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獄(五)
這一下柳長青郁悶萬分,心想:“只有練武的好坯子,點穴的好手段,哪里來什么練武的好腳掌?這人老不正經(jīng),八成是在給自己開玩笑?!北阈ξ溃骸扒拜呉魄莆沂謫??我?guī)煾悼湮沂执謮淹?,是個練武的好手掌?!?p> 那人怒道:“我瞧你手掌干什么!你能抓得住劍,那便夠了?!绷L青道:“就是三百斤的大石,我也能搬起來,別說抓的住劍啦!”此時兩人離得近了,那人一把抓住自己胸口,道:“搬起石頭有什么用?你膂力再大,就連狼嘯派的都打不過,當(dāng)真廢物!”啰里啰唆罵得自己一陣,又道:“你腳掌輕盈,彎折較之常人大些,你也未曾刻意練習(xí)過,已經(jīng)不錯了。”柳長青心道:“那是父母天生給的,我輩之士正是后天習(xí)武,以補(bǔ)先天不足。唉,我是個小乞兒,父母不知身在何方?”這么一跑神,便漏聽了幾句那人說話,回過神來,那人道:“那當(dāng)真是暴殄天物了?!毕雭硎窃诜Q贊他腳掌。想到腳掌,心里忽地一跳:“我這只腳掌已經(jīng)半月未曾洗過了,臭也將人臭死了?!甭龑⒛_縮回,用手將腳送到鼻下,聞了一聞,一股酸臭之息鋪面而來,心下羞愧難當(dāng)。
那人道:“干什么?”柳長青道:“我好多天沒洗腳啦,你不臭嗎?”那人道:“哼,我在這里住了十幾年,這解手的木桶一個月才換得一次,上邊破絮也浸的臭了,倘若像你這般嬌病,那我豈不早被自己熏死了?”柳長青伸伸舌頭。
那人道:“練劍法門,不在于劍,十八般武藝,任何身體健全之人,認(rèn)真學(xué)得幾年,那也算會了,強(qiáng)弱高低,那只在各自天賦與悟性了。有些人學(xué)得快些,有些人學(xué)的慢些,那也是天命所安?!?p> 柳長青聽得他談起武藝,肅然用心,說道:“是。我?guī)煾刚f,劍法口訣只這一本,圖譜只這一冊,學(xué)得會了招式,今后只在自己如何融會貫通。”那人道:“刀槍棍棒,鐵棒劍戟,任何門派總有成名絕技,但總歸是離不開這一雙腳,不論如何,總得先練習(xí)步法。”柳長青見他仍是一直斜坐,談吐不凡,授業(yè)與己,總是離不開說自己的腳,與師父所教截然不同,師父常說:“劍法之本在劍招,心法之根在氣息?!眰魇谖涔χ畷r,無非是演習(xí)劍法,步法雖然也練,但從未如此刻意著重。此刻聽得他說,任何武藝都是步法為先,雖覺奇怪,但也并非無理,細(xì)心聽了下去。
那人道:“我有九宮八卦步法一套,地盤步法一套,游魂步法一套,那九宮八卦步法乃是步法之根基,又衍生地盤步法,后衍生游魂步法?!绷L青道:“一共三套嗎?”那人道:“一共三套,單也可說一共一套,等你練得登峰造極,必然可解。你可學(xué)過九宮八卦方位?”柳長青道:“略知一二?!蹦侨说溃骸白R得方位,那邊好多了。我授你口訣要領(lǐng),你就地演練即可?!?p> 二人此刻便似師徒一般演練,地牢之中,只他二人絮絮叨叨,一個坐著授業(yè),一個站著練功。那步法口訣多癖,念起來就已拗口十分,柳長青也時時理會的詞不達(dá)意,好在那人教起功夫來毫不馬虎,有何不懂馬上講解。約莫兩個時辰,那人講到:“體如張弓,后實前虛,似守非守也,若前身遇敵,前足虛點,仰身而出,若后背遇襲,則虛化實……”柳長青試了幾次,總不成功,問道:“前輩,前腳如何化實后攻?可能演練給我看一遍?”
那人語音戛然而止,良久不答。柳長青又叫了一聲:“前輩?”那人低下頭去,慘然道:“我沒有腳,我這雙腳,早在十九年前已然斷掉了?!?p> 柳長青聽得大驚,道:“前輩……前輩……是遭遇什么不測了么?是歹人……將你的腳割去了嗎?”從來到獄中到此刻,他一直不起身,柳長青也并未在意,此刻方知原來他沒有雙腳,心里頓生憐憫之情。那人道:“不是!是我自己用刀砍下來的!”
柳長青道:“你……你……又為何如此?”那人道:“十九年前……”語音一停,猛然間厲聲叫道:“我自作自受!又怎么怪得旁人!你這小子多管閑事!若不是看你是個習(xí)武坯子,老大個耳刮子就送上去了!”又“哈哈!哈哈”地笑幾聲,大聲喊道:“我就是個蠢貨!是個廢物!別人居心叵測,我自己也沒安好心,錯殺了她,怪得誰去?哈哈!哈哈!”
一名獄卒正在外邊打盹,聽到里邊吵吵嚷嚷,怒氣沖沖進(jìn)來,道:“******,再吵老子給你灌飽了黃湯!”那前輩語音已帶哭腔,嗚嗚咽咽。柳長青心下好生過意不去,自己說話刺到了他痛處,此人性格又怪異,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走過去手放在他肩頭。
隔了良久,那前輩便不再哭泣,道:“身子放在后腳,你此刻功力不到,可用右手扶地,左腳化圓襲敵,此刻左足亦虛亦實,可翻身,左足站妄位……”那前輩說停便停,又教起來。柳長青即刻起身依法練習(xí),突然間,身上一物掉了出來。正是遇襲那日趙柔所撿的半身虎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