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像是逃走似的趕到了云湖的住處,發(fā)現(xiàn)早上被拿出的琴擺在琴幾上并未放回床底。她輕輕掩上門,里面的燭光昏暗搖曳,似是表明著這里的主人陰郁的心境一樣。亦如小心地打量著屋子,尋找云湖的蹤跡……
“你來了?!蓖蝗缙鋪淼穆曇魢樍艘嗳缫惶?,但是反應過來是師叔祖的又放心了。雖然今日有了不愉快,但是不知怎的,還是師叔祖最能令自己安心。
亦如回過頭來,看到在側堂一心打理花草的云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覺得這么昏暗的光亮怎么能看得清花草什么樣呢?
“覺得奇怪是嗎?”還是云湖先開的口,那語氣極為平淡,就像今天并未發(fā)生過別的什么一樣?!按蚶砘ú菔羌伲睦镉惺虏攀钦姘 痹坪猿暗匚⑽P了揚嘴角,這面容在燭光月色的交映下很是美好……
亦如也是呆了,云湖雖然年近四十,但是皮膚面色一直很好,身上的那種韻味也是和道觀里的旁人不同,想到這里覺得想得遠了,連忙跪下:“今日是亦如不懂事,讓師叔祖?zhèn)牧恕!?p> 云湖連忙攙起亦如:“傻孩子,這些不怪你。”說著這話的時候眼里還泛著淚光
“師叔祖……”亦如本以為今天的事會讓師叔祖?zhèn)?,可能以后都不會再理她了,本是想讓師叔祖罵她幾句的,可是竟沒想到師叔祖仍然這么溫柔,竟覺得有些擔心。
“這幾天我的脾氣有些躁,對你也是發(fā)了些脾氣,但是你要明白,師叔祖永遠都不會怪你……”云湖也看出了亦如的擔心,便語重心長地說
亦如聽了這幾句稍稍安了心,點了點頭,低頭拭去眼角的淚水,抬起頭想要問師叔祖什么似的,卻又不敢,眼睛里充滿了疑問。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但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都是些陳年往事了,你只需記住,師叔祖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到什么時候都不會傷害你的?!痹坪檎嬉馇欣∫嗳绲氖謱λf
“亦如明白,自幼只有師叔祖對亦如最好,甚至勝過亦如的師父。師叔祖的情誼亦如永世不敢忘,以后也會好好聽師叔祖的話,不再讓師叔祖?zhèn)牧恕币嗳缯f著說著眼淚不由自主地留下,只因云湖平日對她真的太好,勝過道觀中的他人,亦如想了想,覺得師祖對她說的事情也應該對師叔祖說,便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聽了亦如講完,云湖陷入了沉思,眼神如潭水般深不可測,亦如小心翼翼地說:“師叔祖可是怪亦如又瞞著您了?”
云湖搖搖頭,“難為你了……夾在我們中間還真是難做。亦如,以后你師祖吩咐你什么你都照做就好,師叔祖這邊沒什么,你不用顧慮太多,要是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來問我就好了……”
亦如聽云湖這么說便覺得自己心情好多了,也不用那么壓抑了,終于可以在一面光明正大地做人了,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楊普緣可是好了?”云湖想起來便問亦如
“嗯,現(xiàn)在師祖在為緣子做藥浴……”亦如實話實說
“咳,都是命啊……”云湖心里想著,沒想到自己堅持到最后還是沒能完成“復仇”。
亦如聽了這話剛一想問,又想到師叔祖說許多是不需要她知道,她也就不再過問,怕是就因為自己每天想太多,所以才沒那么快樂的感覺,總覺得該解決的都解決了,現(xiàn)在該沒什么事壓在心頭了,可是還是有些悶悶地,忽地想起了可能是因為他吧?本來覺得不該有交集的人啊……怎么忽然這么掛在心上,到底該怎么辦,自己是怎么了?
房間里的兩個人各懷心事,還是云湖先回過神來,“好了,今天這么累了,你還要練功嗎?”
亦如被云湖這么一說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拔出來,驚詫于自己已經被他擾了心神,但還是強裝淡定:“今日是有些累了,明日我會早些來練功的?!?p> 云湖點點頭,雖然亦如在掩飾,但云湖還是從其中瞧見了些端倪,但她并沒有說破,而是輕聲說道:“好啦,早點回去睡吧?!?p> 亦如點點頭,隨手帶上了門。她安心地離去,以為她可以放心地把一切交托給她所敬愛的師叔祖,卻沒想到這已并不是陰謀的開始。門后的燭光映著云湖的臉,她突然皺起了眉頭,似是不忍,卻終于下定了決心,臉上浮現(xiàn)的笑容讓人捉摸不透,在這夜色下尤是恐怖。
第二天可謂天朗氣清,寰旸殿外的慧嫻已經有些撐不住了,這時云貞推門出來,額頭上還滲著汗水出來,慧嫻趕忙上去擦掉云貞額頭上的汗水,扶住她問道:“師父你還好嗎?”云貞也不再隱瞞:“看來是需要調養(yǎng)一陣了,這段時間觀中大小事務都需要你來打理了。等將楊夫人他們送走,我要閉關靜養(yǎng)一段時日?!?p> “慧嫻明白。”慧嫻點點頭。
緣子不但余毒已清,碧葭的功效使她內力更加渾厚了,只是身上的傷口還需時日調養(yǎng),眾人便耐心等待緣子在無塵觀休養(yǎng)。靜純幾人每天都會來看緣子,幾人閑話家常,至于亦如和與莒兩人誰也沒再單獨提起過什么,兩人更有些刻意避著彼此,尤其緣子在場,兩人更是不知如何面對,不小心目光觸到對方也是一閃而過。亦如照舊每日閑暇時間就會來到云湖處練功,一起都那么平靜,可是,這更像是風雨前的波瀾不驚。
自從帶緣子上山已經月半有余,緣子也恢復得不錯,這日楊將軍修書一封派人送來,說接曾鐘娥和緣子的人馬已經上路了,他在家中對眾人甚是擔憂思念,望早些收拾行李回家團聚。眾人接到信件后便收拾行裝,等待人馬到齊打道回府。
緣子來到云貞住處:“師祖?!本壸幼钥祻鸵詠硪巡皇堑谝淮蝸砜丛曝懥耍徊贿^之前都是來表達謝意與感激的,而這次緣子似乎是有體己話要說。
“你來了,這兩天身體還不錯吧……”云貞正在看書,看到緣子來便放下書,伸手示意緣子到跟前來坐。緣子自幼就得到云貞喜愛,云貞對她比其他的徒孫都要好,不是因為她是大將軍的女兒,而是覺得她做事光明磊落,比較有風范,不似亦如那么多心也沒有靜純那樣胡鬧,只是這道觀終究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還是師祖的功勞,已經好了很多了,昨天和靜純過了幾招,也沒什么大礙?!本壸庸怨宰^去
“你呀,剛恢復身體就運功……”云貞寵溺地撫著緣子
緣子突然低下頭“師祖,我這一下山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見到您了……”
“怎么?上次走的時候你也沒有這樣……”云貞心中有些揣測,但還是想聽緣子親自說
“上次下山,是因為學成歸家,覺得以后還是可以常回無塵觀看師父師祖,可是這次經歷了這件事,我覺得我要為我大宋出點力,我要保護我的家國,不能這樣任人宰割,連我們的將軍府都讓他來去自如!這簡直太……”緣子說到激動處竟不成聲,咳嗽了起來,云貞連忙拍了拍緣子的背幫她順氣,并沒有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所以,師祖,以后緣子可能就不能?;貋砜茨耍瑤煾改沁呂覄倓傄舱f過了,她舍不得但也終于放手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您年事已高,前幾日為了救我又耗費了些功力,無塵觀與皇家聯(lián)系頗深,事情也繁多,不要怪徒孫多嘴,師父與幾位師伯也都是信得過的人,您不用事事都親自操勞的……”
云貞聽到此處又欣慰了笑了笑,“緣子,我也打算放手讓你師父主持一下大局了,我自幼在無塵觀長大,修煉多年,內力深厚,這些你不用為我擔心,倒是你,你小的時候被楊將軍送來的時候以為只是為了強身健體學一些自保的本事,受無塵觀的氛圍熏陶,卻沒想到你也有如此的抱負,我大宋現(xiàn)已偏安一隅,北方戰(zhàn)事不是我力所能及之處,你這一去,我不盼你回來見我,可不想再為你療傷,只愿你為我宋國盡忠盡力,雖不能像你父親一樣,但一定要平平安安,再保家衛(wèi)國?!?p> 緣子聽到此處急忙跪在榻前:“謹遵師祖教誨。緣子永世不忘師祖的恩德……”
“行了,我不要你總這樣拜我。”云貞扶起緣子坐回來,回手取了一張信封“這是前些日子一個人寄過來給我的,我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卻明白與你情誼深重,她雖只有只言片語但是卻給我和你師父不少線索,也為救你出了一份力,前幾天你傷剛好我也沒有拿這個讓你分心,現(xiàn)在你要走了,也該把它交給你了。”
緣子拿起信封一看,一看字跡便心中有數(shù),不由得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抬頭對云貞說“緣子已經知道了,那師祖好好靜養(yǎng),我這就回去打點行裝了。”說著便與云貞拜別。
“師父?!币嗳缭谌フ以坪穆飞吓龅搅嘶蹕?p> “我正要去找你,卻在這碰到你了?!?p> “師父找亦如有什么吩咐嗎?”自從上次的事過后,亦如對慧嫻有點生疏了
“亦如,你這是有些責怪師父嗎?”
“亦如沒有……”
“我知道,師父和師祖逼迫你做了一些你不喜歡做的事,但是師父和師祖沒辦法,為了救緣子,必須那樣做,你能體諒嗎?”慧嫻無論什么時候更像一個善解人意的姐姐
“亦如從來不敢忘師父和師祖的教導,吩咐亦如做什么也都是亦如該做的,師父您如今反過來這樣寬慰我,倒顯得亦如不懂事了?!币嗳缏犃嘶蹕沟脑掃€是覺得心里暖暖的,師父從來對她都很好,她又為剛剛自己的生分開始內疚
“亦如,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不是你有什么心機,而是心里藏的事情太多了,你們三個師姐妹中你最年長,也是最成熟穩(wěn)重,或許是這無塵觀束縛了你,倒沒有你這個年紀該有的純真?!被蹕箰蹞嶂嗳绲念^發(fā),又接著說道“緣子之前和我說,希望這次下山你還能陪她,上次她沒有好好招待你,希望這次能夠好好補償你?!?p> “這……”亦如上次下山本來也是想長長見識的,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本來以為這次不會再有機會下山了,便準備安心跟著云湖練習功夫,沒想到師父這么說,心里便糾結起來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問過你師祖了,她也同意讓你下山幾個月,你與緣子和靜純的感情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將你們分開,但是你要記得答應過師父和師祖的話……”
“亦如明白,多謝師父?!币嗳缒克突蹕闺x開,心里便有了一番計較,就去了云湖處
“師叔祖……”亦如知道這件事會讓師叔祖難過,便小心翼翼地說道
“怎么了?還不過來?”云湖早就把修好的古琴放在琴幾上等著亦如了
“師叔祖,師父說,緣子想讓我和她一起下山,師祖已經允了。”亦如慢慢走近,怕云湖發(fā)怒
“哦,那你想去嗎?”云湖聽了之后并沒有什么驚訝的神情,反而很淡定的反問
“我……”亦如本來是想去的,但是前幾日剛和師叔祖和好,本想好好和師叔祖練習的,但是現(xiàn)在又要失約了
“看你這樣子,就是想去了,想去就去吧,難得你師祖會答應讓你下山?!?p> “可是這樣就扔下師叔祖你一個人了?!?p> “亦如,你聽我說,你上次下山的時候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能回來,但是這次我不這么希望了……”
“為什么?”
“道觀始終不該是你久居之地啊,你該有屬于你的青春年華……”
“師叔祖……這……”亦如想到自己答應師父師祖要留在道觀便對云湖的話很抵觸
“亦如,你慢慢聽我說,你想啊,你一輩子留在道觀有什么用呢?女人就要為了自己的幸福著想,你難道不想過上像緣子和靜純一樣的正常生活嗎?”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答應了你師父和師祖……可是你這一下山就可以待一段時間,曾鐘娥又已經有了認你做干女兒的想法,到時候只要你讓她去給你求情,還怕你師父師祖不放人嗎?況且,我知道,你好像是動了情吧……”
“師叔祖……”聽到了最后一句話亦如臉一下子就紅了,沒想到被師叔祖道中了心事,一時不想承認,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用瞞我了……我也年輕過,師叔祖是為了你好……”云湖說著抓住了亦如的手“誰能真正躲得過紅塵呢?哪個人能過得了情關?你不用自責,這是個機會,你這次下山也可以考慮考慮,是去是留,到時候不也任你定奪……”
亦如聽完之后陷入了沉思,覺得師叔祖說的沒錯,可是自己又怎么能有這么邪惡的心思呢……
“如果你真的打算在外面安家了,那等你安穩(wěn)了,記得告訴師叔祖……”云湖說得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師叔祖……倘若亦如真的沒能過的了這關,背叛了師門,亦如以后就可能見不到您了……”亦如說著竟然抽噎了起來
“你放心,如果我接到你安好的書信我就設法下山與你團聚如何?”云湖幫亦如擦去眼角的淚水,看來這才是云湖的目的
但是亦如還沉浸在自責與糾結中,只是一個勁的點頭,云湖隨即又交待了一些亦如的道理,又囑咐了她一些平時要練習的東西,幫著亦如收拾下山的行李,仿佛這一別真的不回來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