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相匯于地獄

　　當(dāng)?shù)谖逍￡牭某蓡T們在睡眠艙集合完畢，紀(jì)87沒有對他剛才發(fā)布的集合消息做任何額外的補充說明，而是讓我們以最快速度返回地球。M6-2沒有和我同行，她和M6還有其它的重要工作要做——決定了我們這一次能在地球待多久不被發(fā)現(xiàn)的工作。

　　我驚訝于第五小隊各個成員的默契，他們沒有人問為什么，沒有人問去哪，也沒有人問會有什么風(fēng)險，也許正如M6-2所言，這對他們是一場“等待已久”的行動。

　　我們降落在一片空曠的荒野，這里除了砂石、風(fēng)塵和枯枝，就只有一座擁有典型哥特式尖頂?shù)木薮蠼ㄖ硐袷潜涣一鸱贌^，黑里透亮，尖頂?shù)哪┒穗[沒在濃霧中。盡管它外觀上看不到任何和宗教有關(guān)的標(biāo)志，但我卻莫名地認(rèn)定它是一座被廢棄的教堂。它并不會給人帶來什么神圣或莊嚴(yán)的感覺，反而是沉重中透著不詳，天色漸晚，透過烏云的零星光線射在它斑駁的磚瓦上，讓它看起來更加詭異。

　　“歸察登陸完畢，脫離裝置，請大家做好準(zhǔn)備?！边@一次說話的不是端28，而是紀(jì)87。

　　解除了著陸裝置的束縛后，我得以更近距離地觀察這座建筑。我發(fā)現(xiàn)地上以這座建筑為中心刻了數(shù)道圓環(huán)，而這座建筑面向我們這里的墻壁正中央偏上，即一般教堂里彩色玻璃窗的位置，豎著的也是一個空心圓環(huán)，但仔細(xì)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這圓環(huán)的正下方有個細(xì)小的缺口。我們那豎成一排放置的登陸裝置在這些圓環(huán)的包圍中，看上去就像是教堂前的墓碑。

　　“我們要進這個鬼地方？”錫16問。

　　“是的?！奔o(jì)87的表情非常嚴(yán)肅，“我請梵錫星人對歸察組所有歸察過的地點進行了數(shù)據(jù)分析，最終排查出了數(shù)十個被第一小隊刻意隱藏的地點，而這里是面積最小的一塊，也是我們現(xiàn)階段最容易下手，也最容易調(diào)查的一個地方。”

　　“我對這里的感覺不太好。”云09緊緊抓著她作為武器的手杖。

　　“這地方就差直接把‘我有問題’寫在墻上了?！睂?8也是一臉不樂意地扁著嘴。

　　“看起來入口只有這個了，”KC66指了指正對著我們的那扇破爛木頭門，他趁著大家競相發(fā)牢騷的時候已經(jīng)沿著這建筑繞了一圈，“確切的說，這里連個窗戶也沒有。”

　　“那就走正門吧?！奔o(jì)87從這次行動開始就始終是繃著臉不茍言笑的狀態(tài)，讓我很不習(xí)慣。他對著所有人點頭示意，提醒大家裝備好武器，然后用手里握著的劍輕輕戳了戳木門，門竟然吱呀地一聲，輕易地就被推開了，一縷白霧從里面冒了出來，我感覺寧08在旁邊打了個寒顫。

　　“我討厭這種視野不清楚的地方?！卞a16在旁邊小聲嘀咕。

　　我小心地站在后面探頭往里看了一眼，除了霧，什么都看不見。

　　忽然一陣狂風(fēng)卷過，木門被刮得來回?fù)u晃，似乎在招呼著我們進去。

　　“現(xiàn)在進去嗎？”端28問。

　　紀(jì)87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向我們，“我相信，這次進去以后，我們能找到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但是我也不能保證，進去后會發(fā)生什么。這次的偵查時間是兩小時，兩小時后如果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我們就返回亞隙間。如果遇到危險，請直接使用耳朵后面的緊急脫離按鈕，強制返回亞隙間。如果出了任何問題，回亞隙間被問起時請將責(zé)任全部歸結(jié)于我，你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跟我來的，我會承擔(dān)全部責(zé)任，大家清楚了嗎？”

　　“我有個問題，”我舉手，“怎么樣算是異常情況呢？”

　　“你覺得自己可能要回不去亞隙間了，那就是異常情況了。那么，我先進去，如果一切正常，我會用耳機通知大家按照先后順序一個個進來?！?p>　　“一個人太危險了，我和你一起吧？”端28說。

　　“不，你作為隊長應(yīng)該留在外面組織大家，最大的風(fēng)險由我一個人承擔(dān)就夠了，畢竟是我挑起的事?！闭f完，紀(jì)87一頭鉆進了霧里。

　　1分鐘，2分鐘，3分鐘，霧慢慢擴散到我們周圍，可耳機里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我趁著等待的時間趕緊把身上的所有裝備都摸索了一遍，大致熟悉了每樣?xùn)|西的擺放位置和用途，才能讓我稍稍平靜一些。

　　“我們就在外面這么干等著？”錫16看上去很不耐煩。

　　“他總不至于一進去就按了強制返回按鈕吧？”寧08問端28。

　　“如果有人按了強制返回按鈕，我這里會有通知，”他回答，“我們再等2分鐘吧。這個環(huán)境下不適合用耳機聯(lián)系他，我擔(dān)心我們的聲音會影響他對環(huán)境的判斷，讓他漏掉一些關(guān)鍵的環(huán)境音?！?p>　　“第一小隊瞞著這種地方的意圖到底是什么呢？”云09觸摸著纏繞在教堂外墻上的青苔，“你們說，這里會不會聚集著一批還沒有繭化的人類呢？”

　　“人類會用這種門一推就開的地方當(dāng)庇護所嗎？”法01正在往她的大口徑手槍里裝彈，這把槍即使在白霧中依然閃著優(yōu)雅的銀光。

　　“可能會藏著通往地下的暗門，上面只是幌子，為了避開那些外星人？”

　　“其實以前剛回地球的時候我有過一個更可怕的想法，”寧08說，“可能我們的生物甲被加了一些特殊的濾鏡，導(dǎo)致我們看到的地球和真實的地球不一樣。也就是說，地球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只不過我們被外星人抓來改造成了武器，而我們在射殺的外星人可能是地球人，在地球人的眼里我們才是怪物。”

　　“對，你和我提起過這個?！痹?9點點頭，“但我不記得自己當(dāng)時是怎么說服你的了?！?p>　　“談不上說服不說服，因為當(dāng)時也只是我的異想天開罷了，畢竟如果我們真的被蒲瑪星人利用了，那歸察這個行為本身不會被落實成這么漫無目的的例行公事。蒲瑪星人從來也沒說要我們殺光這些外星人，沒說要我們摧毀什么，只是讓我們自己下來找線索而已，這樣的侵略者未免也太不重視效率了。當(dāng)然，也有可能它們就是喜歡這樣繞彎子的侵略方式，可以當(dāng)成某種實驗或是游戲來觀察。畢竟外星人的大腦構(gòu)造和人類不一樣，去猜測它們的想法沒什么意義，所以最后我放棄了思考?！?p>　　“在這個環(huán)境下聊這個，你們興致真不錯?！卞a16不耐煩地在墻壁上來回蹭著自己的小刀，“怎么樣，他進去有一會兒了，我們要不要進去？還是聯(lián)系他？”

　　“我進去看看吧，你們等在外面?！倍?8做了個深呼吸，開始往門里走。

　　“然后我們又繼續(xù)干等？萬一你也沒動靜了怎么辦？我也去?！?p>　　“那我也一起吧?！盞C66附和道。

　　“所有人一起進去吧，既然時間只有兩小時，沒道理把人力浪費在等待上。”法01說完，另外幾個女隊員也紛紛表示同意，因為不想被獨自丟在這里。

　　“這個門的大小一次只能過一個人，那么大家排成一列跟著我依次進入吧，進去以后大家都停在門口不要動，如果里面的可見度很低的話，請各自及時用耳機聯(lián)系?！?p>　　其它人依照端28所說，排成了一列，因為大家的速度很快，我站得剛好又離門口最遠(yuǎn)，于是成了排在最后的那個。站在我前面的是寧08。

　　“害怕嗎？”她不知是處于緊張還是期待，一直在邊笑邊在原地來回跳著跺腳。

　　“你不怕？”

　　“當(dāng)然怕啊?！彼靡环N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目跉獯舐曊f。

　　“你都?xì)w察過這么多次了還怕？那我怎么辦？”

　　“你是男孩子啊。穿著這身衣服也不會有什么性命危險吧，大概？就當(dāng)玩鬼屋了?！?p>　　“‘大概’是什么意思?。　?p>　　“我覺得呢，不要過度依靠這種你自己都說不清原理的科技產(chǎn)物，它說不定哪天就會失靈。好了，拿好武器，準(zhǔn)備進去了?！彼掷镆廊晃罩耙淮螝w察帶著的斧頭。

　　我在自己身上所有口袋里摸了一圈兒，還是選擇了帶槍。

　　“端28，已經(jīng)成功進入屋內(nèi)，屋內(nèi)能見度幾乎為0，暫時沒有異常?！?p>　　“錫16，到了?！?p>　　“KC66，已進入?！?p>　　“法01，已成功進入。”

　　“G17，已進?！?p>　　“云09，已進入屋內(nèi)?！?p>　　我離門口越來越近，只感覺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幾乎要蓋過耳機的聲音。

　　“寧08，進來了?！?p>　　終于，寧08的身影也消失在迷霧的入口，我催促著自己邁動了雙腿。

　　踏入門內(nèi)，就像是穿過厚重的云朵，我感覺有股阻力在將我往外推，可門外的強風(fēng)又在把我往里送。

　　“綾17，到了?！?p>　　正如端28所說，屋內(nèi)除了霧什么都看不見，我伸手小心地往前摸索，明明寧08應(yīng)該就在離我不遠(yuǎn)的地方，我卻什么都感覺不到。

　　就在這時，周圍忽然響起了管風(fēng)琴的聲音，那聲音完全構(gòu)不成音樂，倒像是有什么在胡亂擺弄鍵盤，令人心煩意亂。

　　我大著膽子又把手往前伸了一點，忽然感覺自己的左手被拉住了。

　　“寧08？是你嗎？”

　　沒有人回應(yīng)我，但我感覺到前方空氣的運動有一些不同，就像是有人把一部分空氣抽空了。

　　“寧08？”我想去回握那只手，它卻忽然松開了，好像有什么液體濺到了我的手上。我把手縮了回來，舉到眼前，好讓自己能透過白霧看清它為什么突然變濕了——

　　是混著肉塊的紫色血漿。

　　我慌亂地舉起槍，對著那個方向連射幾次，不敢去想剛才自己的手到底被什么東西拉住了。

　　“還有人嗎？還有人在嗎？”恐懼感和濃霧一樣幾乎要將我吞沒，我試圖退出去，已經(jīng)找不到門在哪里。我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會撞見不該碰的東西。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剛才我射擊的方向上，霧似乎淡了一些，模模糊糊地能看見地上躺著什么東西，但此時此刻的我，早已經(jīng)沒了好奇心之類的東西，我只是繼續(xù)瘋狂地?fù)Q著武器攻擊著周圍可能存在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周圍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活物了，于是我掏出劍，一邊揮舞著一邊向前進，或者說，是向我認(rèn)為的“前方”前進。

　　漸漸，霧有越變越薄的傾向。

　　我終于看見了墻壁。陳舊而斑駁，可畢竟人類留下的產(chǎn)物，此時此刻即使已因歲月面目可憎，卻依然令我倍感親切。我朝它奔跑過去，但在觸碰到墻的瞬間，它翻轉(zhuǎn)了過去，將我送到了另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