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董陶有意探探艾麗絲和孫蘇合的底細,所以不斷笑著搭話,他話術(shù)高明,倒也不顯尷尬,反而把氣氛炒得十分融洽,好像真是老友閑談一般。陸微霜則是純看興趣,隨口插上幾句。兩人都沒有刻意遮遮掩掩,因此只言片語之間泄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艾麗絲和孫蘇合雖然一問三不知,但也聊得興起。
車子穩(wěn)穩(wěn)地拐過一個彎道,突然,艾麗絲神色一變。孫蘇合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后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一下子甩了出去。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腳下一穩(wěn),耳邊傳來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孫蘇合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公路中間,艾麗絲正一臉嚴肅地站在身旁。
剛才坐的車子在公路上畫出一道焦黑的痕跡,狠狠地撞在了路邊的護欄上。
孫蘇合倒吸一口涼氣,他心里一緊,四向看了一圈,陸微霜不知什么時候也已經(jīng)跳車而出,此時正面若寒霜地站在護欄邊上,而董陶和伍超則沒有出現(xiàn)在視野里,估計還在車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孫蘇合咽了口口水,在心里問道:“怎么回事?”
“我們中陷阱了,無論發(fā)生什么,千萬別離開我身邊?!卑惤z雖然語氣平靜,但孫蘇合知道,她既然沒有說笑那就代表著眼前的情況已經(jīng)相當危險。
陷阱,也就是說早有布置。敵人早知道我們會從此處路過。會是沖著我來的嗎?陸微霜、董陶、伍超這三個人可不可信?孫蘇合心亂如麻,腦袋急轉(zhuǎn),可是一時半會之間哪里理得出一個頭緒。
撞在護欄上的車子已經(jīng)熄火了,除了車燈被撞得變形以外,其他地方并沒有大礙。車門打開,董陶和伍超迅速閃下車來,兩人同時拔槍在手,互為犄角地警戒著四方。
一輛車,五個人,盤上公路上,山風(fēng)凌冽。藏在暗處的敵人并沒有急著現(xiàn)身,眾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之間只剩下風(fēng)聲嗚嗚。
“反應(yīng)很好嘛。那句話怎么說呢?走一百里的路一半是九十里。哎,最后的工作真的不會太容易啊?!币粋€語調(diào)古怪的聲音突兀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孫蘇合汗毛一立,立刻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高鼻深目的中年白人男子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了前面的公路上。那人一頭黑色短發(fā)雜亂地卷曲著,臉上胡子拉渣眼袋深深,穿著一件已經(jīng)有些褪色的駝色呢子大衣,看起來像是個風(fēng)塵仆仆的落魄旅人,此人正是畫先生。
“你是什么人?”董陶厲聲斥問道。
畫先生充耳不聞,自顧自地伸出左手當空一抹,一塊略有幾分透明的雪白畫布憑空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前。畫布迅速凝實,變得與真實的一般無二,沒有任何支持便牢牢地定在空中。
“我要那個男人,其他人可以走了?!碑嬒壬沂忠惶?,直指孫蘇合。
難道我的死就應(yīng)在這個人身上,居然就這樣正面找上門來了?孫蘇合心中一凜,身子下意識地往艾麗絲那邊靠了靠。
陸微霜沉默不語,不太確定地看著畫先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什么人?”董陶再次斥問道。
“哎?!碑嬒壬鷩@了口氣?!癎od_bless_you.(上帝保佑你)①”
他說著用手指在身前的畫布上輕輕一劃,畫布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五個簡筆勾畫的黑色小人,隨著他手指劃過,其中四個小人立刻身首異處。
與此同時,兩聲槍響幾乎沒有先后地發(fā)生,董陶和伍超默契地扣動了扳機。
槍聲猶未消散,一股血腥味隨風(fēng)襲來。孫蘇合搞不清楚畫先生做了什么,但是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渾身發(fā)冷,雙腳戰(zhàn)戰(zhàn),幾乎站立不穩(wěn)。董陶和伍超兩人的身體依然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但他們的腦袋已經(jīng)滾落在地面,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噴涌而出。
艾麗絲伸出左手在孫蘇合手背上重重拍了兩下,然后緊緊握住?!坝形以谀?,有我在呢!”
艾麗絲的手很小,但勁道卻很大,孫蘇合的手上被握出了紅紅的印子。雖然被握得有些難受,但孫蘇合心里卻是為之一暖,惶恐慌亂的情緒漸漸消退,孫蘇合強迫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他心里不禁有些喪氣:“之前明明做過很多心理建設(shè),沒想到還是這么不濟?!?p> “你以為你是誰啊,沒尿褲子就算不錯了?!?p> “嘿,謝謝。”孫蘇合微微吐了一口氣,但或許是心里作用,鼻腔唇齒之間始終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濃郁血腥味。稍微冷靜下來之后,孫蘇合這才注意到在自己和艾麗絲身外,一道淡淡的金色樹形虛影正在緩緩消散。而方才陸微霜所在的地方此時只剩下一團色彩絢麗的霧氣,她的真身已經(jīng)消失不見,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我再說一遍,我只要那個男人,其他人可以走了。”畫先生毫發(fā)無損,剛才的兩發(fā)槍擊不知道是射失了還是怎樣,對他一點作用也沒有。
孫蘇合對于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軟弱和動搖,又是生氣,又是羞惱,他忍不住怒目而視,對著畫先生狠狠地比了個中指,“吃屎去吧,老子對男人沒有興趣??!”
“罵人可不好,優(yōu)雅一點?!卑惤z法杖一揮,滾滾風(fēng)刃瞬間成型,氣勢洶洶地直斬畫先生而去。
風(fēng)刃勢如雷霆,伴隨著破空巨響瞬間從四面八方圍斬畫先生。但是,任憑風(fēng)刃如何亂斬,依然絲毫無法影響到畫先生。即使是水泥路面已經(jīng)被斬得寸寸崩裂,攻勢中心的畫先生卻始終紋絲不動。他視這猛烈的攻勢如無物,微微低頭,雙目無神,居然在這激戰(zhàn)的當口神游物外,似乎在回憶思索著什么重要的東西。
“果然如此。”艾麗絲法杖一揮,立刻收招。她面沉如水,暗念咒語,赤紅的瞳仁中一道道纖細的光痕交錯相接,瞬息之間形成了復(fù)雜精致的魔法陣。
就在這時,一旁的山坡上突然傳來一聲嬌叱:“藏頭露尾,滾出來!”
孫蘇合立刻扭頭看去,只見陸微霜不知什么時候又重新現(xiàn)身,正用手中的折扇直指前方。在她面前不遠處,畫先生一個踉蹌,從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現(xiàn)出身來。
“這就是攝神取念嗎?好厲害好厲害。”畫先生臉上帶著自嘲的笑容鼓掌贊道。
陸微霜冷笑一聲:“少放狗屁。你也太狂妄了一點吧,居然在這種時候發(fā)呆,真以為我們會任你魚肉?”
“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沒有發(fā)呆。我想到了你們應(yīng)該是不信上帝的,所以我說God_bless_you就不合適了,本來還想給你們念段圣經(jīng)的。嗯,我想是不是該念,念,念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可是我不太懂,你們覺得呢?”
“不如給你自己念吧?!卑惤z法杖一揮,瞬間,一株株形狀各異的植物,若虛若實,瘋狂生長,以艾麗絲為中心形成了一片不斷擴張的小型的森林。
“那不用,我都不信的?!碑嬒壬⑽⒁恍?,低聲喝道:“De_sterrennacht.(星月夜)②”
茶茶葉
①God_bless_you:英語,“上帝保佑你”。 ?、贒e_sterrennacht:荷蘭語,即荷蘭后印象派畫家文森特·梵高的名畫《星夜》,也被譯為《星月夜》。個人更喜歡《星月夜》這個名字,所以以此為題。 ?、垡驗榇虿涣丝崭?,所以用下劃線代替空格,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