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剛吃完早飯,吳時洪就過來找劉繼宗了,說是先生要搬家,要劉繼宗去幫忙,阿苗還在想,柴夫子跟柴榮過來的時候好像什么東西都沒帶啊,搬家要搬什么,等吳時洪說完才知道,原來行李是‘托運’過來的,老夫子帶著孫子先走,行李托給了腳行,在阿苗的理解里,腳行應(yīng)該就是前世所說的快遞了,但之后又了解到,這種腳行一般是由當(dāng)?shù)氐墓俑O(jiān)管的,哦,那要高級一點,中國郵政嘛。
腳行雖然也是干的苦力活,但因為是幫官府做事,一些有一把子力氣卻不認(rèn)識幾個字的漢子特別愛這個,為什么?說出去可是在官府里工作的,多有面子,很多人一般不會再追問你干得是什么,聽說你給官府干活就已經(jīng)羨慕得不得了了。
柴夫子的行李還是很可觀的,光書就有四個大箱子,阿苗看了沒覺得多了不起,畢竟她小學(xué)六年的書壘起來不說四個大箱子,兩三個是肯定有的,更何況柴夫子裝書的箱子也不算很大,目測也就比二十八寸行李箱稍微大一點而已??稍谡嬲淖x書人,比如說劉正源看來就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了,這也是從劉正源回來后,聽到阿苗跟他八卦柴夫子有四大箱書之后一臉羨慕向往的表情中看出來的,看來有這么多的書果然是很了不起。
劉正源是二月十九回來的,在鎮(zhèn)上學(xué)堂里住了整整四十多天,阿苗會記得這么清楚,一個是因為二月十九是觀音菩薩的生日,那天劉大娘、劉大嫂帶著劉正文去了一趟塘山寺,而且是凌晨起床就出門了,到時太陽都還沒有升起,阿苗似夢非夢地感覺到劉大娘起床了,可她前一天晚上因為劉大娘答應(yīng)帶著她去塘山寺而興奮得睡不著,后來就困到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被劉大娘輕輕拍著背哄了幾聲又睡了過去,所以結(jié)果就是原本興致勃勃打算跟劉大娘一起去的阿苗沒去成,反倒是劉正文被劉大娘從被窩里拉了出來。
另一個就是劉正源帶回了辣椒,前世阿苗的口味一直比較重,雖然跟著爺爺一起生活吃得比較清淡,但是阿苗對辣的東西還是情有獨鐘的,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邊是沒有辣椒的,只有花椒跟茱萸,還有一種叫芥菜根的東西,磨成粉之后叫做芥末了,阿苗曾經(jīng)悄悄用手指沾了一點,發(fā)現(xiàn)跟現(xiàn)在所說的芥末完全不一樣,這種粉末有點刺鼻,而且跟辣椒的辣完全不一樣,是一種介于辛跟麻之間的感覺,比花椒多了一點辣味,比茱萸多了一點麻,她并不是很喜歡,而且劉家人好像對這些都不怎么感冒,整體口味偏甜偏淡。
劉正源帶回來的是一種叫做辣角的東西,跟現(xiàn)代阿苗看到的辣椒其實長得很不一樣,但是的的確確有很濃郁的辣味,據(jù)說是別人送給夫子的,師母喜辣,聽說這東西比茱萸更有辣味之后吩咐老仆做了嘗,味道確實很不錯,剛好那天劉正源去夫子家請教學(xué)問,夫子留他用飯,于是就嘗到了這種辣角,甫一嘗到這個味道眼睛就一亮,這從來沒聽說過的辣角比他之前吃的胡椒(對于有辛辣味道的輔料,如果沒有名字都會叫胡椒)可好吃多了。
雖然回家的時候帶了幾個辣角回來,但家里人不吃辣他是知道的,也不好意思讓其他人將就他的口味在菜里放些辣角,于是便央著劉大娘替他把這辣角細(xì)細(xì)地切開,用米醋跟醬油拌了做配料,阿苗還記得那天劉大娘眼睛紅紅的,剛想問怎么回事,劉大娘就已經(jīng)跟大家解釋了:“小三這胡椒味道可真沖,我才切開就直逼我眼睛,手也火辣辣的,幸好我當(dāng)時沒用手去揉眼睛?!闭f完又問劉正源:“三兒啊,這東西真的能吃嗎?你要真愛這味道,我讓你爹去找點茱萸或者花椒回來吧,這東西還是扔了吧……”
劉正源聽說劉大娘為了切辣角眼睛都辣壞了,心里一著急,站起來問:“娘,您沒事吧?”及至聽見劉大娘說要辣角扔了,立馬又說:“這東西可以吃的,我在老師那里吃過幾回了。”其實他只吃過一回,但那一回已經(jīng)足夠他記得這個味道,所以要回家的時候,還是扭扭捏捏地問老師要了幾個,夫子剛知道最得意的學(xué)生不是來請教學(xué)問而是來討辣角時還一怔,隨即便拍著劉正源的肩膀大笑,把劉正源笑得一張臉通紅,惹得師母說夫子:“你這人也真是……何必這樣戲弄他”夫子一邊笑一邊說:“夫人有所不知,這孩子平常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學(xué)里比他年長的師兄見著他都有些發(fā)憷,為了幾個辣角特地過來找我,以前可從來就沒有過。”夫人聽了也一笑,跟著說:“這樣看起來才像個少年兒郎?!?p> 夫子跟夫人說的這些話劉正源當(dāng)然不知道,夫子還是很給他面子的,聽說他要辣角之后雖然也笑他,可還是吩咐老仆裝了幾個讓他帶回去,等回了內(nèi)堂才忍不住跟師母說起這件事情來,一邊說一邊笑。
聽劉正源說在夫子家吃過好幾回,那想來問題是沒有的,劉大娘也不再說什么,于是一家人開始吃飯,碗當(dāng)然是放在劉正源旁邊的,把菜夾了放進面前裝有辣角的碗過一遍再吃,熱辣的感覺越來越重,大冬天的吃出了一身汗來,可他卻滿不在乎,仍舊不停地把要吃的菜放進面前的碗里。
阿苗在劉大娘端著那個小碗上桌時就已經(jīng)聞到辣味了,吃飯的時候頻頻往劉正源面前的碗看,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自己吃飯了,吃得有模有樣的,劉大娘對她的關(guān)注就稍少了一些,只是時不時地給她碗里夾一些她夾不到的菜,還是平時大大咧咧的劉正文發(fā)現(xiàn)了阿苗的異樣,問阿苗:“阿苗,你老看著三哥的碗做什么?那個東西味道可難吃了,就三哥喜歡?!?p> 阿苗覷了一眼劉大娘,因為劉正源一直在鎮(zhèn)上上學(xué)的緣故,她跟劉正源遠(yuǎn)沒有跟其他幾個哥哥熟悉,所以在問道辣味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就說自己也要嘗嘗,而是在想怎么跟劉正源說,現(xiàn)在被劉正文點破,還有些懵。
聽說阿苗一直看著自己的辣角,劉正源猶豫了一會,把身前的碗往阿苗面前推了推,問阿苗:“阿苗,三哥這個味道很沖,要不你用筷子點一點,看看喜不喜歡?”對于這個小妹妹,劉正源也是喜歡的,但是妹妹生下來之后他就去了鎮(zhèn)上念書,跟阿苗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也不知道阿苗到底喜歡的是什么,可看阿苗好像想嘗一嘗的樣子,于是把碗推到阿苗身邊,又跟著說了一句:“只可以一點點?!?。
阿苗聞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筷子點了點放進嘴里,一股辛辣味在嘴里盤旋,從舌尖到舌頭的其他部位再到牙齒都感受到了久違的美好,就是這個味道,阿苗在心里幸福地想。
看到阿苗瞇著眼睛笑,劉正源就知道阿苗也是喜歡的,因為他在夫子家第一次嘗到辣角的時候就是這個感覺,于是也開心地笑了,兄妹兩個很快就找到了第一個共同點,以后會越來越多的,劉正源笑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