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揚(yáng),下來吃早飯了,我到底要喊你幾遍?”一大早姚母就怒氣沖沖的。
她把剛煲好的粥乘出了四碗,粥里放了紅棗,還放了桂花,祁君最喜歡吃桂花了,什么桂花糖,桂花糕家里都常備著。
祁揚(yáng)打著哈氣來到桌邊,雙眼紅紅的,精神很差。
“真是老糊涂了,阿君都嫁出去好幾個禮拜了,我怎么還能忘?!币δ敢槐楸г怪约豪虾?,一邊把多乘出來的粥推到祁揚(yáng)面前。
“阿君每天晚上都不好好吃飯,臨睡覺前都得吃塊桂花糕才行。要不餓的睡不著。不知道上次送過去的桂花糕她有沒有吃完,要不今天我再去送一些給她?!币δ冈谝慌宰灶欁缘男踹吨?。
“我說你,年紀(jì)一把怎么反倒不懂事了。天天往女兒的夫家跑算怎么一回事?祁君也是,一個禮拜回來幾次?以后讓她一個月回來一次就行了”姚父收起手中的報紙,不滿于姚母的嘮叨。
“我哪有天天跑,阿君不是這兩天有點感冒么?我去看看她好沒好?!币δ嘎曇艉苄?,明顯底氣不足。
祁揚(yáng)明白,雖然父親看似對母親不滿,事實上也很擔(dān)心女兒嫁過去是不是開心,有沒有吃好喝好。
“這樣吧,我也有段時間沒見她了,我去看看她。有什么給她的東西,我給她送過去?!逼顡P(yáng)心想,如果他再不說話,父母可要無休無止的爭論下去了。
果然,他這么說父母總算沒再爭執(zhí),算是默許了。
“阿揚(yáng),我還沒問你,你昨天晚上忙什么了,眼睛都紅了??烊タ纯瘁t(yī)生,別是發(fā)炎了?!币δ竼柕?。
“沒干什么,看書看晚了。”祁揚(yáng)大口喝著粥。
實際上,祁揚(yáng)昨天收到了報道書,他激動的一夜未眠,同時也在思考怎么能說服父親。因為他要供職的地方是中統(tǒng)上海局。
“不行,絕對不行?!笨赐昶顡P(yáng)的報道書,姚父態(tài)度堅決,似乎沒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可是父親,我出國留學(xué),為的就是將所學(xué)所用報效國家,為何不可?”
“你想要報效國家,我可以在政府給你安排一個職位,那也是報效國家。可你偏偏一心要去這是非之地!”
“還有,你為什么能進(jìn)這樣的地方?誰舉薦你的?”
祁揚(yáng)有些猶豫,如果告訴父親的話,這件事情就更難辦了。但是即使他不說,父親通過自己的關(guān)系也會知道,還不如現(xiàn)在說了,以決后患。
“南京,方宏博?!?p> 姚父愣住了。
“你說誰?方宏博?你怎么會跟他認(rèn)識的?”
祁揚(yáng)便向父親講了他在南京的事,姚父聽了沉默許久。
“祁揚(yáng),年輕人熱血沸騰我理解,但是你不知道方宏博是什么人,吃人都不吐骨頭。一旦和他有什么瓜葛到時候怕是會害了你。”姚父擔(dān)憂的說。
“父親,當(dāng)年您為什么非要送我去留學(xué)難道您忘記了么?您答應(yīng)過我,學(xué)成歸來就允許我去參軍。如果您不準(zhǔn)我入職,那我只能去參軍了?!?p> 看得住他一時,卻看不住他一世。倘若祁揚(yáng)真的心一橫去參了軍,那處境豈不是更加危險。
“祁揚(yáng),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當(dāng)然想方設(shè)法護(hù)你周全。但是父親老了,你也要要替為父考慮。你整天在是非之地為父如何能安心?”
姚父鮮少在祁揚(yáng)面前流露出這樣無奈的表情,祁揚(yáng)忍不住有些哽咽。
“父親,當(dāng)今的局勢想必您很清楚,戰(zhàn)爭蔓延全國,一旦上海開戰(zhàn)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富家子弟哪一個能幸免,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祁揚(yáng)說的很對,即使現(xiàn)在姚父能保他平安,可一旦開戰(zhàn),他也做不了什么。
姚父久久未說話,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整理好衣服穿上外衣。
“市政有會要開,我先走了。報到前先去做一身西裝?!?p> 祁揚(yáng)無比感激的看著父親,說不出話來。
“記得今天去看看祁君,別忘了帶上桂花糕?!?p> “父親,謝謝您?!逼顡P(yáng)在心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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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生活沒有想象中艱難,但也絕對談不上幸福。
祁君與銘義沒有太多交流。因為銘義整日忙于畫廊的事情,回家的時間很晚了。
閑著無事,祁君會和春芽學(xué)做點心,她想親手做出銘義喜歡的味道。
經(jīng)過幾次試驗,終于做出了有點模樣的點心,祁君欣喜的拿到房間等著銘義回來品嘗。
夜里十點,銘義回到房間,又看到了在桌邊睡熟的祁君。
每次銘義都對囑咐祁君晚上早點睡,不要等他回來。但是祁君依然會等。銘義輕輕的將熟睡的祁君抱到床上,她睡的很香甜,似乎做什么美夢,嘴角還有笑容。
安頓好祁君,銘義發(fā)現(xiàn)了桌上的點心。從外觀來看,略顯粗糙,不像是春芽的手藝。他拿起一塊嘗了嘗,甜的發(fā)膩,果然不是春芽做的。如果不是春芽做的,那毫無疑問,就是祁君做給他的。
銘義突然覺得內(nèi)心很安慰,即使他們并不相熟,可祁君愿意為他做點心,愿意在意他的口味,愿意等他等到晚,而他還有什么奢求呢?
畫室分為上下兩層,上千平米,已經(jīng)裝璜完畢。一樓是展廳,二樓是畫室,只要等銘義訂的畫一到,就可以開張了。
“覺得怎么樣?姚小姐?”參觀完,他們在二樓的畫室休息。
“很不錯。我喜歡這里。但是,這么久了你還叫我姚小姐?”不知是不是畫室的氣氛比較放松,在銘義叫了她一個月“姚小姐”的今天,她總算是鼓足勇氣表達(dá)出了不滿。
銘義笑了笑,反問道“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達(dá)令?夫人?還是親愛的?”
祁君一下子紅了臉,她假裝鎮(zhèn)定的說:“叫我祁君?!?p> 銘義笑著答應(yīng):“好的,祁君。但是,你該稱呼我什么呢?”
祁君默聲不答。
“你不說話那就聽我的,叫我親愛的?!?p> 祁君雙眼圓睜,以為自己聽錯了。
“哈哈,我跟你開玩笑的。名字也好,親愛的也罷,都是稱呼而已。既然我們已是夫妻,稱呼無所謂。我不強(qiáng)人所難,隨你怎么稱呼都可以?!便懥x看著祁君的樣子覺得有些可愛。
祁君松了口氣,不過心中生疑,今天怎么這么難得能見到蕭銘義露出笑容。
祁君突然看到墻角有一架鋼琴,來了興致。
指尖靈動,宛若仙子,琴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婉轉(zhuǎn)動人,一曲奏完,意猶未盡。祁君站起來附身鞠躬向唯一的觀眾謝幕,眉眼間凈是柔情似水。
銘義為她鼓掌,他清楚的知道,這首鋼琴曲是為他而奏。
從畫廊出來,時間尚早,祁君提出想給蕭老爺買些安神的茶葉。
兩人來到茶莊,雖說時局動蕩商鋪生意多少都有影響,但這家店卻依然紅火。祁君獨自進(jìn)入店內(nèi)仔細(xì)挑選,銘義在門口等著祁君。閑來無事,他點了一支煙。
不經(jīng)意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
旁邊有一個賣花的女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jì),臉蛋臟臟的,手里的花倒是鮮艷。銘義心生憐憫,走過去想要買幾支。不過有個女子卻先于他上前,那女子身材苗條,穿著棕色洋裝,帶著洋帽,看不清楚臉。
“姐姐,您買一只玫瑰花吧?!毙∨⑶忧拥膯?。
女子沒有答話,從包里拿出錢遞給小女孩,自己從花籃中挑選起了玫瑰。她挑的很認(rèn)真,就連銘義伸手拿花都沒有在意。
銘義給小女孩付了錢,轉(zhuǎn)身離開。
他買了九朵玫瑰想要送給祁君。這幾支玫瑰開的剛剛好,嬌艷欲滴,芳香襲人。
“姐姐,等一下別走,我還沒有找你錢?!毙∨⒌穆曇粼谏砗箜懫?。
“剩下的錢不用找了,拿去買件像樣的衣服?!迸踊卮?。
很熟悉的聲音,可銘義一時卻想不起來。他放慢了腳步。
終究還沒有想起,銘義回頭,想要看下她到底是誰。
女子走向路旁停著的黑色汽車,上車時,一縷清風(fēng)拂起長發(fā),露出美麗的面容。
銘義愣住了,雖然不過幾秒的時間,但他絕對不會認(rèn)錯。
這個女子就是莫依。
然而為時已晚,他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她越行越遠(yuǎn)。
“銘義,我買好了?;丶野??!逼罹嘀凶映鰜砹?。
當(dāng)她看到銘義手上的玫瑰很欣喜,欣喜的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銘義臉上異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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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是最為放松的時候。
但是宋佳文并不開心。
她英語成績不錯,畢業(yè)后在一些地方兼職做翻譯,以便賺得一些零用,除去每個月到花銷,她還能存十幾元。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暫時逃離那個家。這個周末由于生病,請了一天的假在家休息。從學(xué)校畢業(yè)到現(xiàn)在,她僅僅休息了一天,卻也被母親罵罵咧咧了一天。
佳文的母親是滿族格格,年輕的時候長的很漂亮就是脾氣不大好,出了名的刁鉆潑辣,因為排行老二,大家都稱呼她為“二姑奶奶”。這位“二姑奶奶”在京城可謂是遠(yuǎn)近聞名難伺候,使喚丫頭換了一批又一批,她總嫌棄丫頭辦事不力,買東西愛自己張羅,結(jié)果每次出門買東西都會弄的店家人仰馬翻,雞飛狗跳。時間久了,很多店家看見她來,就會找各種借口不賣貨,不是他們不想賣,是這買賣太難做。
因為她的性格,讓垂涎其美貌的王室公子們望而怯步。沒有媒人上門她也不著急,反正也不過十幾歲,還年輕著。
八國聯(lián)軍入侵BJ后,一家人遷往上海。此時已經(jīng)家道中落了,親事被一拖再拖,轉(zhuǎn)眼三十歲了,已是無人問津的年紀(jì)。
后來,有個販鴉片發(fā)家的宋姓商人,與“二姑奶奶”家有布料生意的往來,正好宋家有個獨子,聽聞其美貌,又是皇室。便來提親。
如果她再年輕一點,說什么也不會答應(yīng)。自己血統(tǒng)高貴,憑什么委屈自己,下嫁一個“奸商”。但是自己年歲漸長,青春不在,只好應(yīng)允。
結(jié)婚后,她才發(fā)現(xiàn)丈夫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兒,天天遛鳥賭博,從不參與家里的買賣。她是欲哭無淚,性子也越發(fā)刁鉆。幾年后,父母、公婆先后辭世,家業(yè)便成一盤散沙,祖上的基業(yè)全被不爭氣的丈夫賭沒了?,F(xiàn)在日子越過越窮,只能靠老屋的一間房子出租所得的費用維持家里的基本開支。她沒了往日的容貌,更成了市井中潑辣的粗俗野婦,對于佳文更是動輒打罵,似乎用上全部的力氣都不解恨。
母親將煎好的中藥端進(jìn)佳文的臥室,佳文拖著虛弱的身體坐了起來。
“才工作幾天,就病了。真是個賠錢的貨?!蹦赣H嫌棄的看著佳文。
“我和你那死鬼爹供你上學(xué),就是希望你能勾搭個有錢的公子。結(jié)果你真是笨的可以,什么都沒撈著。還能指望你干嘛?”
佳文委屈的眼淚直在眼睛里打轉(zhuǎn)。她明明記得,小時候母親對自己是溫柔喜愛的,怎么現(xiàn)在卻這么討厭她?
佳文也很心疼母親這幾年的遭遇,因此挨了打罵從來不會反駁,生活會改變一個人,母親是讓生活折磨成了這付樣子。父親對她向來不聞不問,母親雖然待她苛刻,可是畢竟養(yǎng)育了她,是她唯一的親人。而且,那么多童年的記憶,一定不會是假的。
“媽,這是我打工省下的錢,家里可能會有用,您拿去吧。”手帕里包著一百多元錢。
宋母接過錢,沾著吐沫,一張一張的數(shù)著,神采奕奕的。
辛苦算什么,母親開心就好了。佳文欣慰的想著。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宋母把手里的錢仔細(xì)的用手帕包好,開門去了。
“伯母您好,我是佳文的同學(xué)。上次借了她的詞典,今天過來還。”許劍華站在在門口,手里除了辭典還有一包茶葉。
看見茶葉,宋母原本高聳入云的眉毛漸漸低下來了,表情有所緩和,讓許劍華進(jìn)了門。
劍華來過宋家?guī)状?,對于宋母的威力早有領(lǐng)教,因此送還辭典的時候早早的備好了茶葉。
聽說佳文病了,劍華便打算進(jìn)屋看看她。
佳文剛喝過藥,身體有些好轉(zhuǎn),但臉色依然蠟黃,得知劍華來了,硬撐著身體,換好了衣服。
“怎么樣?好些了么?”
“嗯,我好多了。你不用擔(dān)心。”佳文努力的想笑,卻忍不住咳了起來。
“既然這樣,你就好好休息吧,改天再來看你?!笨粗盐牡臉幼?,劍華實在不忍心再打攪下去。說罷,起身離開。
“等等,劍華。。。。生日快樂?!奔盐男÷暤恼f,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我的生日?”劍華仔細(xì)想了一下,的確,今天確實是他的生日,忙忙碌碌的居然忘記了。
“謝謝你,還記得。我自己都忘記了?!眲θA尷尬的撓撓頭。
“這是送你的禮物,請收下?!奔盐膹恼眍^下面拿出了一個盒子。劍華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藍(lán)色的領(lǐng)帶,雖然并不名貴,卻十分精致。
“佳文,你能記得住我的生日,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何必浪費錢,買這么貴的東西?!彼恢摬辉撌障逻@份禮物。
“何止是你的生日,你的一切我都記著?!奔盐暮芟雽θA說出這句話。
他隱約感覺到佳文似乎要說什么。
一陣沉默。
最終,宋母破門而入,催促佳文休息。
佳文急忙向劍華使了一個眼色,劍華心領(lǐng)神會,把盒子藏在衣服里。禮貌的同宋母告別,出了宋家的門。
晚上還得趕稿,劍華匆匆的趕往報社。
今夜的月亮很圓,天氣有些轉(zhuǎn)涼。
手伸向口袋,碰到了那個裝著領(lǐng)帶的盒子。
劍華抬頭看著夜空,倒是格外晴朗。
“這個月亮這么圓,好像一塊蛋糕啊?!?p> “旁白的星星多像蠟燭?!?p> “哈哈,蛋糕和蠟燭都有了,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劍華大聲的對自己說:“許劍華!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