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血緣之親的人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與她談天說笑,和前世一模一樣的感覺,朝歌才真切感覺到,這一切并不是幻象,她是真的重新活了一回。
她臉上的神情很復(fù)雜,悲憐又傷感,更多的還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秦明廷從未見過朝歌這個樣子,但仔細(xì)回憶了一番,朝歌長這么大,還從來沒遇到什么不順意的事情,怎會如此悲傷,大概確是酒勁上頭還未完全消散吧,因此他也并未多心。
“王兄……”
見秦明廷一雙燦若星子的眼眸里滿溢出來的關(guān)心和擔(dān)憂,朝歌終于回過神來,她輕輕呵一口氣,佯裝不好意思的樣子,羞赧一笑,道,“我不過是醉了幾日,還未清醒罷了,倒把你嚇了一跳。”
秦明廷也呵呵地笑起來。
秦明廷生的十分俊美,又是身份尊貴的王子殿下,整個大秦身份越過他去的不過寥寥幾人,在外也是瀟灑紈绔的權(quán)貴公子做派。
他向來笑瞇瞇的,看著溫吞和氣,一副很好相處的樣子。只有朝歌知道,若是惹到了他,也是個不攪合到天翻地覆不罷休的主兒。
就像在前世,秦明廷后來在背地里給蕭景域使了各種絆子刁難,還在父王面前明目張膽地給蕭景域告狀,言辭尖酸地譏諷他。
她還很生氣秦明廷到底是在發(fā)什么瘋,找上門去指責(zé)他時,他卻感覺比誰都要生氣,在她面前氣鼓鼓地,卻一個字都不辯解。回頭依然我行我素地給蕭景域使絆子。朝歌氣極,甚至有一度時間都不肯搭理他。
現(xiàn)在想來,大概那時秦明廷猜測出蕭景域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真心喜歡朝歌,只奈何朝歌一門心思地傾慕蕭景域,還招他做了王婿,木已成舟,為著顧忌她的顏面,才用了那樣的辦法警戒蕭景域。
城破后,他慘死在了蕭景域的手里。
他一直都是她最親密的人啊,血濃于水的情分,經(jīng)得住任何虛妄的試探和任性。
朝歌心里悶悶的,淚意一瞬盈上眼眸,她眨眨眼,又努力抑制下去。只在心里定定地想,她重生這一世占了先機(jī),無論如何也定要護(hù)住身邊人的周全。
秦明廷佯裝惋惜地點一點她的額頭,道:“你落一回眼淚竟白得了我兩件珍寶,簡直太劃算了!”
其實這話不過是玩笑罷了。秦明廷雖然只長了朝歌一歲,此時還尚年幼,但他并不會短了銀錢花——秦王對孩子們的賞賜向來大方,再者他畢竟是身份尊貴的小王子殿下,他居住的文桑殿,宮內(nèi)宮外不知道多少人要費(fèi)盡心思地打點關(guān)系,想把珍寶禮物送進(jìn)來,還未能送得呢。
兩人說笑進(jìn)了主殿,有侍女奉上來茶點。
畢竟方才落了淚,香芷已打了凈水來伺候朝歌梳洗。秦明廷悠哉地坐下來,端了盞茶慢慢地品。
梳洗凈面后抹了玉容香膏,嬌嫩的面容無需再施脂粉描畫,白皙的臉孔漾出一抹輕淺的粉色。
因是方才歇了一會兒,早上梳的斜云髻已經(jīng)拆散開來,柔順的頭發(fā)如烏瀑一般垂在身后。這會兒有客來,妝發(fā)自然也不好太過隨意了。
香芷一手握著犀角梳,一手挽起朝歌的頭發(fā),手腕稍稍使著巧勁,將頭發(fā)仔細(xì)梳順后,左右各辮一根四股辮,再半綰半梳,將辮子在腦后綰成兩只團(tuán)髻,再取了一對金累絲花草紋樣鑲嵌彩色寶石的發(fā)箍,兩邊各自箍住,就算成了。
這樣的發(fā)髻樣式,很像是民間的女娃娃慣常綰的小揪揪,又相對要精致許多。劉海兒彎在眉上,襯著圓圓的眸子,團(tuán)團(tuán)的小臉,看起來頗有幾分意趣。
秦明廷一看見就笑了,道:“倒是很少見你如此打扮,今兒才終于像個討喜的小娃娃了?!背枰酝鶓T常習(xí)慣華服大妝,打扮都十分的奢貴,的確很少梳與年齡相符的妝發(fā)。他又看了一眼服侍一旁的香芷,道,“你這侍女手倒巧,該賞她?!?p> “方才還心疼那兩件珍寶呢,這會兒倒出手大方了?”朝歌笑著打趣他,道,“這是我近身服侍的侍女,要賞也是該我來賞,哪能讓王兄再破費(fèi)?!?p> 拉開了妝奩的屜盒,朝歌的指尖輕輕點過里頭盛放的各式珠寶首飾,拈出一根金鑲紅寶石的發(fā)釵遞給香芷,笑道:“賞你了?!?p> 發(fā)釵上趴著一只金絲鳴蟬兒,那金絲鑒到極細(xì),編織成極繁復(fù)的蟬羽,彷如會扇動一般活靈活現(xiàn)。且不再說工藝如何精湛,單那發(fā)釵上鑲嵌的紅寶石就有鴿卵一般大,隨著釵身轉(zhuǎn)動,紅寶石華光閃爍,十分的耀眼。
香芷自然認(rèn)得這根發(fā)釵,這還是月初內(nèi)務(wù)處的珍寶局剛貢上來的一盒首飾里的,說是新制的花樣,先貢來給朝歌殿下挑選。當(dāng)時她們幾個侍女就在一旁,朝歌立時就挑中了這根。
香芷推拒道:“這太貴重了,奴擔(dān)不起如此厚賞……”
朝歌打斷她的話,笑道:“既賞給你,你自然就是擔(dān)得起的?!背杼直戎丬瓢l(fā)髻的位置,親自把發(fā)釵穩(wěn)穩(wěn)地簪住,“這樣便得了。往后你多戴一戴,也就算不辜負(fù)我賞你這根釵了?!?p> 香芷屈膝謝賞。
朝歌笑著看向秦明廷,問道:“眼看快晌午了,王兄可留下用膳吧?”
秦明廷擺擺手,道:“不必,我回文桑殿用膳便是。我今日也是順道來瞧瞧你,你既酒醉已醒了,可有打算何時去向父王請安?……眼下這會兒二哥還在思過崖上飄著呢?!?p> 朝歌忍俊,道:“我道你今日為何來看我,原是為了看看我是否已好了,好免了明天的罰過。明天就該輪到三哥你了吧!”
“難道我平日對你就不好了?”秦明廷自然不肯認(rèn),打趣道,“就算是拿兩件珍寶,討你朝歌殿下一個口風(fēng),也該考慮考慮應(yīng)了吧!”
朝歌再忍俊不住,笑著應(yīng)道:“好吧、好吧。三哥既如此鄭重地來討我的口風(fēng),那我自然是要應(yīng)下的!”
朝歌想了想,對秦明廷道:“我酒醉方醒,尚有些乏力,今日是不便出門了。不如明日清晨再去向父王請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