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褚承良帶著他的妻兒在小樹林里一路狂奔,明明沒有攔阻,卻跑得無比的艱難。風(fēng)灌進(jìn)口鼻,喉嚨和肺里仿佛有火在灼燒,燒得他連咽口水都很困難,加上肩部的劍傷,仿佛每邁出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夫君……夫、夫君……我跑不、跑不動了!”美婦上氣不接下氣道。
瞥見妻子慘白的臉蛋,褚承良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天色暗了下來,似乎天空中的烏云密集了許多,小樹林里的樹木繁多,使得這里看起來更加的陰暗。
環(huán)視了下周圍,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鼓勵道:“我們再往深處走一點(diǎn),宛如你稍微檢堅(jiān)持一下,這樣……”話語消失在唇邊,他低頭望著穿透身體的利劍,痛到無法呼吸。
“夫君——”
耳邊是妻子絕望的呼喊,他的身子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如同破敗的木偶。緊接著,他看到他的妻子也倒在他身邊,一串鮮紅的血珠伴著長劍的抽離,在空中劃出一個絕美的弧度,兒子響亮的啼哭劃破天際。他心里一驚,只見那黑衣人又手起刀落,兒子的啼哭也戛然而止。
他目眥盡裂,掙扎著爬起身,揮劍沖向那黑衣人,“畜生!我跟你拼了——”
對殺手來說,即便是將死的人,他也不會提起半點(diǎn)的同情心。所以在褚承良還沒近到他身邊時,他的腿就橫掃過去了。
劍從手中飛出去,褚承良幾乎能聽到他手腕碎裂的聲音,身體被那力道帶著轉(zhuǎn)了個方向,長劍直接穿透他的腹部。
雙膝支撐不住全身的力量,狠狠砸進(jìn)泥土里,他的妻子和兒子就在距離他不到三丈的地方。在他們身下,是潺潺流出的鮮血,染紅了那一片草地。他手腳并用地爬向他們,可是他太痛了,動一下都能感到那火灼火燎的疼。
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了,再努力一把,他就能抓到妻子的手了。
那只纖細(xì)的手就在眼前,可是現(xiàn)在,因?yàn)樘油龅倪h(yuǎn)骨氣,它已經(jīng)不再白凈也不再柔嫩了。
是他不好,平時不好好珍惜,到處拈花惹草,如今出了事妻子不但沒有拋下他,而且還與他一同逃亡。
該死的應(yīng)該是他,而不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就在兩只手快要碰到一起時,他感到一陣鉆心的痛襲遍全身。十指連心,他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做噬心之痛,而他那僅剩的完好的一只手也廢了。
春風(fēng)吹,吹來了些雨水,雨落在頭發(fā)上,很快就打濕了頭發(fā),變成一綹一綹的,貼著他的臉。跟著,天空仿佛被誰打出了個窟窿,怎么填也填補(bǔ)不上的那種,雨如大碗里的水被傾倒下來,遮天蔽地的,似乎是在為他哀傷,替他哭泣。
身體越來越冷,視線也越來越模糊,他知道他的時候已經(jīng)不多了,好在最終,他們一家人能在地底下相遇。
地上的野草被雨水打得直不起腰來,蔫蔫地貼著地面,草地上多了些大小不一的水洼,雨水落進(jìn)去,激起無數(shù)的漣漪,蕩碎了天地的倒影。望著倒在血泊中的一家三口,黑衣人收刀入鞘,轉(zhuǎn)身對身后的同伴做了個離開的姿勢,便迅速撤離現(xiàn)場。
一刻鐘后,林子里出現(xiàn)了七八個穿蓑戴笠的人,雨水沿著他們的笠帽往下流,好似一道水簾,看不清他們的臉。
他們似乎在找尋著什么,一個個都仔仔細(xì)細(xì)地察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楚校尉你看,這里有輛馬車!”不知誰喊了一聲。
楚黎順著部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就在不遠(yuǎn)處有輛被遺棄的馬車停在那里。紅色的駿馬低頭吃著腳下的野草,這雨在它眼里似乎算不了什么。
楚黎帶著幾個人上前去查看,走近馬車后,她一把掀起門簾,往里觀察一番,又揀過幾個包袱仔細(xì)檢查,眉宇深深地皺起。
車廂里的日常用品一件都沒有少,可見棄車者走得匆忙,或者說他意識到了什么,才會把東西全部留下。
“楚校尉——楚校尉!這里發(fā)現(xiàn)有血跡!”
聽到另一個部下的喊聲,楚黎壓低了笠帽,轉(zhuǎn)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人身邊,并且蹲下了身子。雨水沖著地面,把地上的血多有沖去的,好在還是能辨得出。沿著血跡的方向朝前望去,楚黎對著身邊的人揮了揮手,就率先往東南方向去了。
跑了約四五里路,就見到兩個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楚黎首當(dāng)其沖,然后急忙翻過其中一個人的身體。
發(fā)青的臉色,冰冷的皮膚,以及沒有心跳的胸膛。
“還有個孩子?!彼磉叺囊粋€膚色黝黑的部下說。
楚黎嘆了口氣,退后一步輕輕搖了搖頭,心情分外的沉重——
他們晚了一步。
“楚校尉……”那部下抱著沒有氣息的孩子,眼睛紅紅的。
他上個月得了個孩子,到今天正好滿月,可以說和這孩子差不多大。同樣大的兩個孩子,卻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才一個多月的孩子啊……
“好好安葬他們母子倆吧?!背枵f,眉宇里深深透著股疲憊。
“楚校尉,這人還活著!”就在那沉重的氣氛籠罩著他們時,這句話如同早上沖出云層的太陽,讓人的心為之跳躍。
這無疑是好消息,楚黎忙奔過去,手在褚承良的鼻子下方探了探,又按著他的右手脈搏。脈搏雖然很微弱,但卻是是在跳動的。隨即她從身上摸出一瓶棕色的小瓷瓶,拔出塞子在手心里倒了三顆深褐色小藥丸,又挖開褚承良的嘴逼他咽下去。
“你們幾個把他扶上馬車,你們?nèi)フ义羞b子,就說是楚校尉有要事尋他,你們幾個找塊地方把這母子倆好好安葬了?!?p> 眾人都應(yīng)諾了,只有那兩個被分配的人沒有。
“逍遙子?”他們一臉的為難,“楚校尉,去哪找逍遙子啊,他這人向來都是神出鬼沒,見首不見尾的,大爻地大物博,只怕我們找到了,褚大公子也未必能挺得過啊。”
楚黎道:“逍遙子平生就好美人兒和羊肉,據(jù)說蒔婳館這兩天就要舉行新屆花魁爭奪賽,少不了美食美酒,而且城西的郁大廚被邀請前去掌廚,他做的紅燒羊肉是遠(yuǎn)近聞名的,到時你們再多帶兩個人喬裝打扮一下,混進(jìn)去看看,一切費(fèi)用回頭報(bào)銷?!?p> “這……”兩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