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傷憶 (三)
二人一夜無眠,次日一早吃過午飯,柳長青給趙柔易了容,趙柔一照鏡子,莞爾一笑,道:“你這么隨手一化,我這就成了個丑女人了?!痹瓉砹L青將他化成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臉上五官不十分協(xié)調(diào),柳長青道:“什么隨時一化,這易容術(shù)可著實不易?!贝L青將自己也化了妝扮,又是前日里的豎眉粗漢子,反而比趙柔自然了些。
趙柔笑嘻嘻問道:“師兄,你只會把人化的難看了嗎?難道化妝不是為了好看嗎?”
柳長青斜她一眼,道:“什么好看難看?我們是出門辦事,又不是娶新娘子?!贝搜砸怀?,就覺得說錯話了,趙柔愣一下,才道:“你……你胡說些什么?!绷L青裝作不知,道:“你的是不好看,出去少說話就行,就算說話,也要裝作年紀(jì)大一點?!壁w柔捏著鼻子,學(xué)了幾聲,越發(fā)聲音尖了,兩人都笑起來了,氣氛便輕松了許多。柳長青道:“讓你老一點,不是尖著嗓子說話。”趙柔反反復(fù)復(fù)也學(xué)不會,鼻頭反而掉下一小塊兒石膏,柳長青又替他補上,說道:“你說話聲音難聽的很,不要再說了?!?p> 趙柔仍然尖著嗓子道:“呸呸呸,我說話難聽,你說話好好聽嗎?還是你哪個相好的人說話好聽了?”
此時柳長青腦海忽然浮現(xiàn)那日在江陵城安平客棧中遇到的女子,那女子說話聲音銀鈴般好聽,那日聽到女子聲音后便覺得十分舒服暢快,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仍覺得那女子聲音在腦海中來回游蕩,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她,臉上一紅,低頭不答話。
柳長青易了容,臉上發(fā)紅,那趙柔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否則必定追問一番。
二人對立而戰(zhàn),前后左右的向?qū)Ψ娇慈ィ芽床怀鍪裁磫栴},隔一會兒,竟一同噗嗤的笑起來,都是一愣,又是噗嗤笑出聲來。柳長青想到師父師娘,心中難受,又笑不出來了。
二人直奔衙門而去,柳長青大喇喇地直接往門口進,守門急忙攔住,喝道:“干什么的?兔崽子,這是你能進的地方嗎?”
柳長青扭過頭來,英氣逼人,道:“你說什么?這地方老子愛來便來,愛走便走,可沒人敢多問一句?!?p> 一名守門看勢頭不對,說道:“哎喲,這位爺,有什么事情小的去通報一聲,您這么進去,知府大人怪罪下來,我可是擔(dān)待不起??!”
柳長青哼了一聲,道:“你奶奶的,知府算什么東西?你讓他出來!”守門摸不清他底細,不敢妄動,說道:“何知府前日就外出公干了,此時未回,并不在府中?!?p> 柳長青道:“什么時候回來?你奶奶的,早不走,晚不走,偏生等我來找他,他便不在。”守門道:“只在今日午時便回?!绷L青道:“我家小王爺可等不及,托我給何知府帶個話,你快讓他回來!”
柳長青知道,對付官府之人,你話語說的越傲慢,越讓他們摸不清楚自己什么來頭,辦事就越有效,嘴里罵罵咧咧,守門一聽說是小王爺派來的人,雖然惱怒,但幾個月來吃虧吃的多了,何知府早已吩咐眾人不得得罪小王爺手下,個個敢怒不敢言,只有賠笑。柳長青拿出虎符,道:“這個認得嗎?是小王爺?shù)幕⒎?,要拿去驗驗真假嗎??p> 守門見他長得本來就兇,又這般無禮,揚州城中,何人敢這般做?笑道:“見外了,見外了,不曾需要驗什么真假,我領(lǐng)二位去迎賓館便是。”柳長青假意哼的一聲,趙柔跟在后面,都大踏步進去。
守門知會了眾人,派一名雜役奉上好茶伺候,說什么知府不知他老人家前來,否則必定不會出門等等。柳長青佯裝憤怒,道:“這是什么茶水?呸,你奶奶的,這么難喝!”那雜役害怕的直抖,道:“大……大爺,這是知府大人派人從江西運來的……運來的廬山云霧茶,天下聞名,不……不會難喝……”
柳長青當(dāng)然不覺得難喝,只是想“怒震官府”,說道:“你奶奶的,我說難喝,你卻說好喝,你的意思是我的舌頭有問題?”
雜役顫聲道:“不不不……小的不敢這么說,大爺若是不愛喝,本府之中接待上賓還有云南普洱茶葉、吳縣的碧螺春、湖南岳陽的君山茶?!?p> 這雜役接待慣了,也知道些茶水,那是因為何知府素來極是喜歡茗茶,天下之中哪里有好茶葉,總得派人去取回來供自己喝,每年之中,也有許多人孝敬于知府,因此府中茶葉不斷。雜役道:“不知大爺喜歡哪種茶葉?”
柳長青心道:“這何知府府上這么多好茶,價格可是不菲啊,那就一定不是個好官了。”朗聲對雜役道:“西湖龍井呢?安溪鐵觀音呢?為什么不拿出來孝敬我?”
這雜役臉上十分奇怪,道:“是是是!”但卻不動腳步,柳長青道:“你奶奶的,你沒聽到我說話嗎?”
雜役往地上一跪,道:“這位爺,先時沒見過你,臉生,臉生!我府上的龍井和鐵觀音本來是有的,但……但……你們的人來到府中……便都……都喝完了?!?p> 柳長青心道:“原來如此,都不是什么好人,官大的壓著官小的,欺負起來,不敢吭聲?!?p> 柳長青道:“茶水不喝也罷!你去將耿牢頭叫過來!”雜役滾滾尿流的走了。
雜役剛出屋門,趙柔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道:“師兄……哈哈,你可真威風(fēng)??!哈哈……”
柳長青咧嘴一笑,道:“你慢點,別臉上石膏又掉下一塊,待會耿牢頭來了,有重要事情,你可不要捅婁子?!壁w柔道:“知道了,大爺!小的給您奉茶端水便是?!?p> 一頓飯功夫,耿牢頭才來,這耿牢頭極是精明,知道上邊來人,不往前來,雜役去叫他,耿牢頭吃了一驚,頓生一計,繞著牢院奔了好大一會兒才來,顯得自己是大老遠跑著過來的,滿頭大汗,氣吁喘喘,那便顯得是對上頭之人尊敬,自己又是誠惶誠恐,就算上頭有什么怪罪之處,見他這般,十有八九也不忍心了。
哪知耿牢頭打的一番好主意,見了這假冒的王爺手下,卻毫不管用。柳長青見他過來,怒道:“耿牢頭,我派人叫你,你好大的架子??!”
趙妃給柳長青倒上一杯茶,耿牢頭見到,心想:“若是小王爺手下,還有人奉茶,那可是個頭目了?!奔泵c頭哈腰道:“大人,小的不敢。家中有點事情,一聽到消息,小的就急忙來了,實不敢有片刻耽擱!”
柳長青喉嚨“嗯”了一聲,輕輕品一口茶,慢悠悠說道:“聽說獄中有個叫肖天華的人,現(xiàn)在可還在地牢之中?。俊惫⒗晤^心道:“這肖天華可在獄中呆了二十年都沒有出去了,易先生和小王爺來獄中看過肖天華,還做了場戲,還沒剛走,怎么又問起來?”心雖疑惑,卻不敢問,道:“正是,不知小王爺這次又有什么吩咐?”
柳長青一聽,就知道前日那張重三和周福全說的話可不假,否則耿牢頭可不會問“又有什么吩咐”,便說道:“你將他提了過來,我有話問他,誰也不準(zhǔn)打擾。”
耿牢頭道:“這……這……”柳長青怒道:“怎么?沒聽到么?”耿牢頭道:“若要提犯人,須有知府大人手諭……此時知府大人尚未回來,小的……小的不敢貿(mào)然行事!”柳長青心想耿牢頭在府中多年,果然精明一些,還想打探自己底細。哼的一聲,道:“你們揚州府中的人,可當(dāng)真是好大架子??!”
耿牢頭腦中迅速轉(zhuǎn)了一圈,心想還是不要得罪了小王爺手下的好,哈哈一笑道:“那是旁人需要手諭,大人若要提犯人,那自然是說一聲就好了?!鳖D一下,又道:“這肖天華……脾氣好生古怪,他……”正要說“有人花錢要救他出來,他卻不愿意?!毙南脒@話給上頭一說,那可不行,又改口道:“他雙腿瘸了,無法行走?!?p> 柳長青道:“不會行走,你們就不會抬他出來嗎?”耿牢頭道:“那倒不是,這人……這人渾身上下臭烘烘的,怕是……怕是玷污了大人……”
柳長青知他不愿提人,便說道:“那好,我過去瞧瞧便是,你將你手下人支走了,我有要事相詢,誰也不許偷聽!”
耿牢頭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大人放心,絕不會有人偷聽?!?p> 柳長青與趙柔站起身子,對耿牢頭道:“帶路!”
地牢的路柳長青走過一遍,卻是熟悉,想到肖天華性格雖然怪異,卻對自己訴說根由,不由得感動了一下。走入地牢通道,想起自己前些時日在此地牢住下,現(xiàn)在卻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大官,而師父師娘并四位師姐師弟卻與自己也天人兩隔,心中又是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