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竟然是他!
寒潭一別,已是許久不見,那梅林繚繞的霧氣,以及凍得她錐心刺骨的,冰涼的湖水,令青蓮至今想來仍然后怕。
“為什么……”他竟然又出現(xiàn)了,在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后,若無其事地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這到底是為什么……
青蓮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除了驚訝之外該露出怎樣的表情合適,緊接著,腦子里猛然閃出一個畫面,在黑虎寨昏暗的房間里,他將劍刺進了黑虎寨主的胸膛,劍光寒涼,眼神漠然而冰冷。
“是你!”青蓮腦子里忽然想到了這種可能,并脫口而出,“是你殺了柳燕兒?”
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在她還來不及看清的時候就能瞬間打暈她,如果不是武功高深,又怎么可能做到?想起當初他在戒備森嚴的程家堡照樣來去自如,青蓮漸漸察覺到了這件事所隱含的深意。
試問她若是程家堡的主人,這個事實難道不可怕嗎?
也許他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殺害了柳燕兒,然后還想嫁禍給她,會不會連尹修也知曉一二,為了保護她才勸她不要多管?尹修甚至騙她說賀蘭陵沒有理由害她,細想起來,除了尹修,青蓮還沒見過哪個人不是對賀蘭陵談之色變的!
是了,想想相識以來,這個人從來沒有與她坐在同一條船上過,她不該因為他是她最初接觸最多的人,就不由自主地親近他,甚至把他當成好人。
女人到底太過軟弱,容易不由自主地對旁人期待和產(chǎn)生依賴。
賀蘭陵沒有立馬承認或否認,逐漸變得旺盛的燭火晃蕩著,光影打在他的側(cè)臉,令一切都顯得模糊,那雙眼睛里透漏出一種極為微妙的情緒。
青蓮忽然有些不太確定,“不……不是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抿了抿嘴唇,撐在她耳邊的手漸漸下沉,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是來救你的。”耳鬢廝磨般輕聲細語,卻直刺入她的心間。
撲通撲通,心跳得特別快,她想,也許是緊張,也許是其他。
她不太明白,只是心里有個聲音反復(fù)在問:相信嗎?他真的值得相信嗎?
“你……你為什么——”
“噓——”他單手捂住了她的嘴,身子便失了力壓在了她的身上,“先不要說話,讓我猜猜……”青蓮有些弄不清他的話中之意,正要細問,他用一種極為微妙的表情問她:“你覺得柳燕兒不是你殺的?”
“當然不是我!”青蓮回答得斬釘截鐵,心中卻更是懷疑,這家伙該不會賊喊捉賊吧,把人殺了想要嫁禍給她吧?
“也好?!彼吐曊f了一句,忽然摟住她的腰,抱著她在床上滾了一圈,兩個人便緊緊靠近了床的最里面,青蓮嚇得忙不迭道:“你干什么?”這么突然來一下,她整個人早已經(jīng)草木皆兵,心都差點兒跳出來了。
“我能干什么?”他竟然還在笑,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外面。
在青蓮看來,那表情應(yīng)該是在暗自思考著什么,可她實在摸不準他究竟在打些什么壞主意。
眼下的情況實在太過詭異,柳燕兒穿著大紅嫁衣死在了地面的血泊中,房子外面舉著火把的侍衛(wèi)重重包圍著,而她卻和賀蘭陵兩個以十分曖昧的姿勢倒在床上,她做夢也不會預(yù)料到,今日之事會發(fā)展到如今這副地步……
青蓮有些別扭,想要掙脫開,他沖她一笑,也許是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竟然繼續(xù)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外面已經(jīng)被重重包圍了?!?p> 眼下青蓮也無暇顧及他如此曖昧的動作,只能心慌意亂地點點頭說:“我知道。”
“柳燕兒的死你能解釋清楚,洗去嫌疑嗎?”
難道不是你做的嗎?心中雖有些憤怒,覺得這家伙興許又在坑害她,可眼下除了聽他分析,竟然無法騰出精力去指責(zé)怪罪他,青蓮搖搖頭,最后只能艱難地承認無法澄清。
“現(xiàn)在出去,只可能被他們的弓箭射得滿身窟窿,很難活命?!彼⑽櫭?,煞有介事地說。
“我知道?!鼻嗌彽囊暰€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身嫁衣的柳燕兒身上――她的眼睛并沒有閉上,乍看過去,血跡斑駁,當真還有些慎得慌。
大婚之夜,新夫人居然慘死,真要事情鬧大追究起來,恐怕連云邵甄也難辭其咎了,她要保全自己,更不能害了云邵甄,就這么出去,恐怕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不不,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賀蘭陵的名聲那么差,何不大叫一聲求救,指控一切是他所為,外面的人必然紛紛過來救她,自然就轉(zhuǎn)移注意了。
屆時人證物證俱在,有云邵甄的身份擔(dān)保,再加上賀蘭陵的名聲,一切不言而喻,她完全可以擺脫嫌疑……
可是方才他還說是來救她的……這樣做合適嗎?會過分了嗎?
轉(zhuǎn)念一想,之前害她落入寒潭,差點兒丟命的又是誰?也許……也許她應(yīng)該狠下心腸……
“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咱們倆一個人先出去做靶子,把那些弓箭手引開了,另外一個人才能逃出去?!辟R蘭陵難得的說話聲音變了很輕,卻清晰入耳,同時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不過嘛,先出去的那個人,可就十分危險了?!?p> “那……誰去做靶子?”青蓮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開始放棄了把他供出去的想法,畢竟對方在想辦法解決不是?
他一臉痛惜地看著她,當然,在青蓮看來那表情十分地假,“難道菜頭想叫我去?這么危險的事情,難道菜頭都不擔(dān)心我的嗎?”
“可是……是你自己說要來救我的,總不能讓我去做靶子吧,那你還過來干嘛?”分明自己要來英雄救美,說了一番話又不去,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過這次相遇,青蓮明顯感覺到他不像以前冷淡了,對她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些許變化,特別是聽了青蓮的一番話后,他居然點點頭,似乎很是認可的樣子,說道:“有道理。”
天吶,這家伙果真愿意為她去做靶子引開對手?青蓮簡直不敢相信,卻又心存希望,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道:“所以——”若真是這樣,她決定原諒他之前所有的不是,連他身邊那個討人厭的尹渠也可以一起原諒。
“所以……”他頓了頓,沖她眨了眨眼道:“我們還是選擇另一個辦法吧?!?p> “什……”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往旁邊一揮袖,薄紗似的床簾飄然欲飛,立在床邊高高燈臺上的燭火猛然竄起,一下子燃燒起來,眨眼之間,火勢蔓延到床簾之上,被褥之間。
原本昏暗的房間里已然火光一片,熱浪席卷而來,熏得人睜不開眼。
“天啊——”青蓮嚇得目瞪口呆,開始手腳并用地用力推打他:“你瘋了,賀蘭陵你一定是瘋了。”
火焰一直蔓延,火星迅速飄到了柳燕兒身上,她紅色的嫁衣刺啦一聲燃燒了起來,詭異又美艷,那雙未曾緊閉的眼睛,仿佛仍舊盯著青蓮。
“柳……柳燕兒……”眼睜睜看見火焰將柳燕兒的尸體整個覆蓋住,青蓮心頭砰砰直跳。
這是毀尸滅跡,還是同歸于盡呢?
“賀蘭陵……你真的……你這個瘋子!”青蓮急得已經(jīng)紅了眼眶,她掙扎著想要做些什么,卻被對方死死按住。柳燕兒莫名的死,外面圍困的護衛(wèi),以及無法解釋的這一切,讓她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你究竟為什么要這樣,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別動!”他緊緊箍著青蓮的身子不讓她動,青蓮當然不聽他的,已經(jīng)嚇得語無倫次:“你這個瘋子,殺人放火什么不做,可是你燒別人也就罷了,干什么燒自己!”越是害怕,越是嘴里霹靂扒拉說個不停,“現(xiàn)在該怎么辦?火這么大要怎么辦?”
眼見著火勢快要燒到自己身上,青蓮欲哭無淚,逃不出去了,已經(jīng)逃不出去了,真的會被燒死的。
偏偏這都已經(jīng)火燒屁股的時候了,眼前這家伙居然還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與菜頭這般有緣,既然生不能同寢,那便死在一起,如此想想倒也不錯,你說呢?”
青蓮臉色煞白,不明白他為什么還有心情開玩笑,似被定住了一般呆呆看著他,火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那燃燒著的火焰,似能灼傷人眼。
他在耳邊低笑了幾聲,道:“你驚慌失措的樣子倒是挺有趣的?!?p> 青蓮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語,“……我不想死……我……”漆黑的瞳孔里已經(jīng)滿是燃燒的火焰,熱浪翻滾,她聽見了窗外的人在說著什么,可偏偏聽不清,什么也聽不清。
她已經(jīng)不想去揣測他的心思,畢竟那帶著戲謔的夸張嘆息里,根本看不到半分真心,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明白,腦袋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出現(xiàn)在這里,背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不過那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到最后,青蓮已經(jīng)只會喃喃低語一句話,“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簡單四個字,卻反反復(fù)復(fù),停不下來似的。
見她失魂落魄,眼里的淚水似斷線的珠子般開始掉,大約是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賀蘭陵不再取笑她,而是稍微偏著頭,在等著什么。氣氛沉寂了片刻,火焰越來越熱,有人在外面開始撞門,“砰!砰!砰!”每撞一次,她的心都隨之跳動一下。
隱約之間,青蓮似乎聽見了咔噠一聲。
“好了?!鄙磉叺娜俗旖俏P,青蓮還來不及說些什么,便瞧見他伸手一按,忽然床下面一空,兩個人就這么落了下去,席卷而來的汩汩熱浪也瞬間遠離了他們。
得救了。那是青蓮當時唯一的想法。