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飛伸手拈下細雨沾衣的落葉花蕾,看著陳立德和清靈道人的打斗,若有所思。
忽聽得一聲怒吼,一聲慘叫,一道身影沖出戰(zhàn)圈,沖出人圈,飛也似的沒入煙雨之中,傾刻間去得遠了。
清靈道人和陳立德斗得百招,手中拂塵已給陳立德燒得七零八落,差不得只剩下一只光桿桿,他心頭大痛,原來他的拂塵可是用鐵蠶絲織就,這鐵蠶絲極難尋找,也極難編制,他花了十年功夫方能織就這柄拂塵,為的就是找陳立德報當年之仇,誰料這一番交手,舊仇未報,這花費了無數(shù)心血的武器卻毀于一旦!陳立德武功本遠在他之上,趁他一失神,一掌印在他胸口,清靈道人到底武功了得,強提一口真氣,逃命去了。
陳立德擺手攔住了兩個要追擊的兒子,又美滋滋的抽了一大口煙,煙葉的濃香飄出老遠,他大聲道:“還有哪位朋友不服,下場來和俺陳立德手底下見真章!”
他連說到第三遍,場上除了蒙蒙細雨,天地間鴉雀無聲。
忽有一人叫道:“陳立德,你武功雖高,俺們‘“峨眉五雄”’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也不能辱沒了俺們峨眉派名門正派的名譽,你要辦這件事,可不能不把俺們峨眉派放在眼里,先殺了俺們五人再說?!?p> 這人說話,口口說是名門正派,其實這時場中之人,有六、七成是黑道中人,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殺人越貨的勾當。有許多人心道:你峨眉派雖是江湖大派又怎的,江湖上行走,講的是心狠手辣,手段高強,誰的拳頭大誰最大,管你這幫那派,黑道白道。更有許多人都希望陳立德立下殺手,除去這“名門正派”的“峨眉五雄”。
陳立德看去,只見五個二十多歲白衣青年,各使一柄長劍,擺了一個“峨眉五行劍陣”,他五人看起來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眼神里卻分明充滿了恐懼慌張。
陳立德心頭暗自好笑,心道眼下這樁事事極重大,須得立時打發(fā)了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峨眉派小子,便是得罪了峨眉派,惹上了那不好惹的峨眉掌門玄真子,也在所不惜,多有值當!
他朝兒子陳子坤一示意,陳子坤踏前一步,正要拔出雙斧,上前砍殺。
這時忽然聽得“你他娘的亂闖什么?”,“哎喲,你推你媽的……”,“走路不長眼??!”人群里亂成了一鍋粥,只見一只八抬大轎趟過人群,來到了馬車前面。
抬轎的八個大漢作家仆打扮,明眼人卻一眼看出,這八人竟然身懷“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nèi)功,將擋在路上的人一一彈開,硬生生擠出了一條通道。
奴仆如此,主人又當如何。
陳立德見了八抬大轎的來勢,眉頭情不自禁的一皺,這時轎夫們放下大轎,掀開轎門,一個白頭白眉白須的老人顫微微的走下轎來。
陳立德看清了來人,心道:“他怎么來了,這活兒,可有些棘手了!”
圍在馬車前數(shù)百江湖好漢誰曾料到轎中走出這一個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都看得傻了眼。
“峨眉五雄”見了這白發(fā)老頭,卻喜聲雷動,五人一齊奔到那老頭子面前,齊齊跪倒磕了九個響頭,齊聲道:“師叔祖在上,您老安康!”
那白發(fā)老頭點了點頭,揮了揮手,“峨眉五雄”喜滋滋的站在八抬大轎八個仆人之后,便如撿了大元寶似的樂得合不攏嘴。
群豪聽得那白發(fā)老人竟是“峨眉五雄”的師叔祖,算起來是峨眉派現(xiàn)任掌門玄真子的師叔,峨眉派在武林中久享盛譽,玄真子更是譽滿大江南北,這白發(fā)老人比玄真子還高了一輩,想是江湖上有名的耆宿,怪不得有如此大的派頭??磥磉@老頭的實力,和這黑道梟雄陳立德,可有一比,陳立德這下可遇到了對頭,許多人便在幸災樂禍,恨不得兩人立時就動起手來。
可是群豪互相打探白頭老人,竟無人知道姓甚名誰。
那白頭老人翻了翻一對渾濁的白眼,對陳立德道:“立德老弟,你雷老哥多年不出江湖,這江湖上可大變樣了?!?p> 陳立德心內(nèi)在不住的詛咒:雷積奇,老不死了,還出來做什么??诶飬s敷衍道:“雷老兄,多年未見,豐采更是大勝當年啊!”
雷積奇三角眼一翻,嚷道:“立德老弟,在俺老雷面前,少嘰嘰歪歪的,你說這樁生意該怎樣做,可否分老雷一杯羹!”
陳立德心道:“這老兒果然是沖這事來的了”
只是他雖然對雷積奇頗為忌憚,但眼下這筆“生意”卻是非做不可,加上他在黑道橫行慣了,從未在人前示過弱,眼下當然也不能當了數(shù)百江湖人物露怯,當下“嘿”“嘿”數(shù)聲,并不作答。
雷積奇朝馬車邊的青衣人看了一眼,緩緩的道:“立德老弟,只怕這椿生意太大,小心崩了你的牙口,你我聯(lián)手如何?”
這馬車上到底有什么?是金銀?是財寶?是武功秘籍?這馬車上是什么人?是廟堂高官?是大財主?是大美人?引得這么多武林中人紛紛前來?連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的黑白道梟雄也趨之若鶩,紛至沓來,要知江湖險惡,一入江湖,身不由已,生死難料,禍福不知。已經(jīng)金盆洗手,退隱江湖的大人物,沒人愿再趟混水,重為馮婦的。
陳立德心道:“老子快到嘴的肥肉你也要來橫插一筷子!”口里卻道:“不知老兄想怎樣合作?”
雷積奇忽的身形仿佛拔高了一尺,聲音也高了許多,“嗡”“嗡”的聲音在群豪耳天轟響,“茲事體大,各位不得胡亂走動,有走露消息者死!”
八個家仆身形展動,遠遠的巡出四方,隱隱的將這里數(shù)百人圍了起來。
雷積奇坐八抬大轎出來,“峨眉五雄”齊齊參拜,弄出極大排場群豪都道這老兒裝神弄鬼,并不心服,他這一說話,都知他倒有幾分真功夫,這份內(nèi)力,也自懾人。但這些人都是行走江湖,專做殺人放火勾當?shù)?,要他們輕易聽別人的,那可真是不可能。江湖上說話的,是拳頭,能叫人聽話的,是鮮血,是死亡!
雷積奇道:“抬出來!”
兩個家仆從大轎里抬出了一個人,不過這個人面色慘白,早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
這個人一身道裝,竟是剛才還和陳立德交過手的清靈道人!
雷積奇冷冷的道:“剛才俺老雷在那邊樹叢見了此人,令他不可離去,他竟不聽,是以殺了,現(xiàn)下誰敢不聽號令,有如此人?。?!”
群豪先前見清靈道人在陳立德手下也能走過百招,方不支遁走,沒料到不過盞茶之間,一身功夫的他,就已經(jīng)成了一個死人。
雷積奇一雙眼睛,精光閃閃,從群豪中看了過來,群豪給他看得心中發(fā)毛,一個個不由自住的低下了頭,不敢和他對視,功力低些的便心臟“撲”、“撲”、“撲”的亂跳了起來,身子發(fā)軟,雙腿打起了戰(zhàn)抖。
雷積奇一雙神目如電,竟然向百十步之遠的伊飛這邊的大樹看了過來,伊飛和他目光一觸,眼睛竟有刺痛之感,心中大為驚奇。
雷積奇遙指伊飛所在大樹,竟然和顏悅色的笑道:“那位小老弟,既然來了,怎么一個人在樹上,不如來各位好漢親近親近?!?p> 伊飛本不想和這江湖上的人打交道,但聽了雷積奇的話,心想此時要走,只怕也走不脫,也顯得貪生怕死。于是下了樹,走近了過來。
群豪見伊飛十八、九歲年紀,身背一個包裹,還有一把桐油紙傘,分明是一個文弱書生,和這群兇神惡煞的江湖漢子大有不同,不知這雷積奇對他為何如此客氣。
群豪在這里圍了好一陣子,沒覺查到不遠處大樹上還藏了一個人,江湖上行走,講究的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方能防身保命爭勝,一個個不由得心中忐忑。
陳立德心是暗自吃驚,心道這多年過去,雷積奇這老兒功力不僅沒有擱下,反而大有精進,自已來時注意全數(shù)用在了馬車之上,沒看到遠處的樹上還藏著一個人。要知武功到了高深的境界,百十丈內(nèi),花開葉落,鳥飛獸走,哪怕極微小的響動,都不能逃過高手的耳目。
伊飛見許多殺氣騰騰的江湖漢子,卻也不懼,團團做了個羅圈揖:“小子一介書生,不是江湖中人,誤闖進各位好漢的地盤,擾了各位的‘生意’,還請恕罪恕罪!”
有幾個惡漢便嚷了起來:“管你書生,老生,花生,既然趟了這趟混水,就由不得你了!”
一個女聲嬌笑道:“人家個書生,當然和你們這群大老粗不同,你們這么惡聲惡氣的搞么的咯?”
伊飛尋聲看去,見是一個豐滿白皙的中年美女人說話,不由得臉上一紅。這時長街上多是粗豪的江湖漢子,也雜有十多個女人,所謂的巾幗英雄。
有幾個粗喉嚨嚷道:“哈哈,石三姑,這么快你就看上人家小白臉了?!這小白臉人雖然長得不錯,可要找男人嘛,還是要……你不如來從了俺,包你快活!”
“去你的,老娘看到你們這幾個夯活就有氣!”
石三姑嘴里說著,手下可沒閑著,三把飛刀閃電般向幾個粗喉嚨漢子扎了過去。
她飛刀上造詣很是了得,加之眾人之間擁擠得很,閃避不開,三把飛刀都扎中了人,人群里立時炸開了鍋,有幾人立時便拔出兵刃,要找石三姑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