干嗎干嗎去，大把年紀(jì)在這扮演什么團(tuán)伙火拼！”
胖護(hù)士揪住趙貴的衣領(lǐng)，將他向外拖拽了幾步，又轉(zhuǎn)過頭從上到下，仔仔細(xì)細(xì)的將方凡看了個遍。
“看來你的腦子稍微清楚點了，這是件好事，再觀察觀察，醫(yī)生就會鑒定你能不能出院了?！?p> 胖護(hù)士說完，又拽著趙貴走了，趙貴這一點就著的性子，遇見了胖護(hù)士，就好像老鼠遇見了貓，絲毫不敢反抗。
鬧劇終于收場，老李與老張無奈的嘆了口氣，開始收拾起還沒打掃完畢的殘局來。
一天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天便黑了。
這一天，方凡仍然是抱著頭盔，跟在時而清醒，時而混亂的老李與老張的屁股后面，方凡也不知自己為什么到哪都要抱著頭盔，可能是習(xí)慣了，放下頭盔，總覺得缺失了某種東西。
不過，方凡倒是再沒有將頭盔套到頭上，他已經(jīng)不抱任何幻想了，一個靈魂只能創(chuàng)建一個角色，除非他體內(nèi)有兩個靈魂，否則他再也進(jìn)入不了《天下》了。
“都起來，吃藥了……”
胖護(hù)士推著藥車走進(jìn)一間病房，病房里共有九個床位，方凡便在其中的一個床位躺著，而老李與老張兩人，也同樣住在這間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