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唱大戲
栲栳村村外。
張俊剛剛因為王萌的意外去世跟尚回吵完架，一個人往下車的車站跑去。他跑到了606車站站牌之后，下意識的扭頭向后看了一眼，想看看尚回還在不在那里。果然，尚回已經不在了。
“騙子！還說什么一起出門探險，這TM什么朋友！看來我之前真的是信錯你了！”張俊一個人自言自語。說完，他便一個人坐在了車站旁有林蔭處的泥土地上，靜靜地等待著606車的到來。
車站十分簡陋，根本沒有落腳休息的地方。這里畢竟只是一個小村落，也不會有太多往來的車輛。張俊背后的站牌上只有一站列車站牌，那就是606路。說是車站站牌，其實就是一個很小的牌子，這塊牌子底下連接了一根鐵棍，棍子的半邊深深地埋在土里。站牌上銹跡斑斑，上面的字體難以看清。
張俊坐在地上左等右等，等了好久也不見有車過來。張俊心想：這不對呀，按理說早就應該有車來了，這天都要黑了怎么可能還沒有過來？難道這車一天只有一兩趟？
當然，這在有些地方也是有可能的。有些地方因為乘客人少，又或者山路崎嶇等原因一天就是只有發(fā)一趟車也是有可能的。不會吧？那要是真如此的話，自己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但此時，張俊已經做好了再多等一會兒的準備，正打算背靠在身后站牌的欄桿處想要睡一會兒。
遠處，一輛羊拉的小車緩慢駛來。
一陣熟悉的“嗒嗒嗒”聲傳來，正昏昏欲睡的張俊聽到周圍好像有什么聲音，警覺的睜開了眼睛。他沒有扭頭，只是向周圍看了看，但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又閉上了眼睛。
羊車越來越近了。
“昔日英雄霸王強，楚漢相爭動刀槍。霸王自刎烏江喪，韓信命喪女陳倉。自古多少英雄將，好似南柯夢一場......”
張俊剛剛閉上眼，打算休息一會兒，打個盹兒。突然，聽到這熟悉的唱歌聲音讓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睜開眼睛，這歌聲又突然不見了。他不知道到是哪里傳來的聲音，這發(fā)出的聲音十分刺耳。張俊記得以前上課的時候，有些女老師留著長長的指甲，她們用粉筆在黑板上書寫的時候經常會有一個不留神指甲碰到黑板“刺啦”的一聲，使人發(fā)怵。那時的張俊一般在睡覺，就憑著這一聲就完全可以嚇得他一個哆嗦從課堂上驚醒。
張俊睜開眼睛，愣了愣，扭頭一看，心里大驚：“他奶奶的，又是這鬼東西。”難道是這車上的老頭兒跟蹤了他？還是說他們回去吃了個飯，吃飽了又出門來遛彎兒來了？張俊想著還是先躲躲吧，一個轉身，跳進了車站旁邊的水渠里。
車站旁邊有一個水渠，好像是為了灌溉莊稼修建的。水渠里除了黑青色的苔蘚外，還有一些棕黑色的泥土。水渠看著并不是很深，直到張俊跳了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這水渠居然埋到了他的脖子。
嗒嗒嗒！??！
羊車來了。
張俊在水面上大吸了一口空氣，他憋住氣，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將頭埋入了水里藏了下去。哪知，他的頭剛剛埋入水中，水下卻好像有什么東西將張俊的腳死死地拽住，將他往深處拉去。
張俊一時心急，松開了捏住自己鼻子的手，他在水里狠命地掙扎。無奈在水里，張俊就是有再大的力氣他也使不出來。在水里的浮力作用下，他的掙扎就像有人拿一個沖著氫氣的氣球朝你狠命砸去一樣，毫無作用。他理所當然的沒有掙脫開來，反而被那個東西拽入了更深的水里。
張俊嗆了好幾口水，被拽到水深處才知道，水下并不是他最初看到的那樣，這不到一米深的水渠的旁邊，還連接了一個說大不大說下不小的地下蓄水池，這個蓄水池一般是為了防止干旱季節(jié)莊稼沒有水灌溉而建造的。張俊被拉入了那個蓄水池里，拽著他腳的那家伙力道大的嚇人，張俊跟他糾纏完全沒有半點優(yōu)勢。他想，臥槽，這不會是傳說中的水猴子來索命了吧？難道我堂堂男子漢今天就要命盡于此了嗎？！
在張俊掙扎間，水渠里的水被他吸入了肺里。他還沒來得及看到腳上拉他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一種窒息感從身體里傳來，他兩眼一黑昏厥了過去。
再等張俊有意識時，他醒來，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變了。
夏天，一大群男女老少手提肩扛揮汗如雨的在一邊用著工具測量，挖著什么東西，張俊站在旁邊愣愣的看著這一切，覺得新奇。飯點兒到了，很多小孩都圍在工地上的大鍋旁貪婪地吮吸著四處飄散的肉香。
不知道那里傳來了一聲，“國棟！快點回家！別在這里玩兒了！”
“知道了”，張俊不自覺回應道。
張俊奇怪，咦，我剛剛不是在水渠里快要死了嗎？現(xiàn)在這又是哪里？難道說自己靈魂附身了？他試著挪動，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能完全的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在張俊所在的身體低頭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的一雙小手，感覺有什么不對。
張俊想立馬找個鏡子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但身體已經不聽使喚。直到有個陌生女人叫他回家吃飯，他回到家里，在洗手盆旁邊洗臉洗手的時候，無意間在洗手盆旁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是一個小孩子的樣子了。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難道我已經死了？！
最近這幾天，張俊就一直以小男孩的身份生活在了栲栳村。當然張俊也想做些什么變回他自己，但由于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能被動的接受周圍人給他的信息。便只好就此罷了，默默生活在了這里。
過了幾天，栲栳村人們?yōu)榱斯喔惹f稼而修的水渠修好了。
張俊所在的身體隨著村里的大家伙兒一塊去看。
水渠的地勢很高，寬闊幽深，長長的延伸到不知名的遠方。
放水的日子，張俊與一群小孩子，早早地守候在堤壩上。他心想：唉，都是些小屁孩兒，沒見過世面，就一水渠倒是有啥意思？都跑去看。張俊遠遠地看見，一股黃河水自西向東，像一條蛇蜿蜒而來。大家興奮地奔走相告：“水來了！水來了！”張俊待在張國棟的身體里，也感受到了張國棟的興奮。
張國棟就是在這里第一次見到趙翠翠的。那些孩子都跟著它跳著跑著，激動的面紅耳赤。當然，這些小孩里面也有趙翠翠。她那天穿著一件桃紅色的上衣，在一群還在抹鼻涕的臟小孩子中分外顯眼。
剛開始，水渠的水很小，連腳面都埋不住。張國棟與小伙伴勇敢地站在水渠里，對著西邊大喊大叫。張俊在一旁心說，這張國棟難道是要為愛瘋狂的節(jié)奏，你小孩兒咋這么無聊呢。想想自己以前小時候好像也是這么個德性，他就覺得有些不忍直視。怪不得他小時候，原來自己家里的表哥不愛搭理他呢。
水越來越大，淹沒了腳脖，升到了膝蓋。望著越來越大黃色渾濁的水流，其他人慢慢感到了恐懼，紛紛向岸上爬去，只剩下張國棟一個人無畏地繼續(xù)在水里站立，趾高氣揚，威風八面。張俊知道他就是想讓趙翠翠注意到自己，多看自己一眼。
水流越來越大，張國棟依舊站著。不一會兒，又有一股更大的水流過來，他腳下一滑被水流沖走了。被沖走的，還有待在張國棟身體里的張俊。
此時的張俊在心里翻了無數個白眼，他在一旁心想：唉，張國棟你是不是傻？就算是為了引起別人注意，你也不需要用這么低級的招數吧！媽的，勞資招誰惹誰了？難不成我還得跟著你再死一回？
周圍的小孩子都害怕了，想下去救他，但沒有一個人敢真的跳下去。
不知誰走漏了小孩子來水渠玩水的這個消息，不一會兒就有大人們的吆喝和叫罵聲從下面?zhèn)鱽?，那幾個孩子便不講絲毫義氣拋下了張俊，一溜煙地向南邊的麥地跑去。
只剩下趙翠翠一個人，看著腳下的水渠。
“噗通”一聲，趙翠翠跳下了水渠，把張俊救了上來。
“咳咳…你叫什么名字?。俊?，張國棟一邊咳出吐出的水，一邊問。
張俊看著，人家都是英雄救美，你這倒好，讓人家妹子救你上來。還是說你早就想好了，這樣子好搭訕？現(xiàn)在這小孩兒這么小都懂套路了，真是佩服。張俊又想到，現(xiàn)在應該是靈魂附體一類的事情發(fā)生到了自己身上，但到底該怎么回去呢？這是個問題。
“趙翠翠?！?p>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我以后會報答你的?！?p> “不用了，”渾身濕透的趙翠翠說完，冷不丁的一個回頭跑走了。
沒戲了吧，叫你蠢。畢竟都是小孩子，哈哈。張俊一旁落井下石?？上В瑥埧∷居绊懖坏綇垏鴹?。換句話說，張國棟根本聽不見他說的話。
門前的水渠也是條分界線，把村子南北分開。張國棟所在的村子在南邊，趙翠翠的村子在北邊。其實兩家并沒有相隔的太遠。一年中放水的日子總是有限，大多時候都是干涸的，此時的它就成了村子里的的小戰(zhàn)士們打仗的主陣地。然而，此時的張國棟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跟自己的朋友們玩那個叫做“打仗”的游戲，而是跟著趙翠翠在一起。
“翠翠，以后有誰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來保護你！”，張國棟看著眼前的小女孩說道。
“嗯?！贝浯錅\淺一笑。
張俊在一旁對突如其來的狗糧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張國棟很開心羞紅了臉。
在張國棟的作用下，張俊也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兒。他覺得這一笑笑進了自己的心坎里，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盡管現(xiàn)在自己的身體不由控制，但他覺得這么下去也挺好的。他喜歡這樣的生活。
夏季晚飯后，村里人為了慶祝水渠的修成，開始搭戲臺唱大戲了。張國棟跟趙翠翠也一起去看戲了。
臺上，戲起。
“昔日英雄霸王強，楚漢相爭動刀槍。霸王自刎烏江喪，韓信命喪女陳倉。自古多少英雄將，好似南柯夢一場......”
張俊一時覺得這歌詞好耳熟，但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臺下，駢肩疊跡。
翠翠也在小聲的跟著唱著。張國棟覺得翠翠唱的歌好聽極了。
原來張國棟家里老人教過他戲曲。戲臺上正在唱的《羅成叫關》講述的是：唐初高麗入寇，李淵命三子元吉帥師往征，以羅成為先行前鋒。羅成出軍順利，屢敗蘇定方。奈何李元吉覺得羅成是李世民的得力驍將，非常妒忌。于是對外下令，如果羅成不斬得蘇烈首級，即為通寇，不許放羅成進城。真等到羅成戰(zhàn)勝歸來的那一天，羅成不能進城，只好在城門處叫關。羅成的義子羅春將李元吉的命令告訴了羅成后，羅成知道是李元吉想要故陷害他，情愿以一死殉國。于是，羅成重復上馬，殺入敵營，中了蘇定方的計，最后被亂箭射死淤河中。
而《羅成叫關》的后本《托兆小顯》也會在這幾天的戲臺上唱出。它說的是，羅成死后，小秦王李世民同秦叔寶、徐茂公、程咬金等人去羅成家祭奠。羅成鬼魂在一旁受祭時，見李世民等，遂入夢顯靈，訴說自己身死慘狀，及為元吉所陷害等內情。
不知是因為張俊附身在張國棟身上還是怎么回事，張國棟的記憶毫無保留也傳到了張俊的大腦里。
臺下，一曲罷了。
聽完了《羅成叫關》，張國棟與趙翠翠便各自回了家。
沒過多久，水渠放水的日子又來了。
“自古多少英雄將，好似南柯夢一場”，翠翠唱完這句，頓了頓說：“張國棟，我覺得家里的人不喜歡我?！?p> “為什么呢？”，張國棟問。
張俊在一旁聽著，他知道張國棟不單單是那個小男孩了，他已經不介意自己是在另一個世界了。就算這是夢，他也很愿意留下保護趙翠翠。他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加大版的電燈泡，看著張國棟跟趙翠翠青梅竹馬的長大讓他覺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爺爺討厭我，他覺得我是女孩。就老跟我媽說再生一個兒子，我養(yǎng)不養(yǎng)活無所謂。前兩天，我生病發(fā)燒，硬是沒有讓我給我媽說?！?p> “唉，他就是討厭女孩兒吧?！睆垏鴹澯X得這可能是趙翠翠多心了，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便再也沒有多說什么，帶她去麥地里逮麻雀去了。
張俊心說：唉！這萬惡的年代就是重男輕女，想自己21世紀那個時候才不會呢，一家就一個孩子你不得不愛。隨著那兩人玩的興起，張俊在一旁便也不再想這重男輕女的事情。他跟著那兩人在麥地里，咦！這逮麻雀其實還挺有意思的嘛！
又過了一陣子，張國棟去趙翠翠家里找她。
張國棟在門外叫了很久都沒有人應聲，便爬上了趙翠翠家門口的那顆樹，朝內望去。他看見趙翠翠的爺爺站在院子中間，而翠翠見跪在地面上哭著。
“你知道自己一天不檢點嗎！天天跟那個男孩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害臊！你還要不要臉了！”，趙翠翠爺爺站在一邊罵著。
“我，我沒有?！壁w翠翠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你還說你沒有！你膽子大了，還敢犟嘴！”趙翠翠爺爺不知道從哪里拿來了一個柴火棍子，向趙翠翠的身上打去。
張國棟趴在樹上氣的身子發(fā)抖。
張俊跟著在一旁看了也覺得心里一陣發(fā)寒，這還是自己親孫女嗎！下手這么恨！
但張國棟也沒有做什么，默默地爬下了樹，回家去了。
張國棟雖然裝作這件事情他沒有發(fā)生過，卻也不再去找趙翠翠一起玩耍了。趙翠翠來找張國棟，他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就是說要學習，一一推脫了。
又過了幾天。
張國棟剛放學，他們幾個同學約在一起玩彈球?？伤煌瑢W連著輸了好幾個彈球兒，十分沮喪。趁著自己一個人無聊，就想練練自己彈球技巧，想著下回就可以贏回來。哪知他越打越來勁兒，有人路過。他手一打滑，彈球出手直接打到了人家的頭上。
“叫你欺負翠翠，打死你個臭老頭兒！”他當時看見那個被自己不小心打到的老頭兒暈倒了，自己嚇得趕緊跑回了家。過了幾天，他就被自己母親送到二姨家來住了。張國棟的二姨家雖然離他們家遠，但是離張國棟上學的學校并不遠，甚至十分近。
在張國棟的二姨告訴張國棟趙翠翠的爺爺被自己打死了之后，張國棟心神不寧的走到了學校。
打鐘的老頭兒開始敲鐘了，上課了。張國棟依舊不在上課的狀態(tài)。
那個老頭兒怎么會死呢？怎么沒有人告訴我呢？他的家人一定很難過吧？不知道趙翠翠現(xiàn)在怎么樣了？張國棟全然不顧班上周圍熱鬧嘈雜的環(huán)境，一個人愣愣的對著窗外發(fā)呆。
打鐘的老頭兒又開始敲鐘了，下課了。
突然，張國棟看見趙翠翠向他們班方向跑來，還叫著他的名字。
“張國棟！張國棟！”
張國棟十分開心，自己又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