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棄權
沒想到他才剛起立，就有一個人影已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他的座位旁。權奕連頭還沒抬起來，就幾乎能察覺到來者那冰冷、不易接近的氣息。
昏暗的燈光下，Malphas低下頭睥睨著權奕，漆黑如烏鴉似的眸子一動不動。權奕被他看得發(fā)毛，從座位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來，勉強笑了一下：
“剛才真是可惜，是我輸了?！?p> Malphas像是什么也沒聽到般，伸出自己的手，懸停在空氣中，等待著權奕和他握手。
權奕在內(nèi)心中苦笑了下——本來從開始自己就沒得到過對手的尊重，現(xiàn)在輸了，反而是更加沒面子。
他還想說什么客套的話，可是卻因為想起剛才的solo賽而太難受，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默默地把伸出去，和對方的手握在一起。
過了幾秒，權奕聽到曾兮在后面叫他，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但是沒想到Malphas抓著他的手卻死也不松開，權奕掙扎了兩下，驚異于對方那冰冷刺骨的手指竟然有如此強的力氣，任是他怎么使力也不曾松動。
“怎么……”
權奕挑起眉頭，Malphas卻像是在琢磨什么般，保持著那個姿勢半天沒動，其神情只能用古怪和捉摸不透來形容。
“我叫焦傲。”
“嗯？”
權奕以為自己沒聽清，反射性地問道。Malphas皺起眉頭，漆黑深邃的眼睛像是混沌的泥潭般盯著權奕，又說出一遍：
“我叫焦傲，很高興能與你交手。”
“??？啊……”權奕驚呆了，沒想到這個冷漠的對手竟然會主動介紹自己，他磕磕絆絆地回應道，“我、我也是，能和你這么強的人交手，我很高興。不過還是你技高一籌，我認輸了，中單這個位置是屬于你的……”
“這是BO3?！?p> 那個有著奇怪名字的男孩快速打斷道，似乎很不希望聽到權奕認輸。
“我知道，但是……”權奕咧開嘴，露出那個標志性的笑容，即便是這時候，焦傲還能看到他的眼睛里有若隱若現(xiàn)的水霧，“我棄權了，是你贏了。”
“為什么？”
焦傲微皺眉頭，好像是生氣了。
“再打幾把都是一樣，我還贏不了你。”
權奕說著搖搖頭，只是低頭看向地面。
有幾秒鐘，焦傲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死死地盯住權奕。片刻之后，他微不可聞地嘆出一口氣，幾乎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是什么冰寒的氣體流過似的。
“真可惜，權奕?！?p> 被喊名字的那個男孩微微抬起眉頭，驚異于焦傲竟然會記下他的名字。
他還是不敢直視焦傲，而只是半帶著嘲諷地低聲道：
“沒辦法，中單果然不適合我……”
焦傲還想開口，但是卻在看到小巫從遠處走來后，緊緊地抿住了雙唇。他最后打量了一遍權奕，然后轉頭，像是曾經(jīng)那樣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說，就驀然消失在了令人迷惘的黑暗中。
權奕低頭抓著轉椅的扶手苦笑，他分明聽著周圍嘈雜的人聲從鼎沸到窸窣，卻始終沒有勇氣目送離去的焦傲。
“我棄權了?！?p> 察覺曾兮也走過來了，權奕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你他媽說什么？”
“我棄權了。”
“為什么？”
“因為我沒法贏Malphas。這是事實?！?p> “權奕，你他媽——”
曾兮來氣了，正想打人，但是被跟上來的王啟和鄔經(jīng)理制止住了。王啟擦了把汗，即便他原先本并不看好權奕，現(xiàn)在臉上的神情也是五味陳雜：
“權奕，這可是BO3，你真棄權了？”
“是，我想好了，”權奕撐著額頭，聲音雖小，但是卻并聽不出波動和顫抖，好像是已經(jīng)認定了這個事實，“我打不過Malphas的，現(xiàn)在。”
“這……”
王啟無言以對。
事實上，經(jīng)驗豐富的他早就從上把對決中看出來，權奕能贏Malphas是萬中之一的僥幸，幾乎不可能實現(xiàn)。即便是進行了那么精準的回旋踢，并且幸運地盲Q中，他的招牌盲僧依舊沒打過在線上穩(wěn)扎穩(wěn)打的妖姬。就算是再讓權奕用別的英雄，結果也會大同小異——更何況，盲僧算得上是權奕的最愛，也是最得意的英雄！
剛才那把輸過之后，權奕的士氣和信心早已降到了最低點，現(xiàn)在再將BO3進行下去，不出意外的話只能是自取其辱的行為。
說實在的，王啟甚至不認為權奕還有再拿起鼠標的勇氣。
“不試試怎么知道？”然而，曾兮非但沒有泄氣，反而是比權奕本人還要焦急，“你他媽練了那么久，一場solo輸了就放棄了？權奕，你別忘了你當初是怎么說的？”
“我說了什么？”
權奕用手捂住半邊臉，曾經(jīng)明朗的笑容已經(jīng)染上了呆滯和不可換回的沮喪。
“你說——”這一下，曾兮激動得連場合都沒注意，就那樣在人群中大吼了出來，“你他媽要成為世界冠軍！”
這句話一出，無論是周圍的熟人還是網(wǎng)吧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安靜了片刻。
然而曾兮卻沒有感覺到任何難堪。
這句話在腦海中出現(xiàn)的頻率太多，也對他來說也太熟悉，如同鬼魅一般，日日夜夜地纏繞著他，使他就連做夢時也不會忘記，但他在夢中夢見的并不是權奕，而是他自己像權奕這么大的時候，也踏入過這樣一間陌生的網(wǎng)吧，也曾緊張而激動地拿起過鼠標，當作戰(zhàn)場上揮舞的刀槍那樣斬殺敵人，最終卻敗得一塌涂地，然后落寞而懦弱地退出舞臺，獨自躲起來的故事。
他夢見，就像是舊傷復發(fā)那樣夢見，過去的失敗。
“失敗”這個二字詞語實在是太過于簡單，說出來并不值任何分量，可是在一件必須要成功的事情上失敗，在一件足以定義人生的事情上失敗，這種痛苦和絕望，是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連想都無法想象的。
但是，曾兮雖然畏懼著這個隨時會隱隱作痛的傷口，卻也同時抱有一絲幻想、一絲期望，他始終不知悔改地期望著能遇到一個和曾經(jīng)的自己一樣失敗，卻最終沒有選擇放棄的人。
他期望的不是那個人在自己沒有成功的地方取得勝利，而是期望著那個人用精神和勇氣將已經(jīng)跌進深淵的他拉起來——是的，只要是精神和勇氣就夠了！
這世上所有黯然沒落的失敗者等的只是一個契機、一只伸向他的手，讓他重新回到追夢的路途上。
——權奕，一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外地人，曾經(jīng)靠著一句可笑的話就成為了那只手。
這場景和因緣雖然滑稽荒誕，可曾兮還是止不住在權奕口中聽到“世界冠軍”這四個字后顫動。說到底，曾兮還那么年輕，年輕到一次刻骨銘心的失敗根本無法打倒他的地步，年輕到想再次賭上一切，只要、只要是有一個人和他并肩，只要是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