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姜云愣愣地瞧著眼前眉飛色舞的吳王殿下,臉頰不由微微抽搐,實在有些不知說上點什么才好。
原說一大早聽到這么個好消息是很振奮人心的,可拜托,罪犯是被人干掉的!可不是衙門捕快抓捕歸案的。你一堂堂藩王,代表的可是朝廷,是官府!罪犯被干掉了是不假,可這卻是私下的仇殺,況且死者中還有一個是本國的無辜少女,一樁案子卻引出了另外兩個案子。瞧這嘚瑟勁。。。還要點臉么?真的合適么?
吳王似是瞧出他心中所想,老臉微微一紅,輕咳一聲道:“這些死者確實是罪犯,兇器正是現(xiàn)場遺落的那把倭刀,王員外的愛女顯然也是被這些禽獸所凌辱殺害,此案雖令本王痛心,然則兇手雖未及伏法,好歹也是死的干凈,于王員外那,也算是有了個交代,至于是何人枉顧國法,私下行兇連害十條性命,查當(dāng)然還得繼續(xù)查下去,不過。。。這畢竟只是普通刑案,本王離開金陵日久,也有不少要務(wù)需盡早回去處理,故而這莊案子,便交于本縣官府接手吧?!?p> 這是打算撂挑子,拍拍屁股走人的節(jié)奏了?姜云疑道:“如此說來,縣令老爺被刺一案,就這么結(jié)了?”
“這是自然。”吳王一臉理所當(dāng)然道:“罪犯都死光了,還待如何?”
“外交?。∵@可是個好機會!”談起這事,姜云頓時滿面紅光,語氣很是激動?!拔姨锰么笾艹目h太爺讓東出人干掉了,這也忒無法無天了!必須外交抗議!索要賠償!割地什么的就免了,那鳥不拉屎的破地方要來也沒用,賠款!要個幾百萬兩銀子還是可以接受的!”
這小子,掉錢眼里了吧。吳王一臉愕然地瞧著眼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奇人,確認(rèn)他不是玩笑后,不由哭笑不得,連連擺手道:“這不成!東出是我大周屬國,歲歲進貢,很是恭順。兇手雖是東出人,然則根本不能確認(rèn)究竟是國內(nèi)武士還是海賊,東出國必然不會承認(rèn)與他們有關(guān),更何況,想我大周上國,問一屬國伸手要錢,豈非天大的笑話?!?p> 一席話說的姜云目瞪口呆。天大的笑話?你才是笑話!你全家都是笑話!日本會恭順?滑天下之大稽!無論東出人也好,日本人也罷,地理環(huán)境就決定了他們對誰也不會對周朝恭順。
誰不想把日子過的更好?一個資源匱乏的島國,想要過上好日子則必須依賴于外界,登陸是他們唯一的選擇,或許受發(fā)展階段所限,如今東出國未必會有這個想法,但這是遲早的事情。一個國家不可能永久強大,一旦大周由勝而衰,這匹身邊的惡狼必然會撲上來狠狠撕下一塊肉來,戰(zhàn)爭根本無法避免,而姜云所了解的歷史已然印證了這一必然性。
而在經(jīng)濟上對東出國做出一定的限制,雖不治本,卻能將這種風(fēng)險大大向后拖延。如今死了幾個知縣,已經(jīng)確定是東出國人所為,豈不是一個冠冕堂皇的交涉理由?可笑眼前這一鎮(zhèn)藩王,封疆大吏,居然還在孜孜不倦地建設(shè)面子工程,朝堂氣象可想而知,姜云不由一陣心寒。
“小姜啊?!眳峭醯蛑矍懊嫔欢ǖ纳倌辏_口問道:“這樁案子能有個結(jié)果,你也是出了大力的,本王瞧你為人機靈,也有幾份本事,所以臨走之前特地招你前來問一聲,可有進入仕途,報效朝廷的打算?”
公務(wù)員!三個大字不由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姜云眼睛一亮,憂國憂民之色瞬間退的干干凈凈,換上一張如花笑臉,忙道:“我讀書少,也能當(dāng)官?您可別騙我?!?p> 姜云這可不是一句自謙的話,他讀書不少,前世也的確憑真本事考上的公務(wù)員,問題的重點是,讀再多書,在這里也絲毫用不上。對于八股文,除了知道一個名字外,根本沒有任何了解,拿什么去參加科場考試?想到那些故事中的人物,往往七八十歲還只有一個秀才功名,當(dāng)官的念頭壓根沒在他心里出現(xiàn)過,并非不想,實在是自知之明使然。
“給你個功名不難,當(dāng)官自然也不難?!眳峭跷⑿Φ溃骸爸皇瞧咂氛≈希死舨吭靸匀蚊?,本王畢竟是個親王,不宜插手,以免落人口實。這吳縣乃是本王封地,若只是任免芝麻小官,卻也不難??杀究h職位皆有所屬,本王有意保你個舉人功名,正巧本縣典史年邁,你便接了他的位置,可行?”
“多謝殿下,草民必不負(fù)殿下所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表槜U往上爬,肉麻表忠心,這是姜云拿手好戲,張口就來,毫不費力。
姜云來到吳縣也有一陣子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典史,雖說連九品芝麻官都比不上,徹頭徹尾的“不入流”,但卻是根正苗紅的“朝廷命官”,身份不高,職權(quán)不小,相當(dāng)于縣公安局局長!相比于前世他那小警察的身份,顯然已經(jīng)邁出了一大步。還有什么不滿足的?至于這里的縣和后世的縣是否一個概念,這就不需多做考慮了,橫豎是縣級就行。
吳王點點頭,狀做不經(jīng)意地開口說道:“謝倒是不用,本王雖能保你個小官,但能否坐穩(wěn),這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本王可幫不上你什么忙。”
話里有話?。〗坡砸凰妓?,試探性地問道:“不知殿下所指?”
“本縣縣令遇刺身亡,然大到一國,小至一隅,無頭不行!本王昨夜得報,本縣新任縣令已從京城出發(fā),不日即到??h令為朝廷吏部所派,本王自然是無異議的,只是。。?!?p> 吳王說到這,微微瞇起雙眼,掀起手中杯蓋,輕輕撇著杯中漂浮的茶葉,輕啜一口后,淡淡說道:“新任縣令姓曹名瑞,是本科兩榜進士,其父曹毅,乃是東宮講師,禮部侍郎。以常理來看,曹瑞中榜后,哪怕未能名列三甲,僅憑其父關(guān)系,入翰林院供職也并無不可,熬上兩年,前途怕是不可限量??伤夥沤蟻懋?dāng)個縣令,可見此人心氣頗高,是個做大事的人。對于這種有志青年,本王也是欣賞的很。所以么。。。姜典史上任之后,還需盡量配合上官,做出一番功績才是,莫要辜負(fù)朝廷和本王的期望。”
和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便可,無需說的太明。可姜云畢竟只是平頭百姓,如果說的太過含蓄,怕他心中不明,吳王這才選了個奔放中不乏含蓄的說法,稍作點撥。
這是暗示?姜云不由翻了個白眼,這是明示了好嗎?
他是沒當(dāng)過官,可對于官場上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沒見過也聽膩了。什么心氣頗高,這壓根就是朝廷給你吳王家里按了個釘子,一個區(qū)區(qū)的七品縣令,放眼整個官場而言,算個屁?。】煞拍銋峭跫依?,就成了一條惡心人的鼻涕蟲,任何風(fēng)吹草動,您老都別想瞞過朝廷。至于動手甩掉,呵呵,也不怕臟了你的手?
至于朝廷為啥這么干,姜云心中有數(shù),因為前幾日驗尸的時候,從吳王嘴里蹦出過一個關(guān)鍵詞——“皇太孫”。
這個詞可重要的很,也微妙的很。在姜云的印象中,只有一個人可以與此劃上等號——“朱允炆”。。。且不說當(dāng)今的皇太孫是否和建文帝一樣極品,可橫豎來看,吳王您老人家也不像是個朱老四這種牛逼哄哄的人物。
一時間,姜云有些猶豫了。。。
典史是朝廷命官,吳王可以直接保舉,但該走的程序依然得走,上報吏部之后,再由吏部任命。一旦走了這個過程,自己這個小小典史,只怕就會立刻打上吳王的烙印。
背靠大樹好乘涼,吳王這條大腿也確實夠粗,姜云并不介意作為吳王的人混跡官場,因為這個烙印很重要!尤其是在吳王的封地,好處不言而喻。
問題是,這得有個大前提,太平盛世!可萬一。。。不是呢?看著眼前的吳王,怎么也得四五十歲了,他老子能有多年輕?一旦老東西雙眼一閉,兩腿一蹬,怕是不出三年,歷史就會重蹈,這對叔侄一定會掐起來!
而對于歷史上的建文帝,無論是當(dāng)代還是后世的評價,從未有人質(zhì)疑過他對藩王的態(tài)度有任何錯誤,錯的僅僅是時機和手段而已。所以這個皇太孫也絕不會例外,任由這些本家親叔在自己登基后逍遙快活,留下隱患。
朱老四很牛逼,但即便如此牛逼的人,成事也純屬僥幸,若非刀斧加身別無選擇,怕是他未必敢做出“清君側(cè)”的行為,以一隅抗全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朱棣雖同為親王,但燕王的水準(zhǔn)顯然高于眼前的大叔,朱老四本人也是長期與游牧民族斗爭的一員悍將,他有善戰(zhàn)的部下,驍勇的士卒,甚至還掌握了朵顏三衛(wèi)這種以一擋百的鐵血騎兵,可眼前的大叔。。。他有什么?除了貌似懷孕幾個月的肚腩,他還有什么?
“年輕人,當(dāng)官吧!榮華富貴,封妻蔭子不是夢想!腐朽墮落,沒羞沒臊的生活近在眼前,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這是吳王那一臉微笑所表達(dá)的內(nèi)容。
“年輕人,跟著老夫干吧!扯旗造反,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是雙頰微微抽搐的姜云一雙耳朵所吸收的內(nèi)容。
姜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