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談,不歡而散。陸遜似是在和姜云賭氣,一整個下午橫眉冷眼地愣是對他不理不睬,姜云也是無奈,干脆返回小屋,將那只挖了一勺的蛋糕整個塞入肚中?;瘧崬槭沉?,打個飽嗝后,心情才緩解不少。
山越出山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掃清三大家族,將整個夷州經(jīng)營成暗盟最安全穩(wěn)固的后宅花園,只有如此,他才能安心回到大周,與祖教扳扳腕子。放過陸家,已是他姜教主莫大的恩典,可這小娘皮話里話外,竟還惦記著“夷州第一家族”的地位,她的心思,已然越過了姜云心中底線,幫助陸家不難,難的是后續(xù)問題如何處理。
陸遜的凄然無助,一次次沖擊著他的心防,姜云只能不斷告誡自己,狠下心來,決不妥協(xié)!他不是一個人,任何一個決策,都將影響到百萬山越。他不能為一己好惡,讓這些追隨自己的人,毫無價值的白白犧牲。
前世的他,鄙視歷史上那些刻薄寡恩,毫無人性的帝王,如今的他,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山大王,卻已出現(xiàn)了身不由己的情況,身居高位之人,哪個都不容易。
在這種矛盾糾結(jié)的內(nèi)心煎熬下,終于迎來了今日的重頭戲。
夜宴,開始了。
為了這場極為重要的政治作秀,陸遜特意換上了一身鮮艷奪目的亮紅衣衫,不但發(fā)髻梳理的一絲不茍,甚至還為此描上了一抹淡妝。嬌俏絕美的容顏已然帶上了幾分靈氣,美得讓人窒息。她蓮步輕移,行至主位,輕柔地端起滿酒小杯,淡淡地掃視堂下眾人,開口道:“水北有今日局面,全仰仗諸位同心同德,開席之前,我代表陸家,謹以此酒感謝諸位?!?p>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她自顧自地再次給自己斟滿?!皸罾盥?lián)軍壓境,在座諸位不計后果,不計得失,主動出兵相助,此番恩情,我當銘記于心,陸家一日不倒,早晚必報。謹以此杯水酒,一表感恩之心?!?p> 一仰頭,又干了。
“大小姐好酒量!”堂下一陣哄鬧。
姜云在陸家的身份,沒資格上桌,但他好歹是陸遜的幕僚,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倒也不顯突兀。此刻他靜靜站在陸遜身后,瞅著她一口氣沒喘,連著灌下兩水酒,嬌顏粉色一片,不由湊上去低聲勸道:“大小姐,您一天沒進食了,這么個喝法三杯就得倒,要不先吃些墊墊肚子?”
陸遜正氣著呢,純把姜云當成了空氣,頭也不回,一聲不吭地再次給自己斟滿,舉起了杯子。
“倘若開戰(zhàn),一應軍餉糧草,傷亡士卒之撫恤,皆由我陸家承擔。哪怕事不可為,也絕不會讓諸位吃虧受累。第三杯水酒!我懇請諸位,盡力相助!”
三杯下肚,陸遜身姿微微一晃,雙手撐著桌面,緩了緩,才抬起頭來。剛要宣布開席,卻見門外快步跑來一個看門小廝。小廝面色極為慌張,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邁入大廳時一個不慎,被門框扳了個踉蹌,順勢往前一撲,跪倒在地。大聲說道:“大小姐,不好了!他們來了?!?p> 這慌慌張張的模樣,成何體統(tǒng),陸遜面色不渝地看著他:“誰來了?!?p> “都來了,他們都來了。”
小廝慌不擇言,陸遜更是不滿。即便是一個下人,畢竟是陸府之人,在如今這般重要的場合,水北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齊聚一堂,眾目睽睽之下竟如此一副慌亂做派,豈非丟了陸府臉面?才欲呵斥一句,門外便傳入了一聲爽朗大笑,六七個人影接二連三地跨入大堂。
看著那一個率先入門的人影,整個大堂突然安靜下來,外來之人面面相覷,水北臣下面色一沉。如果說今日最不可能出現(xiàn)在陸家的,必是此人莫屬,見鬼了,他怎么來了!
楊家家主楊嘯天,世子楊碩,李家家主李善,世子李文成,還有幾人皆是兩家重臣,竟仿若一家人般,一個接一個,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呵呵,煩務纏身,楊某來晚了,勿怪,勿怪?!睏顕[天龍行虎步,氣勢非凡地往那一站,笑瞇瞇地看著堂上陸遜,雙拳微微一抱?!耙恍┍《Y,不堪入目,暫且置于屋外了。”
李善與他并肩而行,聞言附和道:“李某也是,此番不請自來,討杯水酒,沾沾喜氣,諸位可萬莫小氣哦?!?p> 滿是和善的開場白,哪里瞧得出半分火藥味,可依附于陸府眾人,面色不由更難堪了。這算什么?簡直欺人太甚!什么不請自來,你們根本就是不速之客。此番本就是借著陸遜十九生辰,以安民心,以凝水北眾臣,可現(xiàn)在即將兵戎相見的兩家族長,竟大大咧咧的帶著兒子,帶著臣下跑來祝壽,這不是誠心添亂么!這不是當眾打臉么!
陸遜微微一愣,瞬間回過神來,面色不變地漫步向幾人走去,微微行了一禮?!氨☆佉娺^兩位世伯。原是一早便打算致函邀請,只恐世伯族務繁忙,這才不敢叨擾。萬沒想到,兩位世伯竟同時大駕光臨,薄顏甚為惶恐,還請上坐?!?p> 楊嘯天微微一笑,滿是慈愛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陸遜一番,贊道:“女大十八變,當年你年歲尚幼,楊某還曾抱過你,卻不想時光荏苒,十數(shù)年眨眼即過,薄顏如今已長成了天仙般的人兒,且不讓須眉,將陸家搭理得井井有條。子步兄地下有知,何當欣慰了?!?p> 說著,他拉過楊碩道:“來來,與你介紹一番,這便是楊某那不成器的兒子,楊碩。碩兒,這位就是爹曾與你提過的陸家小姐,也是你那未過門的妻子,我楊家的少夫人?!?p> 妻子?楊碩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待反應過來后,不由心頭狂喜。出門之前,父親說要與他相一門親,楊碩還滿心不悅,他是楊家日后的家主,天之驕子!挑選夫人豈能兒戲?過了父親那關不算,更重要的是能入自己的法眼。如今見到陸遜之后,他一雙眼珠便再也舍不得挪開分毫,心道普天之下,再無一個女子能比眼前之人更為合適自己,卻不想父親所言的那相親對象,竟然就是她。
李文成聞言登時如喪考批,虛活二十余載,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人兒,入堂后的瞬間,他便被眼前這抹亮紅的身影所吸引,心中打定主意,必要央求父親成全他這番心意,上門提親。至于出門之前,父親與他所言要去相的那門親事,讓它見鬼去吧!天下絕色,還有何人能與眼前的女子相比?
李文成一臉焦急之色,望向其父李善,方要低聲央求一番,卻不想李善已先他一步,淡然開口了?!皸钚?,此言差矣。當日子步雖欲與我兩家結(jié)百年之好,但他膝下無子,只此一女,曾言明由其女自由挑選,如今薄顏尚不曾做出選擇,怎的就成了你楊家之人?文成,來,見過陸家小姐,將來,她有可能會是你的妻子,我李家的少夫人?!?p> 她就是父親與自己說的親事對象?喜色無法掩飾地爬上李文成的臉龐,他忙整了整衣裳,向前行了一禮?!拔某?,見過陸小姐。”
這。。。怎么回事?堂上眾人一臉懵懂,實在鬧不明白楊李這兩位家主究竟要鬧哪一出。前線排兵布陣,虎視眈眈,隨時兵戎相見,你死我活。后院孤身前來,攜子攀親。這事怎么瞧都透著一股子荒謬的味道。
與此同時,陸遜的眸子,已漸漸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